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上散落着两个啃得精光的羊头,还有……还有一只冻得硬邦邦的死耗子,上面还有撕咬的齿痕,那只老鼠是阿史摩乌古斯顺手在墙角射中的,当他将这个还在抽动的活物提起来血淋淋地剥皮生吃时,一直紧盯着他的两个朅师人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
浑身雪花的阿史摩乌古斯带着激灵的寒气掀帘而进,一言不发地单膝跪下。
“没有跟上?”李天郎看到扑面而来的是凄厉的暴风雪,这样的天气,能找到路回来已经不错,怎么还能跟踪,“雪大风烈,对手又非同一般,怪不得你!”
“奸细乘马车,再换快马,星夜出了城,往葱岭去,小的在离城三十里的山窝失了踪迹……”阿史摩乌古斯龇着牙说,“在暴风雪里居然冒死夜行,想是心急,或是畏将军击杀,溜得好快!小的无能,在那里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未找到蛛丝马迹!”
在西域这块地方,不能太相信承诺。李天郎前脚一迈出莲香楼,便嘱令阿史摩乌古斯跟踪素迦,并飞马告之疏勒各门严加把守。没想到素迦还是设法逃脱了,胡拉克自然帮了忙,一旦有人问起,这个商人也会推个干净。
“起来吧,先喝杯热茶,”李天郎将火盆翻动一下,顺手给阿史摩乌古斯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再厉害的猎人,也不是老天爷的对手!那家伙这次逃走,下次就没有这么走运了,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和他在碰面的……”
也不管烫不烫,阿史摩乌古斯咕咕地仰首喝完茶,嘿嘿哈了两口气,叩首离开。
他不会走远,就裹着斑驳的毛皮大氅坐在李天郎的帐门边,旁边是席地而卧的“风雷”“电策”。
朅师……
真的如这个素迦说的那样么?
他们会是下一个小勃律么?
李天郎望着摇曳的烛火,陷入莫名的恍惚中……
第十二章 帕拔铁隘口的恐怖雪窝
出发!帕拔铁隘口!
春节刚过,安西军大举开拔,这是很多人都始料未及的。
难道高仙芝要在大雪冰封的时候率大军翻越葱岭么?之前没有哪位将帅这么干过,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险,可高仙芝敢,他就这么做了。
大军在西陲集结数月,朅师人不可能不知道讯息,但他们绝对想不到唐军居然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冬日远征来袭,即使是号称军神的素迦,也没有想到高仙芝有这样的惊人胆魄,唐军会如此悍不畏死。
“天神啊!伟大的南迦…帕巴特山啊,你怎么没有惩罚冒犯你的野蛮人!”得知唐军已经出现在洪扎河谷,击溃了边境守备队的情报,素迦惊骇之余,不由心生感慨。上万大军能军容不乱地越过高耸雪山,那是怎样一支军队啊!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奇迹,就是……这是一群最凶狠残暴野兽组成的军队!他们的统帅肯定来自最阴暗可怕的地狱!那个茹毛饮血的弓箭手,那个谈笑风生的雅罗珊!素迦也算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战斗经历过无数次,每次无论胜败他都能从容面对,战斗的渴望和必胜的信念使他总能逢凶化吉,起死回生。但这次唐人大举进犯,他头一次感到担忧和畏惧,这是他从来没有的,这种感觉令他感到羞耻和恶心。“啊,敌人虽然狡猾而凶残,但我们更是英雄的勇士!天神和亚历山大的英灵会保佑我们的!”
“去吐蕃求援的使团一直没有讯息,就算有,他们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征集兵士的命令已经飞马传送到各地,但是也需要时间……”念国王信笺的文官开始擦汗,“……王城之两千近卫军已经整备完毕,全数交兄长指挥,我的两个儿子,你心爱的侄子,苏西斯和哥门提斯将拿着我的鹰帜率两个塔克塞斯(一个塔克塞斯约有1500人)的佩尔塔(轻甲步兵)士兵归入您的麾下……”
素迦手扶宽大的窗口,眺望着远处巍峨的雪山,抿紧了嘴唇,“让我们为自己的土地奉上我们的鲜血和生命!”
在他身后,是一排默立的将士,他们精雕细刻的铠甲闪着冷峻的金属光芒,年轻或者沧桑的脸上神情肃穆。这些朅师最精悍的战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的军神,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将义无反顾地扑向任何敌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来吧!
素迦猛然转身,目光炯炯地扫视着随他征战一生的部下,握紧了拳头……
我们将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
朅师人的坚壁清野做得非常出色,李天郎率军一路疾进,所路过的村庄、营盘一律杳无人烟,尽管看得出百姓军马行走匆忙,但粮草牲畜等紧要之物却是拿得干干净净。偶尔碰到几个人影,不是骑马远远遁去,就是装疯卖傻的老弱妇孺。看来,朅师王勃特没誓要与安西唐军一决雌雄了!看这些风格,指不定就是那个朅师军神素迦一手打造!
番兵营马不停蹄地赶往帕拔铁隘口,那里是进入朅师都城的咽喉要地。
为了不让远来的唐军有所依,素迦派出大批民夫,将帕拔铁隘口以北的树木石头尽皆砍伐移走,留下光秃秃的一马平川。不仅如此,隘口以南的曷萨水岸,原有的五座桥梁,也拆断四座,只留下一座石桥。石桥周围,散落着三座坚固的军营,驻扎着四千重兵,与城内相互呼应,进可攻,退可守。显然,帕拔铁隘口只是第一道防线,曷萨水和旃陀罗拔分别是第二和第三道防线,加上城内城外士气如虹,以逸待劳的九千精兵,以及高城坚壁和充足的储粮,朅师王勃特没并无理由感到害怕,而素迦则准备诱敌深入后,扰敌疲敌,在不断集结各地勤王兵力的同时,寻找一举击溃对手的战机。
两座高大的烽燧,在遥遥相望,互为犄角。
这就是帕拔铁隘口。
隘口所在的山脉,幽幽然曲折延伸,消失在崇山峻岭的远方。极远处飘渺的浮云之上,是头顶皑皑白雪的南迦…帕巴特峰。
远远望去,隘口确实如一道天然的门户,重重围护着朅师国。翻过这道险峻的山谷,就是乌苌旧地达丽罗川平坦富饶的平原地带,朅师国都旃陀罗拔就位于距离山口二十里的曷萨水边。难怪这里成为大食人、吐蕃人尽皆垂涎觊觎的风水宝地。
“好个天赐的关匙重地!”李天郎叹道,“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前边的阿史那龙支在随从簇拥下一边眺望着险峻的隘口,一边将用短刀剔过的指甲放进嘴里咬得嗒嗒响。“关匙重地……简直就是通往阴间的大门,五十个人就可以在这里让五千人流尽血……呸!呸!”
仆固萨尔抹抹额头的汗水,用马鞭一指前方的帕拔铁隘口,说道:“地势险要倒也罢了,不知将军可注意到山坡前的积雪?”
李天郎等人细细看去,皑皑白雪顺坡而泻,如一层厚厚的绒被,将整个山峰裹得严严实实,只在山脊和山顶处露出黑色的岩石。几道龟裂的雪缝将平整的雪坡胡乱地划成几大块,那下面一定是融化的雪水小溪,到底是春天来了,雪还是化了一点。很明显,雪越往山下就越厚,不过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除了山坡中央微微凹陷,积雪更深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奶奶的,小子有话就直说!少他娘的卖关子!”野利飞獠不耐烦地抖抖缰绳,“雪、山、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哪里都是一样!”
李天郎没有理会野利飞獠粗野的叫唤,再次扫视了山坡,对仆固萨尔说:“还真没看出什么蹊跷,你且直说!”
轻蔑地瞥了一眼满嘴污言秽语的野利飞獠,仆固萨尔转而对李天郎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的潜伏两天,仔细勘察了整个隘口,却少见山上的朅师人四下巡逻,有也只是沿着山脊打转转,或者从面朝达丽罗川的方向山坡走。小的心下疑惑,这后面山坡真的山石狰狞,积雪比正面山坡少很多。正思量间,却见四只野狼追捕十来只岩羊,那岩羊慌不择路,为了逃命拼命往山梁上跑,小的还以为那些羊翻过山脊顺坡而下便可逃生,没想到那群羊一齐随头羊在山脊上站住,惶惶不敢再跑。那庙里的朅师人鸣锣持弓,也想拣个现成便宜。有人一箭射死了个头最大的头羊,羊群被狼和人群惊吓,又失了首领,顷刻间便乱了阵脚,个个飞跃下坡,嘿!这才叫小的明白了其中奥妙!也让小的发现貌似平整的山坡其实是个巨大的陷阱!那羊一下坡,没跑两步便深陷在积雪里,越挣扎越陷得越深,几个跑得快跳得高的更是转眼便被没了顶!朅师人赶跑狼群,也只敢拿套索取了近前的几只,远的只有让它去,他们也不敢往前走了。十几只羊,顷刻间就埋在雪下了!”
赵陵龇牙抽口冷气,用舌头舔舔竖起的食指,试试风向,喃喃说道:“迎风!正对山梁……原来如此!”
李天郎也明白了,整个帕拔铁隘口的北坡都是一个大雪窝!朝奇特拉尔那面是迎风坡,冬季大风一起,那面坡上的雪站不住,全被风刮到北坡来,山这边便成为一个大雪盆,背风窝雪,形成一个天然的陷阱!“萨尔,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李天郎夸奖道,“几天爬冰卧雪没有白捱!少不了重赏!对了,那雪有多厚?”
“谢将军赏!将军你看,这靠近山梁的雪浅只及踝,稍稍往下,即可埋膝,我藏身的地方深可及腰,将军,依我看,这雪少说也有半人深,最深的地方能没了旗杆!”仆固萨尔得了夸奖,满脸的劳困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小的谨慎,曾小心翼翼各处查探,发现雪的表面因天寒久冻,已是冰雪混杂,日出稍融及暮又冻,由此反复遂结成一层如蛋壳般的硬皮,厚约三指,结实的地方差不多可以承受住一个人。但春意已现,雪融化程度不一,实在看不出哪里厚哪里薄,凶险又不现于表面……”
“我明白了。”李天郎点点头,怪不得朅师人如此放心大胆,原来是故意示弱,以请君入瓮!
“娘的,就山脊上那样一条鸡肠般的小道,又不能从雪窝子里迂回,小道又在朅师人视线之下,一阵箭雨,几块石头就叫所有进攻的人完蛋!娘的,看似没有连云堡里的大山子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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