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终于收了回去,阿悉兰达干收紧的肺略微松了松。
“好,行了!”李天郎突然伸手将提篮拿了起来,掂了掂,转了两圈,也没什么异样,但是他眼角的余光却发觉阿悉兰达干肥肉堆积的下巴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送进去吧!”马麟接过提篮,往门里走去,交给两个小勃律婢女,他也不能再进去了。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在这等着,呆会把东西拿走!”
“是,是!”阿悉兰达干眼珠转动,看看周围无人,他凑近李天郎小声说:“听说明天从赤佛堂进军的大唐军队即可到达孽多城,小的按照高大将军吩咐,已召令小勃律所有八十二大小城主、酋长齐至孽多城观天朝神军军威,以断其对吐蕃之遐想,”神神秘秘的阿悉兰达干将声音压得更低,“后天会有盛大的宴会,小勃律最美丽的天魔舞姬也会悉数登场,为众将军献技——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啊!连吐蕃弃迭祖赞赞普都垂涎三尺,数次要我王将舞姬送几个给他,我王都舍不得美娇娘,将军何不挑上两个?能伺候雅罗珊将军这样的神勇战士,也是她们的福分啊!不用将军劳心,小的自然会为将军安排好一切……”不得不承认阿悉兰达干肥大的脑子里装满了心眼,短短十几天,就能用汉话将这一切说得有板有眼,看来在下面跟通译苦练了许久。
“大唐军纪,凡掳人妻女或军中藏匿妇人者,斩!”李天郎有意拂上了自己的横刀刀把,“你不会叫我违反军纪吧?”
“啊!啊!不敢!不敢!”阿悉兰达干双手急急乱摆,“将军哪里话!将军可不要吓我!”早在阿弩越城就见识了李天郎铁血执法的厉害,光想想就叫人浑身哆嗦!
送菜的提篮很快又传了出来,阿悉兰达干趁机向李天郎施礼告别,真的不敢再多说一句,低头接过提篮一溜烟跑了。
看着阿悉兰达干那肥胖臃肿的身材像上紧了发条的木偶一样慌慌张张地飞逃出自己的视线,李天郎也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这个鬼胖子,居然还能跑那么快!”马麟嬉笑着说,“头巾都差点跑掉了!”可不,阿悉兰达干一边扶正自己色彩绚丽的头巾,一边气急败坏地将提篮扔到院外守候的随从手里,样子极为滑稽狼狈。
突然,李天郎头皮一紧,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头脑里迸现,似乎问题就要浮现,什么东西不对?食物?不可能!相信马麟细致的检查不会有疏漏!提篮?也不可能!一般的藤条编制,做工不仅粗陋,而且原物也完整无缺地被带走了!阿悉兰达干本人?更不可能!他不仅被搜了身,而且也没机会进去!奇怪!刚才马麟说什么?对!头巾!头巾?头巾……对!盖住食物的绸布!就是它!在丝绸贵如黄金的西域,用一块色彩绚丽的绸布来覆盖食物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关键是:阿悉兰达干走的时候提篮里没有那块绸布!它就是问题所在!
在寝宫里,赫纳利王子正在给自己的父亲展示那块油渍斑斑的绸布,那是从阿米丽雅公主贴身锦袍上裁剪下来的,上面精心刺绣的花纹其实是用梵文写的字句。“姐姐说她没事,正在设法救我们!”赫纳利惊喜地对双眼空洞的父亲说,“佛祖保佑,姐姐还活着!”
躺在床上的苏失利之反应迟钝,他缓缓举起手摸摸绸布,“还活着啊,”喉咙里发出枯井一样的声音,“救?来送死吗?再说救了又能去哪里?走吧!走吧……我的神花,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凋谢在这失去佛祖庇佑的土地上……”
“可是,”赫纳利心有不甘地说,“父王,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是啊,大王,总算有点希望,阿米丽雅聪明过人,也许她会想到办法的!你看这信,不就在唐人眼皮底下送进来了吗?”一直萎靡的纳波王后燃起了希望之火。
“她来得了吗?来了说不定还是死!要么也和我们一样成为笼中鸟!大家一起受辱!你……”苏失利之冲纳波摆摆手,“好歹也给我小勃律王室留点最后的尊严和血脉吧!”纳波王后听罢欲言又止,抬手抚摩着小王子的头,细若蚊吟地哼了一句:“难道就这样等死么!”“那你还想怎样?唉!不如城破时一齐死了!”苏失利之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家人,十七岁的大王子赫纳利羽翼未丰,小王子纯粹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纳波王后一介宫廷妇人,只有公主阿米丽雅,不仅美丽聪慧,博览群书,而且仁慈爱民,深得民众爱戴,如今也是唯一自由的王室成员,说不定小勃律的将来就要靠她了。赫纳利垂下拿绸布的手默不作声,不明就里的小王子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心地将手指放进嘴里。苏失利之叹了口气,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一滴浊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而下。
一只横空出世的大手突然抽走了赫纳利手里的绸布,正发愣的赫纳利醒神一看,天哪!是雅罗珊将军!在纳波王后失声的惊叫声中,苏失利之猛然睁眼,见此情景也不由得气血翻涌,完了!李天郎一抖绸布,很快注意到了织成花纹状的梵文,果然是它!可惜自己一句梵文不懂。他将绸布揣进怀中,冲目瞪口呆的王室一家尽可能温柔地笑笑,转身走了出去。身后传来苏失利之绝望的叹息。
杜环,把杜环找来问个明白!还有那个老奸巨猾的阿悉兰达干!凭感觉,所有的事端最终都将指向一个人——神出鬼没的神花公主!李天郎咬紧了嘴唇,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不仅葬送苏失利之一家,还恐累及自己、杜环乃至西凉团全体弟兄!高仙芝,高仙芝会什么都不知道么?
“都尉,这确实是诃黎布失毕公主的消息,”杜环紧张地将绸布拉直,“说她自己平安无事,正在设法营救小勃律王……都尉!公主……”
李天郎举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公主就在城内,我们必须先找到她!否则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怎么找?孽多城虽小,但要彻底搜查可不是几百人可以办到的,再说闹那么大动静必然惊动高大将军……”
“不必大动干戈,就我们俩去!把那个阿悉兰达干叫来一问就知道了!”
“但是,都尉,如果那家伙向高大将军泄密……这家伙可是比狐狸还精啊!”
“不会,他知道,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敢先动!”
赵陵和马大元亲自巡营,内紧外松,加强了王宫的守卫。他们从李都尉不露声色的安排中,已经嗅到了紧张的气息。两人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多问,立刻按照命令行事,选派了精壮士卒,严守各个出入口。赵陵背着满满的箭囊蹲坐在寝宫屋顶,手里的“挽月”硬弓已经搭上了箭,今夜回答不出口令的人肯定会被一箭穿心。
李天郎则带着杜环换装成小勃律服饰,绕过城内巡逻的唐军士兵,深夜突访了阿悉兰达干在孽多城的府邸。
“哐哐哐!”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杜环惶恐地四下张望,生怕惊动了巡逻队。
门后传来一阵小勃律话的叫骂,不用杜环翻译李天郎也猜得到是什么意思,没有哪个把门的愿意三更半夜被叫起来开门。门刚开了半扇,守门人便被一拳打中面门,晕了过去,剩下两个拿着火把的家丁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刀鞘戳中穴位,翻倒在地。不用问这些仆人阿悉兰达干在哪里,因为惊天动地的呼噜声已经为李天郎他们指引了方向。
两个妖艳半裸的侍姬先被突然明亮起来的灯光惊醒,看到屋里突然多出了两个陌生人,吓得就要张嘴大叫,被杜环一手按住一张嘴,低声警告:“别出声,谁出声杀了谁!”李天郎刀光一闪,割下两块帐布神速地塞住两个女人的嘴。细心的杜环在两人耳边轻声说:“乖乖躺着别动!谁动就宰了谁!”随后用布条塞住了她们的耳朵,还不放心,又不客气地将被子盖在她们头上,弄得四条白生生的美腿露在被子外面不停地哆嗦。做完这一切,杜环居然擦起了汗。
“醒来!醒来!阿悉兰达干!”李天郎顺手将桌上的一杯残酒泼洒在仍旧酣睡不醒的阿悉兰达干脸上,没想到那家伙居然舔着嘴边的酒液满意地哼哼起来,依旧鼾声震天。杜环看得不由火起,扬手啪啪几个耳光,将这头沉睡的猪打醒过来。
“公主在哪里?”李天郎直奔主题,“不要说你不知道!”
睡眼惺忪的阿悉兰达干彻底瘫软下来,他已经看到李天郎手里的绸布了,捂着刺痛的脸,阿悉兰达干颤声道:“真的不知道!这布是公主叫一个乞丐送来的,还有口信,只是叫我把这信送交大王,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
“公主看来并不相信你!嘿嘿!”李天郎冷笑几声,“她只叫你送信,没有说如果成功你怎么通告她?”
“这个,”阿悉兰达干勉强龇牙笑了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如果成功,她叫我在大门前挂上红色灯笼,如果失败则挂白色灯笼……就这些了!将军!句句属实!”
“这么说,公主肯定在城内,她还交代了什么?”
“真的没有了!公主真要有什么动作,她肯定不会告诉我!就跟在阿弩越城一样……”
李天郎沉吟了,也对,神花公主不会轻易相信投靠大唐的阿悉兰达干,找他传信只不过事出无奈,现在尽管知道公主在城里,但如何找得?她到底打算干什么?
“将军?”见李天郎并无杀他灭口之意,阿悉兰达干的脑袋活络起来,“将军急于找到公主,可是为了我小勃律着想?”看到李天郎点头,阿悉兰达干登时来了劲,“公主一心救父,人之常情,但难免引动干戈,孽多城势必会遭受血光之灾,说不定还会葬送了所有王室成员的性命!”好个精明过人的阿悉兰达干,将这事描述得如此冠冕堂皇!“且此事已经被将军神目明察,公主必定无甚胜算,惨淡收场不如弃之归化,将军找到公主可要好好劝导……”滴溜溜转动的眼珠观察着李天郎脸上游移不定的表情,阿悉兰达干愈发信心十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