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雷是胡彦明师弟,想摸一下也不行,搞得大家都骂他小气。
到了月底,第二批名单宣布了,头一个就是刘春雷!他简直乐疯了,跑到供给处去领装备。马鞍是新的。战马是一匹枣红色四岁牝马,虽然是母的,也不怎么高大,但看上去很精神,就叫她“狂风”吧!
下午,骑兵团政委邓永耀来给新兵发枪。这些枪是骑兵二连从威县缴获回来的,邓政委拿起一支崭新的“汉阳造”递给刘春雷,笑嘻嘻地说:“大刘同志,好好干!”耿协福营长也把那把哥萨克战刀还给刘春雷,鼓励说:“大刘,好好干!”
“大刘!”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刘春雷呢。他激动得头顶直冒热气,心里说:好好干,我一定跟着八路军干出模样来!
扛枪挎刀骑大马,大刘这回威风了。[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想当年,骑兵战士刘春雷,头戴“四片瓦”,身着灰军装,腰挂俄国刀、手横“汉阳造”,胯下一匹枣红马,臂上佩着“八路”章,二十郎当的小伙儿,一米七八的个头,那真是要多帅有多帅!
这时候,还有谁敢说他是新兵蛋子?
在南宫县,新兵营的战士都领到了步枪,配发战马的三十多人编为“乘骑分队”,其他的则属于“徒步大队”。
新兵中有不少人的家境都不错。比如崔秉志,家里天天送鸡鸭鱼肉来,吃得满嘴流油。其他人也经常收到各类包裹。刘春雷的堂姐住在县城,一个月来探望好几次,每回都给他零花钱。
1938年,普通八路军士兵每个月的薪金是法币一元;骑兵多一倍,两元钱,相当于银圆二角。当时一双布鞋就要卖六角钱,一条毛巾也要二角五分,虽然大家扛枪打仗不是为了饷钱,可这薪水也确实太少了一点。刘春雷私底下对师兄嘀咕:“我在饭馆当学徒,一年还能挣十多个大洋呢,这穷八路真够寒碜的。”他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胡彦明记在心里了。
胡彦明是一班的,刘春雷和杜金波、崔秉志、王立贵都在二班,另外还有个三班。乘骑分队实际上是一个排,排长是李树茂。每个班除了新兵,还有几个老红军。
开大会的时候,总听见领导讲“二万五千里长征”。新兵们很感动,回到队里就向老红军请教长征的事,没想到班长、排长都摇头,说他们没爬过雪山,也没走过草地。
原来,虽然骑兵团长王振祥(开国少将)和政委邓永耀是从红四方面军来的,但团里的基层骨干却大多是刘志丹红十五军团的兵,乘骑分队的排长李树茂是延安人,三个班长辛明旺、郝传喜和苏昌太(1942年牺牲)都是陕西礼泉人,确实没参加过长征。
刘春雷他们班上只有刘金魁曾经走过草地,可是,他那时候还不是红军。刘金魁是四川人,三十多岁,外号“川老汉”。红四方面军长征时,队伍中跟随着许多干部家属,需要扛物资抬担架,“川老汉”就是苏维埃政府雇来当挑夫的,酬劳是每天一块大洋。别的民夫走上百多里地就闹着要回家,可刘金魁“贪财”,愣是从四川到甘肃跟了四十多天。最后光洋得了不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红军也不可能再派人送挑夫过草地回四川呀,就劝他留下当兵算了,于是刘金魁就参加了红军,再后来就入了党。政委说:“你把生命都献给共产主义事业了,还成天揣着那些大洋干什么?”只好又把私房钱上交了。所以,问起这长征的事,刘金魁也是稀里糊涂——他当时成天挑着担子跟妇女儿童在一起,除了算日子就是数洋钱,别的统统不知道。
派到乘骑分队的老红军都是共产党员,大刘对他们的最初印象是——喜欢开会。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把大家召集起来,宣传组建“民先”(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的重要意义。可是讲来讲去都是“革命觉悟”、“勇敢献身”之类的大道理,刘春雷就不耐烦了,每次开会都打瞌睡。
大刘的政治觉悟一般,可他师兄却学得很不错。胡彦明每次开会都做笔记,思想水平大大提高。刘春雷喊“师兄”,他都不肯答应了,说是要称呼“同志”。人家老红军是苦出身,胡彦明也跟着诉苦,说他以前受到东家的剥削呀欺负呀什么的。刘春雷很不以为然:“当伙计的替老板干活,天经地义。再说,估衣铺买战马送你参军,够仁义了,何必在外人面前讲东家坏话!”于是就和师兄闹了些小矛盾。
三连一排长韩永正却挺喜欢新兵大刘,原因是有一次玩“抢毛巾”游戏(就是两伙人骑着马,来回拽一个大麻袋,既能比赛力量,也能比一比身体协调能力),大刘把韩排长拽下马来了,一下子轰动了新兵营。
韩永正人称“韩猛子”,虽然是老红军,却比刘春雷还要小一岁。他是河南人,父亲是刀客,被地主杀害了。十五岁的韩永正就揣着一把关山刀投奔了刘志丹。1936年山城堡战役,“韩猛子”单人独斗白军一个排,成为红军战斗英雄;1937年北马村战斗,又是他第一个冲进村,刀劈七个日本兵,成为八路军甲级功臣。最神奇的是,打了那么多硬仗,他却从来没有受过伤。
新兵们都见识过韩永正的刀法——路旁立着十棵高粱,他策马挥刀,左右开弓,一截一截砍下来,刀刀都劈在梗结上——那准头,那功夫,真是没的说!
“韩猛子”性情生冷,倔犟不服输,说话干脆直接,“宁给个好心,不给个好脸”,叫人又敬又怕。那天他被大刘拽下马,别人都以为战斗英雄的脸面怕是要挂不住了,他却若无其事地显得挺开心,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刘春雷心里清楚,新兵中能把韩永正拽下马的人其实不止自己一个,不过是只有他才敢真的这么干。看起来,韩排长喜欢和直性子的人打交道。
当时,新兵的主要任务是熟悉自己的战马,别人遛马的时候找班长帮忙,刘春雷就去找韩永正。“韩猛子”的花斑马名字也叫“猛子”,也立过大功,它和主人一样勇敢,听见枪响就兴奋。打仗时,首长喊一声“猛子,上”,人和马就一起来精神。
两人原本想一起训练战马,可是韩永正的“猛子”暴躁,大刘的“狂风”又太温驯,新战马总是被老战马踢咬,搞了几天大家都没耐心了。“韩猛子”也觉得练不出来,还挖苦说:“什么‘狂风’?听见炮仗响就打哆嗦,可天亮时候听到公鸡打鸣却跟着瞎叫唤,干脆改名叫‘公鸡’算了。”其他战友也跟着起哄,结果是“狂风”的本事没练成,反而得了个“公鸡”的怪名号。
乘骑队战马的名字五花八门,最多的当然是“白云”、“火龙”、“闪电”、“豹子”之类,但也有独特的:崔秉志的战马又高又胖,走起路来四平八稳慢慢悠悠,叫做“大掌柜”;王立贵的马驹喜欢闻墨香,遇见标语、布告就凑上去东嗅西嗅,好像很有学问的模样,因而取名“小秀才”。
不管战马的名字多么怪,当骑兵还是很神气的。
当时有个说法:“上马团、下马连。”意思是骑兵骑着高头大马,相当于享受团级干部待遇;下马以后拎着军刀,又像是旧军队里的连长。刘春雷他们早上出城训练,傍晚列队回营,总是有许多小孩子们一边追着一边唱:
吹军号,骑大马;大马高,挎洋刀;洋刀长,使短枪;短枪响,打东洋;东洋鬼,最缺德,我把鬼子赶下河……
老百姓围着看热闹,战士们也因此有了虚荣心。再累再饿,军服一定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每当进城镇、过村庄路口,小伙子们总要赶紧检查一下马镫亮不亮、鞋子脏了没有,扎好绑腿,整理军刀,系紧腰带,挺直身体昂起头,再把脸蛋绷得紧紧的……你想啊,骑兵高坐在马上,人家大姑娘站在路边,眼光正好从马镫子往上瞄,所以必须从鞋底到下巴颏都经得起审视才行——这时候,谁都愿意把自己的形象表现到最好状态。
当骑兵神气,想当骑兵的年轻人真不少。新兵营门口经常围着报名的人群。记得有次来了个小伙儿,左手牵着匹骡子,右手拎着关老爷的大刀,死活就要当骑兵,把大家逗得直乐。
可是,骑兵团对扩充兵源很慎重,主要原因是战马的花费太大,咱们穷八路养不起大规模的骑兵部队。
1938年7月,一二九师骑兵团离开南宫县,王振祥团长带领骑兵一连护送陈再道司令去太行山,政委邓永耀和副团长梁俊亭带着二、三连和新兵营到肥乡县、成安县发动群众。
离开东纵总部单独行动,刘春雷才认识到骑兵部队筹措粮草的困难。战马的日常食量为粗粮八斤、草料十二斤,再加上人的消耗和烧饭的柴草,全团每天除了需要征集三千斤粮草,还要派一半人手到野外割青。四百匹军马在村子里驻扎三天,那地方就粗粮光、谷草光、饮水光,被老百姓戏称为“骑兵团的三光”。
当时,冀南抗日根据地刚开辟不久,地方政府的后勤供应体制还没有建立起来,骑兵走一村吃一地,事先没有计划,事后也没有补偿,群众负担很重,部队领导也很头痛。
7月中旬的一天,有人报告说公路上过去了五十辆鬼子汽车,好像是从邯郸到大名去拉物资的。邓政委一听物资、汽车,立刻来兴趣了。
邯郸是日军在平汉线上的重要战略据点,邯郸、大名之间的公路是敌人运送军用物资的主要交通线,以往也有日军车辆往来于各据点之间,但五十辆汽车组成的庞大车队确实少见。邓永耀马上派人去了解情况,摸清鬼子车队的行动目的。
下午,作战参谋侯洪臣和侦察员王新增回来报告:敌人汽车四十八辆、兵力一百人左右,是去大名拉粮食的。按以往规律,车队将在第三天上午返回邯郸。邓政委喜出望外,决定抓住这个送上门的战机,在交通线上设伏,打击日军嚣张气焰,解决物资供应的困难。
伏击地点选定在成安县以东的漳河店村。邯大公路在这里呈东西走向,村东路北,有一大片茂密的高粱地可以隐蔽我设伏部队和战马;并且青纱帐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