《狗日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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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日的战争-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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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进了玉米地似的晕头转向了。来的时候几人都只顾得看风景,竟是无人记路。二子一个劲埋怨老旦缺心眼儿,人都跑下去了,你还把那些钱给店家作甚?不行,这些钱算你的,回去要还给俺!

又走了一会儿,人渐多起来,店铺重新开门,老太太拎出马扎坐在街边捡豆子,阿猫阿狗一副战争老油条的样,出来便扑通倒下晒太阳。人们像躲过雨天的蚂蚁般重又挤满了街,寒暄聊天吹牛,分享恐惧和幸运。几个警察凑在一起抽烟,有说有笑地看着鬼子一张传单,几个孩子乐呵呵踢着地上一个装肥皂的纸盒子,也不知要踢去哪里。二子问了路才知道走了个南辕北辙,往回走,过了一个炸塌的戏楼,见一个小广场,七八张桌子在里面排成一串,桌子后排着奇怪的队。二子踅过去问了一嘴,说是让住在武汉的日本人登记,准备将他们集中一块儿住去。

老旦颇为纳罕,武汉还有日本人?这不是鬼子么?是鬼子怎地还没杀光?当知道是住了多年的日本老百姓后,就酸辣一起来了。

“鬼子还有老百姓?屁!还不一个个找绳儿吊了?哪有个好东西?还要圈起来管吃管喝?”老旦恨恨地正了帽子,背手踱过去。还真没见过不穿军服的鬼子,他走到一队前面,斜眼看了这个看那个,看了男的看女的,像看鬼一样打量,遇到不顺眼的就冷笑一下。日本人大多低着头,避开这挑衅的目光;更有女人被看羞了脸,怯怯地转了身。老旦见个胖乎乎的鬼子对身边的女人呵斥着什么,就凑近了看。鬼子骂一句那女人就欠下腰,眼泪都下来了。老旦搓起火,见那鬼子竟穿了一双国军部队的鞋,就一把揪出来了。

“这鞋……哪来的?”老旦歪着脖子,指着鞋,“从哪偷来的?”他吊起眼角,一脸伤疤吓白了鬼子的脸。

“长官,不是偷的,是买的,是在市场上买的。”女人竟会中国话,紧张得舌头打颤。

“瞎说,这是军用物资,你们怎么买得到?”二子也凑过来凶巴巴地叫。

“真是买的,他们还卖袜子、衣服和饼干,我们只买了这鞋。”女人对二子边鞠躬边说。日本男人却看似横了心,抱着手一声不吭。老旦见他油盐不浸,火就烧到了脑门,他一摆手,二子等人一拥而上,将那人扔倒在地,陈玉茗一把拎起他的腿,利索地去了鞋。鬼子指着陈玉茗哇哇叫,估计没甚好话。二子犯了浑,大皮鞋兜头就是一脚,那张脸哗啦就散了,鼻子歪了牙齿掉了眼睛斜了,眼泪和血花迸了一脸。但眼神还是凶恶的,那是老旦在厮杀时见过的。这强横的鬼子终于点燃他酒后隐隐的怒火,老旦大骂一声抡拳头就上去了,他骑在鬼子身上,大芋头般的拳头噼里啪啦砸着那张脸。女人扑过来护着,二子捉小鸡样抱旁边去了。陈玉茗和小鲁侧立两边,凶巴巴瞪着那些愤怒的鬼子,敢冒头的,少不了是一顿暴揍。

这鬼子既抗揍,脾气还暴,老旦打得他满脸肿烂,鬼子还吐了口血吐沫上来,连同半颗牙齿都喷在老旦脸上。老旦气爆了,习惯性去摸军刀,要一刀透了他,却空荡荡的没带,就捡了一块砖头抡起来砸。鬼子的女人又扑过来,竟扑倒了老旦,张嘴咬向他的手腕。老旦被这女人骑在身下,羞得力气都没了。二子才不怜香惜玉,一脚踹在女人半张脸上,呜哇一声飞一边儿去了。

“住手!”老旦身后叫起一个声音,还有顿顿的马蹄声。老旦起身回头,见十几个兵全副武装,当头一人高头大马,军装肃整,马靴锃亮,隔着七八步,老旦竟闻到浓重的鞋油味儿;腰上斜挂一柄短剑,白手套亮得刺眼。老旦认得那短剑,只有宪兵部队的军官才有这种黄把儿的。这下惨了,撞在宪兵手里了。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谁让你们这样胡闹的?酒后乱来,真不怕军纪么?”那人像是把这些字一颗颗咬出来似的。他面庞清秀,看着是个军官,却不像打过仗,但他周围那十几个兵可个个都黑壮孔武,眼中杀气腾腾,一看就是百战的老兵。

老旦抹了把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帽子摆正了,给那人敬了个礼。“鬼子穿着咱们部队的鞋,说是买来的,俺们让他脱下来,他不干。”老旦挺义正言辞的样。对方虽是军官,但老子打的是鬼子,你能怎么着?

“这些人不是鬼子,是在武汉居住多年的日本百姓。政府统一安排他们,自是全盘考虑。很多市民都穿着我们部队的鞋,因为黑市上本来就多。看你们都是战场下来的,如此不讲道理酒后蛮来,于战事何益?”该人淡定自若,马站得一动不动。那些兵却往开走了几步,分头瞪着二子等人,看着就等这人一声令下扑过来了。

“你们是什么部队的?在这干什么?”该人又道。

老旦绷着脸说了番号,强调是前线防卫部队,进城看看,并无别的事。

“37军的406团?是高昱团长职下?”该人惊道。

“是。”老旦点了点头。那人低头片刻,在马上晃了两下说:“你们苦战卫国,在下自是敬佩,但身为荣誉军人,还要顾全大局,检点行为,尤其不能忘了军纪,部队可是奖罚分明的。今天的事权且过去,下不为例,你们回去吧。”该人说罢,两腿轻磕了战马,轻轻过去了。他身边的兵成两排跟在后面,最后面一个斜了老旦一眼,凑过嘴来低声说:“这么多拳都打不死这鬼子,真没用!”

老旦鼻子险些气歪,却拿他没辙,只能看着他们慢悠悠去了。

回到医院,消息有好有坏。鬼子的飞机误炸了自己一支进攻部队,刚从华东调来的生力军死了一片,老旦笑得合不拢嘴;常来看伤员们的那个瑛子,没能躲过敌机的扫射,大家围到她身边时还有口气儿。护士说没得救了,众人登时炸了锅,百十号人一层层围在瑛子周围,瞪着血红的眼。她的脸因失血变得惨白,青色的嘴唇抽搐着,萝卜粗的机枪子弹从肩部钻下右胸,削走了肩膀和右边的奶子,这鲜活丰满的身体,仿佛只剩个巨大的血洞。她死盯着天花板,瞳孔开始发散,在生命将逝的一刻,她清楚地喊着妈妈。

医生放弃了。老旦等人围着死去的姑娘发愣,小鲁先哭起来,于是很多人都哭了。那个喜欢给瑛子讲故事的战士跪在她的身前,头撞着手术床的铁架,他胸前的伤口在痛苦中迸裂,血喷在瑛子苍白的手上,又粘粘地滑落在地上……

麻子团长开始收编余部,增补新兵。406团比最初编制少了八成,只剩约两个连。一批从江西挑来的新兵和近一百名医院爬出来的老兵,编成了一个加强突击连。这支连队不再隶属于去西北部休整的37军406团,而改直属于主力部队——李延年将军的第2军,一个连队跳转到他军并不多见,据说是情报部门的建议。该突击连的作战命令由战区情报部门拟定,由军情报部下达,连队全体战士官升一级,军饷翻倍,装备据说也要全部更换。老旦等人喜出望外,很快又忧心忡忡,看着是牛气了,但肯定有玩儿命的活儿等在前面,还不如被换去休整呢。

王立疆去别的营当副营长,大家喝了顿酒匆匆而别。老旦当了突击连的副连长,多了条崭新的皮带和新手枪。二子仍只是班长,领来一串硌牙的新兵,他当然要埋汰老旦的升官儿,长官们都瞎了眼,看老子下次打仗给你们立功!

连队开拔到了百里之外,这儿有个颇为隐蔽的训练营,藏在丘陵水畔,周围无其他部队,出入的路是新修的,把守四周的宪兵戴着德国钢盔,进出都要严格盘查。二子说这里不像兵营,倒像监狱,连个旗子都不挂,鬼知道是干啥的。他们一到就被赶进澡堂子洗个干净,一个个推到一溜凳子前剃了光头,刮得青皮似的。再出来就见大家的衣服堆在那儿烧,骚哄哄地呛人。军部来了个参谋,训话说到这儿之后,谁也别想着溜出去偷鸡摸狗,宪兵都是神枪手,你敢翻出去他也不用鸣枪,一颗子弹就要你的命,绝对用不了两颗。

众人听着害怕,纷纷摸着后脑勺。发的新衣帽不再是死人身上扒来的,干净得令人心软。营房是砖砌的,却没有行军床,每人一面一人宽的打着铁条的木板。最让兄弟们高兴的是伙食堂,长这么大真没吃过这么好的伙食,要肉有肉要鱼有鱼,顿顿还有猪肝,大米白面都是好货,想吃多少管够,饿了还有豆包做夜宵。二子很快改了口,这要真是监狱,也就这么住了。新兵老兵混在一起战斗力惊人,第一天的伙食吃得锅底不剩,第二天就加了量。老旦暗中感叹,这么好的东西,要是翠儿和有根儿都能吃到,那就是神仙日子呢。

麻子团长和军情报部的胡参谋来了,招呼老旦去开会,老旦哆哆嗦嗦进了屋子,屋里极暗,像是走了水,人都在烟里飘着。适应了黑暗,老旦赫然见到在武汉城的那骑马的宪兵军官。麻子团长罕见地微笑,向他介绍了这个人。

“这是杨铁筠上尉,来自委员长特别卫队。他们也叫中国宪兵部队,你肯定听说过,我们的突出部阵地就是他们赶到后守住的……”

老旦哎呀大悟,难怪杨铁筠在城里放自己一马。回想这份关照,再想此人身份,他心生敬畏,宪兵部队如雷贯耳,是德国人训练出来的猛汉,真真不敢小觑。他忙立正向杨铁筠敬礼。杨铁筠站起来微笑回敬,说我见识过他打鬼子,着实下手不凡,以后要并肩作战了。

老旦一张大脸登时红透了,憨憨地笑着。麻子团长没半句废话,让他们坐下,言归正传。老旦要和杨铁筠搭档,在一个月内将连队真刀真枪地训练出来,要具备单兵侦察和小分队单独作战能力,突击连代号为“水稻”。

“水稻?为啥不是麦子?”老旦瞎问,见众人愣神,又摆了摆手,“当俺没说。”

“你们要去执行别人干不了的任务。”胡参谋烟不离手,牙黄齿烂,声音像掺了沙子一样,“到时候再和大家说,训练今天就开始,能多苦就多苦……杨上尉带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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