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但连着等了两天,不但自己,连允禩等三人永信等三爷的消息也没有。只是听说六部三司官员纷纷写奏折弹劾廉亲
王“犯上作乱危害社稷”
,折子雪片样飞往军机处;邸报载朱轼以文华殿大学士入值为军机大臣;又说十七阿哥允礼已阅
军完毕,刻日还京。接着又有明诏颁发,历数钱名世“卑鄙无耻盗名欺世”
,赐匾严谴回乡,并命文武百官赠诗送行。允禄是闭门思过的废置王爷,例不许各处走动,只有坐在家里,让儿子们出去打听转述而已。
耐到第三天,允禄决定亲自去畅春园请罪。他对自己这位皇帝哥子秉性十分清楚:你热炭儿般赶着去巴结,他瞧不上你低声下气的奴才相,你拉硬弓和他挺腰子,又会疑你心存不敬另有别图,既近不得更远不得。因此,吃过早饭便命家人:“备轿,我去畅春园!”几个丫头老婆子忙过来替他更衣换朝服,正乱着,外头门阍老仆人跑得喘吁吁地进来,说道:“诚亲王爷,三贝勒爷来了!”
“是传旨么?”允禄霍地立起身来,一把推开正在往身上套袍子的小丫头,哆嗦着手亲自系着钮子。
“开中门迎接!“
老门子忙道:“二位爷已经进来了,不让奴才通报,奴才跑进来请爷迎一迎。”
他说着,允禄闪眼见允祉和弘时一前一后已进了二门,忙撇开众人迎出堂外滴水檐下,一边快步下阶,口中道:“三哥,时儿,亏你们这时辰还来看我,快请进!”允祉一边上阶,跨步便进了堂房,面南站定,说道:“有旨意!”
允禄怔了一下,一提袍角当地跪了,叩头道:“罪臣允禄恭聆上谕!”家下人顿时回避开来,站到外边庑下,一个个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允祉点了一下头,徐徐说道:“奉上谕,着允祉、弘时、允禄、弘昼四人前往查看阿其那、塞思黑、允禩家产。允禄
本系有罪之人,念皇考遗脉,且观其平素心性,似无大恶,
朕不忍以一事之非遂掩其功,着复其原职办差。
若敢故态复萌,瞻徇因循,则朕不尔恕矣!钦此!“
“罪臣仰邀皇上高厚之恩,定当精白己志以赎前愆,焉敢复蹈故辙,自干刑律!”允禄重重叩头说道,“谢恩!”起身来感激地看了一眼弘时和允祉,笑道:“三哥、时儿,坐,献茶!”
这一道旨意传来,
阴郁紧张的庄亲王府顿时气氛轻松下来,几个有头脸的大丫头早脚步轻捷地进来侍候茶水点心。允禄一边亲自给允祉端茶,说道:“必是三哥和时儿在皇上跟前为我说情,我这里也谢过了。”说罢微微一躬为礼。允祉呷着茶笑道:“你忒是个胆小,你这点子事顶多芝麻大,就唬得二门不出!
当年老十三被圈禁,也是我去传旨,那真是坦然受之,我还没走他就叫齐了府中人,说接圣旨误了一会儿,叫接着排演《牡丹亭》!大辱不惊,真是英雄志量!“弘时道:”钱名世出京,上千官员抬匾送行,四百八十多人写诗辱他,潞河驿瞧热闹的百姓总有上万吧?
我瞧他脸上也只淡淡的。
人嘛,不就那回事,一股气撑起来,什么也不在乎了。“
允禄经二人这一说,才懊悔没去为钱名世“送行”看热闹,忙问道:“皇上有诗没有?钱名世说了些什么?”弘时笑道:“皇上没有写诗,军机处几个大臣都写了。所有大臣的诗都呈御览。翰林院的吴孝登不知吃了什么药,竟写诗安慰钱名世。
“莫道苡薏存心田,明月五湖好垂钓‘,激得皇上大发雷霆,将他发配了黑龙江。
陈邦直陈邦彦也咏弄风花雪月,御批‘乖谬’,将他们革职。
你记得詹事府那个短胖子陈万策吧?——走起路来屁股哆嗦得凉粉似的那位——诗中有句
‘名世已同名世罪,亮工不异亮工奸’,因前头一个戴名世给《南山集偶抄》写序得罪,偏也叫‘名世’,年羹尧刚好也有个字叫‘亮工’,无巧不巧也被这丑八怪拈来,皇上老大赞‘造句新巧’,赏了二十两黄金呢!我看钱名世,虽然平素行为不甚端,这回见了真章,气度很从容,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开罪于名教,失节于圣道,这都是我自作孽,没有什么可辩的。
‘“允祉一笑,说道:”四百多首诗,集成一部《名教罪人诗》,也算亘古奇闻。
你想听听我们方大儒的诗么?“
他呷着茶从容吟道:
名教贻羞世共嗤,此生空负圣明时。
行邪惯履欹危径,江丑偏工谀佞词。
宵枕惭多惟觉梦,夏畦劳甚独心知。
人间天地堪容立,老去翻然悔已迟。
“方灵皋这诗可以为《名教罪人诗》集压卷。”
弘时满脸讥讽之色,撇嘴儿笑道,“亏他也是一代大儒!大凡一个人,学问品行再好,一入名利场,是人的也不是人了——混蛋!”
当着允祉允禄两个人的面,弘时说话这样放肆,允禄不禁吃了一惊。
看允祉时,却深似没有听见,只是缓缓起身,笑道:“该办的差使还得要办啊!
旨意是咱们四个人,弘时是坐纛儿阿哥,他两兄弟去‘阿其那’府,我去‘塞思黑’府,十六弟你去允纛那儿。
记住,旨意只叫‘查看’,没说抄捡没收。
内务府那干人作践天家骨肉最是无情无义,好好约束住了,别叫他们发这个黑心财!“
三个人当下又议论了一会儿,一同升轿去弘昼府,约齐了再分头行动。允禄心知大家有意耽延,多给允禩留点准备时间,他此时能免祸于心已足。哪里敢说破了?
三乘八人抬绿呢大官轿前后卤簿齐全,在几百名内务府吏员簇拥下浩浩荡荡招摇过市,直趋鲜花深处胡同。
刚折转胡同口,便见一乘快马飞奔而来,在允祉轿前滚鞍下来,却是内务府慎刑司的一个笔帖式,叉手轿前禀道:“诚亲老王爷,五爷(弘昼)他——他殁了!”
“放屁!”允祉一把掀起轿帘,怒喝一声,“我今早上朝从他门前过,他还在打太极拳!”
那笔帖式打千儿,一手扎地,一手指着远处道:“奴才怎么敢戏弄主子?请主子看,门神都糊了,里头人都哭成一片了!”
“真的?”
允祉在轿中手搭凉棚向胡同深处看时,果见五贝勒府门前灵幡纸花白汪汪一片,隐隐传来鼓吹哀乐之声。他心里一沉,不禁怔住了。
第十九回 活出丧贝勒逃命劫 承严旨廉王遭抄检
允祉满腹狐疑呵腰下轿,弘时和允禄已经从后边快步赶过来。
两王一贝勒往巷口一站,瞧热闹的人立刻拥了过来。
却都是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半点也不像看出丧那么郑重端肃。
三个人正没做理会处,胡同深处一个家人浑身披麻戴孝飞也似奔过来,俯伏在三个人面前干嚎一声,禀道:“我们五贝勒爷升天了!”
“几时殁的?”
允禄皱着眉头问道,“丧帖子发出去了没有?
没有报宗人府、内务府,叫他们具本奏上去么?“他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雍正子嗣本来就十分艰难,九个儿子六个都出痘夭亡,只有弘时弘历弘昼三个成人的。这一去,雍正膝下更为荒凉了!正暗自嗟叹,身旁弘时喝道:”你这杀才!瞧瞧你那模样,像个替主子守丧的样儿?你是叫王保儿吧?“
允禄允祉这才细看,只见王保儿孝帽子反戴着,两根白飘带儿垂在额前。额前和脸颊上横一道竖一道涂着淡墨,活像开戏台跳神的个白无常。正要斥责,王保儿磕头道:“爷们甭生气难过。这是我们贝勒爷的钧旨,既不发丧帖子也不上奏,方才我们爷还说,自己家里热闹热闹算完……”
方才!
三个人顿时如坠五里雾中。弘时眼一横,厉声道:“你这王八蛋,弄什么花枪?弘昼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爷就不能揭你的皮?”说着便喊:“来人,鞭子侍候!”王保儿捣蒜价磕头,禀道:“是奴才没说清。我们贝勒爷是活祭奠,他老人家——结实着呢!”
大约想着府里此刻热闹,他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荒唐!”允禄和允祉对望一眼,拔脚便向五贝勒府门走去。后边瞧热闹的越发多了,弘时便命自己的随行太监和亲兵:“把这胡同给我封了,里边的闲人也赶出来——老五真是胡闹!”
说话间已赶到五贝勒府门前。
只见府外一箭之遥都摆满了灵幡,纸人纸马纸轿,金库银库钱库,几百面白纱帐在微风中漫天飘荡,纸花漫墙簌簌摇曳,纸钱随风飘洒,上千条金箔银锭细碎作响,倒也别有一番情味。门洞里十几个吹鼓手围着两张八仙桌,桌上垛的小山似的酒肴菜蔬,宫点汤饼一应俱全,唢呐笙簧竹旱雷聒耳欲聋,吹的却是“小寡妇上坟”。弘时眼尖,一眼瞧见一个二品官,红顶子上套着一块孝布,双手抱着简板“啪啪啪!啪!啪啪!”随乐打拍,一俯一仰十分起劲。弘时一把抢了他过来,问道:“你不是军机处的罗铸康么?一个大章京,朝廷命官,作这样的事?
呸!“他照脸就啐了罗铸康一口。
罗铸康在乐声中正手舞足蹈,被弘时捉来当头棒喝一声,半晌才醒过神来,见是允祉等人,忙跪了道:“我是镶蓝旗下的包衣奴才,五爷是我正路主子,叫过来侍候丧事的……这起子吹鼓手里最小也是知县,都是五爷的旗下奴嘛!”
允祉忍俊不禁呵呵大笑,拍拍罗铸康肩头道:“你没错,还吹打你的!
皇上整顿旗务,端正上下名分也是一条!“说着便进了院。院子里更是热闹,四面白幛环拥,从甬道隔开,东边是大觉寺和尚,锣鼓声中双手合十呐呐咏诵《大悲咒》;西边是白云观道士铜鼓银锣笙歌齐鸣,也有百余人;却混杀了些家人,披麻戴孝载舞载歌,五音不全地大唱《龟虽寿》。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
过了幔幛便是正庭。五贝勒的妻妾也有二十几人,还有儿子永壁,却是独身一人,一齐都跪在两侧廊下,正中阶下到处都是象、鼎、彝、盘、盂等明器,袅袅香烟笼罩着一大长案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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