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早就跟你们的勃善活一起粉身碎骨了!哈哈!”
白苏毕、玛纳朵矢兄弟气得浑身发抖,两人对望一眼,一起跪地奏道:“大将军,待会问完话,请将此人交我兄弟处置!我等感激不尽!”
高仙芝捋捋胡子,摇头道:“如此稀罕的物件,还暂时不能让你们随意处置,不过本使答应你们,再有俘获波斯叛贼,悉数交你兄弟二人处置!好了,先传译吧。”白苏毕、玛纳朵矢兄弟谢了,两双喷射怒火的眼睛恨不得将曼苏尔烧个干净。曼苏尔用阿拉伯语高颂《可兰经》,毫不畏惧地与两人正面对视。
有了两个波斯传译,问话通畅许多。
“送我们下地狱,好大的口气!”高仙芝冷笑着说,“看到今天昭武胡人的下场了么?你们大食那些人马,强得了多少?大唐雄师,无敌天下,岂是你等蛮夷所能想象的!”
“我大食大军席卷西方,征服河中,所占的土地,臣服的各族,囊括了整个世界!要不是内乱,你们汉人哈里发也会拜服在安拉使者的脚下!”曼苏尔笑道,“我们大食战士岂是那些河中第赫干的草包军队所能比拟的!当年伟大的战士‘安拉之剑’哈立德率领五百人就慑服了整个沙姆(今叙利亚),猛将欧格白同样率五百人就横行马格里布,骁勇的塔里克仅率七千人就扫平安达卢西亚(今西班牙),大食战士到底有多强,不再需要我多费口舌,你们很快就会知道!”
“是吗,你参加过多少阵?”高仙芝眯起了眼睛,“小小一个百夫长,能知道多少?千军万马的交锋,恐怕别说见,就是听也未听说吧!”
“哼,本人征战十余年,马蹄不仅踏遍整个呼罗珊和河中,还远至汉志、埃及和努比亚!和第赫干人、埃及人,拜占庭人作过战!千军万马的战斗,不知参加了多少!”
曼苏尔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大食军队征服世界的辉煌战绩,从东方的呼罗珊讲到西方的安达卢西亚;从穆罕默德的“壕沟之战”讲到“卡迪西亚大胜”;从征讨拜占庭到剿灭萨珊波斯。高仙芝不断打断他的话,故意以质疑的口气诱引他说战斗的细节。心直口快的曼苏尔浑不自觉,兴之所至,连大食擅长的“五肢阵”都不经意冒了出来。
“以安拉的名义,大食的利剑将粉碎一切抵抗,伟大的战士将用鲜血铸就名垂青史的杰哈德!”曼苏尔舔舔讲得口干舌燥的嘴唇,环视了唐军诸将,“你们迟早会拜服在安拉的脚下!”
高仙芝率先笑了起来,显得乐不可支,唐军将领们也跟着哄笑起来。确实,什么壕沟战役,什么卡迪西亚大胜,在灭国无数的大唐军队眼里,分明就是哗众取宠,夜郎自大。大食两次与大唐交手,还连同吐蕃助势,都是损兵折将。安西居然连汉军都未出动,光派些番国旁军就打得大食丢盔弃甲。更别说什么“渴水日惨败”了,连突骑施苏禄都打不过的家伙居然还言之煌煌地说如此大话,怎不叫人笑掉大牙?因此,高仙芝大笑,席元庆更是笑出了眼泪。
“既然你们那么厉害,那你怎的在这里?”高仙芝一番反驳说得曼苏尔一时无语,“你是被谁打败的?当时你人多还是我人多?像李将军这样杰出的将士,大唐数不胜数,杀你一个小小百夫长跟杀鸡一般,罢了,说多了量你一介鲁莽小吏也是不懂,还是回去念你的经吧!呵呵,那个什么埃米尔,叫什么来着?”
“阿布·穆斯里姆。”杜环忙道。
高仙芝舒服地重新落座,不再仰头视之:“大唐雄师,会教会你们如何臣服!”
众将齐声大笑。
李天郎没笑,他紧盯着昂头站立的曼苏尔,心里清楚地知道,对方说的话一点没错,大食军队,确实是迄今为止唐军遭遇的最强悍的对手。他也清楚地知道,高仙芝同样对此洞若观火。在曼苏尔不自觉的讲述中,狡诈的高仙芝不知获得了多少有用的情报。
七月的大漠,白天骄阳似火,热浪灼人。
远处大食军队连绵的帐篷在蒸腾的空气中变形流动,仿佛一条飘逸的白色河流。有干涩的烟柱从远方那个叫阿克拉克荷的小村庄升起,斥候说,那个破败的小村子已经成为大食军队的中军指挥所在。
怛罗斯城头,大唐旌旗垂落,一动不动。
女墙后面可怜的阴影中,值更的士卒躲在里面,无聊地打着呵欠。几个精神好的小头目,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玩着猜子儿的游戏。
这样的酷热,没有人会傻到来搦战,可能走到半路就被晒干了。
因此,两军阵前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负责瞭望的士卒,顶盔戴甲站在高处,在大汗淋漓中忍受着强光和燥热。他们的睫毛,都滴满了汗珠。腋下也早被汗水湿透,就是铠甲的缝隙,也积出一斑斑灰白的汗渍。
“那是什么!”有士卒惊叫起来,“是人是鬼?”
“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他的伙长骂骂咧咧地直起身看了看,“呵,他娘的,真是怪事!快去通报田将军!”
在酷热中昏昏欲睡的田珍被负责瞭望的士卒叫醒,说是在城头看见一幅奇异的图画。昨天黄昏有一队大食军队联合昭武胡人对怛罗斯实施强攻,结果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不仅在城下丢了几百具尸体,还被从河那边大营包抄过来的轻骑稀里哗啦一通狠揍,夹着尾巴败下阵去。大热的天,还要花功夫挖坑掩埋尸体,否则恶臭熏人事小,引发瘟疫就不得了了。
该死的大食人,连个囫囵觉也不让人睡啦,现在又搞什么鬼名堂?田珍吐了口痰,嘴里还是沙滋滋的,他拿过水囊喝了两口,又往脸上倒了些。这鬼地方,白天热死人,晚上冻死人,真是个狗屁战场,早点打完最好,少受两天罪。
田珍知道,高大将军之所以在怛罗斯留下他们这股孤军,就是想以这个桥头堡为诱饵,让大食发兵来攻,待他们精疲力竭后,再以主力三面包抄,予以全歼。喏,就像昨日那样,大获全胜。计策好是好,只是,自己这里便成了众矢之的,弄不好死得惨且不说,误了高大将军大计,几十年积累的英名功勋必皆付之流水!
阳光晃眼,田珍在城楼上伸了个懒腰,手搭凉棚张望。
“将军,在那边!”军士手一指。
是!那边出现扭曲翻滚的画面,好像是几匹怪兽,在腾腾热气里显得异常高大怪异。
“准备车弩!”田珍擦擦汗水,“管他是什么,近了射他!”
怪兽走近了,是几匹骆驼,还有几个缠满白色布条的人。
他们举着饰有新月的旗帜,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似乎没有敌意。
“来投降的,还是当说客的?”田珍拿手巾不停地抹汗,“先射他一箭!”
嗖!车弩单射出一支长箭,大食人明智地在射程外停下了脚步。
一个大食人跳下骆驼,小跑过来,扯直了嗓子冲城楼上大喊:“大食使节!大食使节求见唐人大将军!”
“原来这般!”田珍不耐烦地走下城楼,“来人!带他们去大将军那里!”
伯克尔在小队唐军带领下踏入了奔流的怛罗斯河,冰凉的河水使胯下的骆驼张大鼻孔,欢快地叫了起来。为了消解跋涉的燥热和干渴,骆驼一起放慢了脚步,迟迟在河水里徜徉。带队的唐军士卒不耐烦地催促起来,伯克尔抬起舀水的手,拿脚猛踹骆驼两脚,收紧了缰绳。骆驼不甘心地咧着嘴,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面饰有飞鸟的军旗,不止一次见识过它们的伯克尔胃里泛起一阵酸水:是那个李天郎的军队!李天郎!
精明老练的伯克尔小心翼翼地透过插满旌旗的营墙,窥视着营盘里的虚实。他看到了拒马枪、车仗和壕沟,也看到了整齐排列的营帐。偌大的军营,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一个人。但是,他看到了在营盘里巡逻的士兵,巨大的马厩,和惊人数量的马匹。都说唐人进军神速,宛若疾风,想是和这些数量众多的马匹极有关联。照目力所及的营帐看,唐人至少达到了一人两马的水平。原来如此啊!
把守营门的虞侯在喝问口令,几个当值的士卒好奇地看着伯克尔。
那个年轻虞侯的眼睛非常警惕,他疑惑地看着东张西望的伯克尔,似乎发现了他奸诈的偷窥,大声地提醒押队的唐军头目。于是立刻有人过来用布蒙住了所有大食人的眼睛。李天郎的兵,哼!
大食总督的战书
此时李天郎正在营中与悟明一起饮茶。
和四年前比起来,悟明老练了许多,看来数年艰苦的磨砺使他真正体悟到了不少佛学至理,但西域的风霜雪雨也吹散了他当初西行取经时的风发意气。
四年的跋涉使他的足迹遍布西域,最远他走到了大食呼罗珊的首府木鹿城,亲眼目睹了伊斯兰教的兴盛和药杀水、乌浒水流域的伊斯兰化。原来信奉佛祖的河中诸国人等纷纷皈依了安拉,即使是对大食最为抗拒的拔汗那和撒马尔罕,也仅仅抱怨苛税太重而已。即使是这种苛税,对信徒也是全免的。因此,一心想学习玄奘大师的悟明很快意识到,他不可能再在这里得到玄奘大师西行取经时遇到的拥戴和信仰,甚至不敢轻易暴露自己沙门的身份!如此恶情,除非出现重大转机,河中诸国将彻底抛弃佛祖。
但是,如果有这种转机呢?
比如,高大将军麾下的王师将大食人赶出了河中?
听说北庭节度使王正见收复碎叶后,头一件事就是立刻恢复了该地的佛寺。高大将军应该也会这么做吧,但如此转机必以鲜血铺就,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怎可因宣教而致使苍生遭难,生灵涂炭?
矛盾重重的悟明和心事重重的李天郎各自品着酽茶,互相说些经历逸事,舒缓心中的愁闷。
营门隐隐传来虞侯军士的喝问,那是伯克尔的使团正通过侧戎军营盘前去高仙芝的中军大帐。李天郎从悟明嘴里知道,名震河中的大食将军阿布·穆斯里姆已率领一万生力军从木鹿城赶到了距怛罗斯不过十来里的小镇阿克拉克荷,与先期到达的四万大食军和五万昭武九姓军队汇合。联系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