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重语气说了一句令赵淳之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在沙场上,活命和胜利是同一个涵义!”
气盛的赵淳之愣在那里,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句话。直到李天郎看到向前突进的金色狼纛,发出了行烟的号令。他总算看到李天郎嘴角的笑容,那是怎样的笑容啊,是闻到胜利味道的笑容,有些狰狞,也有些潇洒。
好了,这下好了,决战的时刻到来了!赵淳之喘着粗气,飞身跃上了战马,脑子里沸腾的血液一浪接着一浪,撞得他的太阳穴怦怦响,每一个浪头都卷出狂乱的一堆“杀”!
谋剌腾咄率领本部一千精骑从獭洞山北麓而下,沿着早先石阿失毕的偷袭路线反抄突骑施人后路。飞鹘团和铁鹞子也全部换了精锐的战马,准备全面出击。方才不断的骚扰已经弄得那些被燥热透支体力的突骑施人疲惫不堪,看看他们委靡的战马就知道,他们根本无法持久骑战。
“你奶奶的!雅罗珊说待贼子有一半人马渡河时方可出击,现在贼子刚到河边,谁都不能动!”阿史摩乌古斯梗着脖子和谋剌处罗争得面红耳赤,“一半就是一半,在此之前,谁乱动我宰了谁!”
“你个狗奴才!”谋剌处罗跺脚大骂,他是谋剌家族的头领,自然没有将奴隶出身的阿史摩乌古斯放在眼里,要不是有雅罗珊的威名压着,他早就杀了这个死心眼的奴才了。“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
谋剌处罗突然感到腰眼处一冷,有人在他耳边悄声说:“听令,否则死!”是那个随乌古斯来的吐谷浑人,谋剌处罗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得此人矮小敦实,一颗又大又圆的脑袋架在横向发展的身躯上,非常滑稽。没想到这个言语不多,整天叼着草茎发愣的憨人一出手就如此辛辣。
在他宽大的袖笼下面,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只要稍一用劲,就可以穿透谋剌处罗的腰眼,要了他的命!
“你这天杀的奴才!”谋剌处罗瞟了一眼不远处待命的部落骑兵,迅速得出判断:要发难,自己最先死,而且死得极其窝囊。
“一半!过去一半就杀!”阿史摩乌古斯固执地说,“一半!”
“一大半还是一小半?蠢货!”谋剌处罗咬牙切齿地说,“想清楚!”
这倒把阿史摩乌古斯难住了,他可真没想过一半还有大小之分。“这个……”
让他们再耗一些吧,得意洋洋的染息干可汗早早在河边列了阵,就是不过河。那个平日里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贺逻施那杰,也活该多吃些苦头!
直到唐军营垒升起了烟,染息干可汗才下令渡河。现在估计唐人营破兵败的时候到了,贺逻施那杰也被折腾得差不多了,可以去收拾残局了。
“这大热天的,洗个澡多好!”染息干可汗望着奔腾的真珠河水,一边擦着汗,一边悠闲地想。
他不知道,就在河那一边,战局发生了逆转。
当贺逻施那杰看到唐军骑兵从山上杀下来时,激动得跳下马来,跪地感谢上天终于让突骑施人擅长的骑兵有了用武之地,作为草原骄子,他坚信自己的骑兵必定会让两条腿走路的唐人后悔从娘肚里生出来。但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他没想到一贯依仗强弓硬弩的唐人会一反常态,根本没有以步战骑的意思,而是直接纵马与己方硬拼,不仅如此,还将侧翼的咄吉射匮冲得七零八落!什么时候唐人有了比草原骄子更为凶悍的骑兵!
飞鹘团居两翼,铁鹞子居中,一个冲锋就打垮了侧翼的咄吉射匮部。
李天郎带着长骑,兵锋直指贺逻施那杰所在的中军。
“李”字大旗,左上角的红色鹖鸟随着战旗的飘动仿佛活了一般,扑扇着翅膀直扑向惊慌失措的突骑施人。
红色鹖鸟!伯克尔差点呕吐起来,李天郎,是李天郎!就是那个李天郎!
长枪快刀!贺逻施那杰双手发抖,遥远的记忆被骤然唤醒,青风口烽燧!
“围住他们!杀了他们!”复仇的烈火使贺逻施那杰忘记了自己的统帅职责,高举战刀率领附离们围了过去,“你!过来受死!”他冲所向披靡的李天郎大吼,李天郎根本听不见,但是看见了席卷而来的骑兵,也看见了逼近的金色狼纛。
哥哥,我为你报仇来了!贺逻施那杰飞快地射出三箭,只有一箭射中了李天郎,但未能穿透明光铠。当李天郎挑翻第三个突骑施人后,才发觉气势汹汹冲到近前的贺逻施那杰,好家伙,对方血红的眼睛瞪得好大!
伯克尔可没有贺逻施那杰那样血性,不祥的预感使他拨转马头跑向后队,不管谁杀了谁,他都决定先置身事外再说。
轰一声,后队大哗,伯克尔心头一紧:坏了!后路被抄了!
那是谋剌腾咄的一千葛逻禄精骑!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横扫了突骑施人极为空虚的后方,赶跑败退的咄吉射匮部,挟连胜之威,向突骑施人中军发起猛烈冲锋。
飞扬的草灰中,双眼晦涩的马锏扒开罗弘节血肉模糊的尸体,将墙头最后一个敌人搠了下去。对方惨叫着抱着折断的长枪跌下墙去,马锏也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靠在残破的墙基边,右手下意识地在黏糊糊的地下搜索兵器。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罗弘节干瘪的脸,这个自诩命大的老卒到底还是死在了战场上,他死去的表情非常平静,仿佛临死前不是在激烈厮杀,而是在缝补他的破袄。马锏流下了眼泪,那烟实在太呛人了!
“贼子败了!贼子败了!”白孝德拄着沾满污血的陌刀,踩在一片尸体中躬身吼叫,“杀!”
精疲力竭的西凉、剽野团士卒们木然地看着涨潮般攻来的突骑施人又落潮般败退下去。烟幕弥漫的前方,传来唐军冲锋的鸣镝声。“冲啊!雕翎团,上马反击!”赵陵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想奔向自己的坐骑,却突然滑倒在血泊中。踏实力弓仁飞快地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在激战中,赵陵仅在踏实力弓仁面前就挽弓十箭射杀八人,在突骑施骑兵冲破防线的危急时刻,还替踏实力弓仁挡了一箭。“我的铁甲比你那牛皮家什好,”当时肋骨中了一箭的赵陵豪爽地拍拍踏实力弓仁的肩膀,“无妨,都是兄弟!”有懂汉话的士卒将这句话翻译给踏实力弓仁听,也就从那一刻起,踏实力弓仁就下定决心要和汉家兄弟同生共死。
踏实力弓仁搀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赵陵站了起来,赵陵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呵呵笑了两声,眉心皱了皱,伤口疼痛起来。踏实力弓仁摸摸包裹伤口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沁透。他毫不犹豫地扯开自己丝绸的衬里,将伤口紧紧包扎。“嘿嘿,别管我,死不了!叫你的弟兄冲锋吧,要谢就多拿几个贼子的首级谢我!”赵陵不知道踏实力弓仁懂不懂汉话,兀自叽里呱啦,又在自己脑袋处做劈砍状,还伸出指头比比划划。“明白了,你要几个?十个?二十个?”踏实力弓仁也笑了起来,双手也比比划划,看得周围的葛逻禄战士直眨巴眼。“十个吧,够了,多的我自己要留着!”踏实力弓仁跳起来飞身上马,用尖利的胡语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所有的葛逻禄战士都飞奔向自己的坐骑。“忽勒!忽勒!”葛逻禄弓箭手受到的损失最小,现在他们俨然成了反击的主力。
李天郎带领的长骑化作一把扎牛皮的尖锥,在阵中穿来穿去,将突骑施人搅得天翻地覆。贺逻施那杰好不容易才领军截住他们,两厢人马二话不说,刀枪并举,捉对厮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贺逻施那杰展开娴熟的两翼包抄战术,五百精锐附离团团围住李天郎和长骑,连续不停地截杀。可这些唐人偏生可以一次次撕开包围圈,在重重围困中犹入无人之境,反而将包围圈扯得团团转。狡猾的唐人,他们紧紧粘住自己,不让附离们有放箭群殴他们的机会。
李天郎一杆大枪,好比蛟龙踏浪,白蟒斩波,挡者无不落马。不少附离未等靠近他便自怯了,呐喊声虽然是一声比一声高,但真正冲近的没有几个。倒是李天郎一个劲地朝对手人群里钻,骁勇的长骑们岂会落于人后,个个枪挑箭射,挥刀舞棒,争先恐后地杀敌。他们的马槊真是附离锁子甲的克星,突厥大刀都砍不动的甲胄在马槊面前却是如纸糊的一般,一戳即透。而附离们擅长的骑弓却难以穿透长骑们的明光铠,附离们的气焰为此顿消三分。
恼羞成怒的贺逻施那杰奋勇上前,用长矛绞住李天郎的大枪。大枪一旋,枪缨里的钢钩反锁住了长矛,贺逻施那杰鼓劲攥紧矛杆,不让对手挣脱。旁边的两名附离连声呼喝,两支长矛猛然下压,交叉锁住李天郎的大枪。大枪的白蜡杆受力往下一曲,似乎要折断,却听李天郎“嘿”地一声,柔软弹性的大枪陡然一挺,突又变得如钢棍般坚硬,枪尖骤然旋出一个尖利的锥形。一支长矛“嗖”一声被震飞出去,另一支的矛尖也紧接着断落在地,贺逻施那杰手中的第三支长矛差点脱手。大枪一声呼啸,朝天昂立,“嚓”的将一柄疾飞而至的流星锤戳个正着!
点点火星中,枪尖穿锤而过,李天郎没有丝毫停滞,双臂一振,大枪如毒蛇吐信,猛然往前一窜,穿在枪尖的流星锤连锤带链倒飞出去,将面前的突骑施人扫倒一片。
铁锤擦着贺逻施那杰头顶飞过,阴风嘶然,惊出他一身冷汗。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见索命追魂的大枪在侧后失了锋芒,一名突骑施骑兵从李天郎后面即时窜上,手中沉重的大斧抡足了劲向他横劈过来。李天郎来不及回枪,只得顺势左手拔“泼风”一抵,呛啷一声,“泼风”硬生生镶入战斧,李天郎手腕发麻,对手臂力不小!突骑施战士得势不饶人,双手一别,“泼风”“叮”的一声,应声而断!来不及多想,李天郎将断刀一扔,左手回握枪把,长枪一抖,灼热的枪尖飞窜进用斧战士咽喉,不待鲜血喷出,贺逻施那杰的长矛已经刺中特勒青,直贯其胸!战马实在支撑不住,四蹄一软,瘫倒在地。李天郎大枪戳地,借力在摇晃的马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