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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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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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叫它平安过去!这没有一百五十万银子,无论如何都办不来的!”

“说说归说说,哪里得这一百五十万呢?”坐在一边的刑名师爷毕镇远一哂说道,“西边年大将军战事已毕,所谓‘军用’不过是个借口,要难为田中丞而已。

就是大将军过境劳军,我看也未必能用多少银子。三千军马有五万两足够使的了。就是买漕粮,也不是什么急用。黄水泛滥,买漕粮用来赈灾好呢?还是堵住这条悬河,压根就不泛滥的好?所以我看,要把藩司的回文严词驳回去,驳得他们无话可说,这样,就便他们不肯,河堤开了口子,追究起来,他们就得担责任——田中丞毕竟是新任巡抚,难道前头河道失修,责任要叫田大人承担?“坐在他身边的刑名师爷姚捷冷笑一声道:”你说得何其容易!你仔细看看那份回文,人家压根就没说我藩库里不给钱!你驳这个咨文,驳的不是藩司衙门,驳的是廉亲王、怡亲王!

别说这两位王爷,就是上书房那群相爷,我们得罪得起么?“

田文镜一边听一边想,觉得人人一套道理,都说得无可非议,思量了一阵,问姚捷:“依着你看,该怎么办?”姚捷是四个师爷里头最年轻的一个,只有三十多岁,十分修边幅,听东翁问他,挽首略一思忖,扯了扯天青实地纱褂,“哗”地打开摺扇,轻摇着,从齿缝里崩出一个字:“借!”田文镜不禁精神一振,身子一倾问道:“向谁借?”

“中丞,打藩司的主意是不成的,”姚捷将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向后一甩,掏出手帕子揩了揩剃得光溜溜的嘴唇,侃侃说道,“皇上正在清理亏空,借库银犯了圣忌,断断使不得。

告诉东翁,臬司衙门就是有钱,也不是府中的,昨个我去臬司和几个师爷聊起这件事,说起中丞大人的烦难,张球他们当时就笑了,几个人当时一凑,立时就是五十万!“说着,从靴页子里掏出一叠子银票递给田文镜,”您瞧!您要亲自去见见臬司胡大人,金口一开,再弄个五七十万算得了什么!“

田文镜吃了一惊,接过银票看看,有三万一张的,也有五万一张的,最少的也是三千两的见票即付的龙头票子,还附了一张条子,上写:黄水一漫,民不聊生。

球生于斯,养于斯,身家性命系于斯,敢惜此身外之物为守财奴殁于黄水?愿破产为国,为中丞大人分忧,敬献此金,恳请哂纳充为河工之用!张球谨上!

田文镜又是感奋又是激动,拿着银票的手微微颤抖,竟起身向姚捷躬身一礼,说道:“真真难为你!河南有张球这样秉忠秉公仗义疏财的明哲之士,实为豫省的体面!我要请邬先生好好写一份折子,保奏这些急公好义之士,请圣上表彰!”说罢起身道:“我这就去拜望胡期恒,就便接见这群官员师爷!”

“怎么样!”眼见田文镜坐了八人大轿开中门出去,四个师爷回到花厅,姚捷得意地摇着扇子,眯缝着眼笑道:“山重水复疑无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张云程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办事这么有板眼!”毕镇远笑道:“我说呢,这几日不见你的影儿,原来替主分忧去了!”张云程冷笑道:“邬先生每年五千两,你总该长长工钱,或者给你三千?”

一直坐着没言声的吴凤阁推推眼镜,格格一笑说道:“姚老弟,你只掏了右靴页子里的银票。左靴页子里的也都取出来吧。平分!”

“什么?”姚捷一怔,“吴老先生说的什么话,晚生不明白!”

毕镇远惊诧地望望吴凤阁,没言声,张云程便问姚捷:“你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吴凤阁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槟榔荷包在腰间一晃一晃,冷笑道:“咱们绍兴师爷,分钱粮刑名两派,各自都有不传之秘。

我呢?一个叔叔是刑名师爷,没有儿子,一身兼挑了两门子学问——那臬司衙门,管的是拿贼捕盗,谳狱断刑,不发黑心财,哪来的银子赞助河工?张球这人我也略知一二,归德府张、曹两家都是挂千顷牌的有钱主儿,为争一块牛眼风水地,打官司都打得两家都家破人亡,不是张球的主审?——哼!别说十万,你这会子告诉他,田大人要具本参他,叫他拿五十万,他也乐颠颠地双手捧过来!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

张云程和毕镇远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佩服地盯了吴凤阁一眼,又齐把目光扫向姚捷。姚捷略显尴尬地干笑一声,果真从左边靴页子里又抽出一张大银票,说道:“真人面前作不得假,我原也不想昧掉这钱。这是五万,我拿一万四,剩余的三位平分,可成?这钱他们挣得容易,不拿白不拿,拿了白拿,白拿谁不拿?不过有言在先,钱粮河工上头有好处,你们也不能被窝里放屁独吞!”一句话说得几个人都笑了。毕镇远笑道:“你们可小心,这钱上头沾的有血!”张云程道:“先家父在胡州黄道台跟前当师爷,一年也有一万三四千进项。我想跟了田大人这么个巡抚,少说也得一万吧?谁知道三百就是三百!娘希匹那个瘸子有什么能耐,一年五千!奏折、条陈,这些个官样文章,我孙子也写得!”

“在中丞那儿不能提这话!”吴凤阁板起脸道,“咱们三百就‘三百’,早晚他们自己就要翻脸!听说他和中丞有言在先,当了巡抚每年八千就是八千!咱们也眉开眼笑地认了。田中丞这会子一心报效皇上,不是个捞钱手儿。我们得顺着这个思路去侍候他,早晚他下了水不能自拔,才能发狠弄钱呢!”

正说着,见邬思道架着双拐,两个小厮随后跟着,风摆杨柳价进了二门,便住了口,跨步进来一躬笑道:“静仁兄!满面红光,你好精神!今个儿又哪里吃酒去了?”邬思道支起双拐拱手还礼,笑道:“今个儿浴佛节。我是个儒生,原不信这些个,家下两个婆姨却硬要去相国寺,陪着走了一遭瞧瞧热闹。

他们回包府家下洗铜佛,我坐了小轿上黄河大堤看了看,又碰到一位旧朋友,在酒店里吃了一会酒,这才赶回来——东翁呢?今个你们不是议事儿么?“邬思道说着便目视众人。他原残疾羸弱,但这些日子常出外郊游,大约心情也好,又吃了酒,脸色黝黑中透着绯红,双眸炯炯,看去神采照人。

几个人对这位年金高出自己二十倍的“首席师爷”没有一个服气的,听着他的话越发不受用:我们这“三百两”在这里和主官苦苦会议商计治河,你这“八千两”却带着美人香草又是郊游又是吃酒!心里尽自想,各人已暗得好处,抱定了不挑是非也不合作的宗旨,都笑着与邬思道寒暄。毕镇远因笑道:“我们议了一阵子河工,田大人打轿去臬司衙门,拜望胡期恒去了。”

“唔。”邬思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等中丞。”一头说,进来便坐了竹凉椅上,索了邸报,摇着扇子吃茶看邸报,不再言语。他和众人不合群,众人也拿他当外人,见他大咧咧坐着不言语,早一个一个托辞出来,另寻地方“均分”那五万两银子不提。

大约过了午时,听见衙门口三声炮响,田文镜头戴蓝色明琉璃顶子,孔雀补服里头套着九蟒五爪袍子,一头热汗进了花厅。邬思道在凉椅上已昏昏欲睡,见他进来,忙坐直了身子问道:“河工银子有下落了么?”田文镜冷冷地嗯了一声,脱下袍褂,取过邬思道身边的邸报,看了看,松弛地仰了一下身子,舒了一口气道:“哦……算日子,皇上御驾今日恰到五台山,浴佛节礼佛,皇上真是虔心!”

“皇上佛学已到无上菩提境界,但皇上尊的还是孔孟儒学。”邬思道似乎并不介意田文镜对自己的冷漠,摇着一把泥金湘妃扇徐徐说道:“不知田大人筹到多少银子?我到河上看了看,听老河工们说,今年菜花汛来势不善啊!”田文镜睃了邬思道一眼,垂下眼睑呷了一口茶,仿佛故意冷落邬思道似的,等了好一阵,才不冷不热说道:“这事我操心几个月了,要到此时才想起来,早就误事儿了!银子已经筹到九十多万。

藩库里再调出些,河南今年黄河决不了口了!“邬思道何等聪敏之人,当然早已看出这位主翁大人对自己的疏远,却偏不计较,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起身架着拐杖笃笃有声踱了几步,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大柳树上两只正在闹枝的黄鹂,在一阵难堪的寂静中,许久才问道:”明年呢?“

田文镜见他如此倨傲,由不得心头火一窜一窜地,几乎就要发作,却又按捺住了,只冷冰冰说道:“自古黄河无不决溃之年。昔年靳辅陈潢治水,那是何等样的能员?一头治着,仍旧要决溃!我初到任,能保住今年就算勉尽忠荩,至于明年,谁能料得定呢?”邬思道踅回身来坐了田文镜对面,说道:“恕我直言。前几任巡抚圣眷并不在东翁之下,一个个栽筋斗下去,说到底就是因为这条河!你在山西与诺敏较量占了理,又蒙了天恩,才得到这一步。说实话,这条河你治不好,纵在河南有千条善政,万件良策,想平安作官也难,更莫说改革敝政,刷新吏治了。”田文镜听他说到山西,显得是卖弄“封藩库”那个主张,才有他田文镜今日,他的自尊心像被椎子猛刺了一下,立时涨红了脸,强忍了半日,冷笑道:“你的大才我是早已领教了。不过,依你高见,该怎么料理这条河呢?”

“河道设有道台,”邬思道平静地说,“治河是他的差使。

东翁可从藩库里调出银两,发出宪命,着他按熙朝名臣靳辅于成龙的旧制,从凤陵渡直到陈州下游,逐年分段根治,该筑减水坝的筑减水坝,该修遥堤缕堤的就修,有的地方冲刷,全用大石条砌固。要有几年根治的打算,不能年年用草包垛堤堵水!“”你说得何其容易!“田文镜语气冷结得结了冰似的,”藩库里只能动用三十九万银子,加上层层克扣,想办这么大工程,朝廷不出钱,户部不援手,行吗?“邬思道接口便道:”事在人为。这就上条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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