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探子。”孟庭贵点头。
“谁的探子?你的?”
“不!”孟庭贵摇头,“一个早已经盯上我的组织,一个威逼利诱我而不得,便退而求其次置我于死地地组织!”
“军统!?”
“中统!”孟庭贵深深地吸着空气,“我是国民党党员。毕业于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第一期!”
“这就合理了!”杨越一直以为孟庭贵只是一个普通的国军军官。他没想到孟庭贵居然还是国民党党员,更没想到他还是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的毕业生。
武汉分校?杨越的心里忽然一紧。一个异样地感觉忽然涌上了心头,“你和七。一五有什么关系?“
“没有七。一五,我何至到民国二十七年还是一个上尉副营长?”孟庭贵笑了,笑的很苦涩,“我是讨蒋军的一员。七。一五政变之后,我差点被开除党籍,我可是签了保证书才以中尉副连长的身份上了战场的。”
“他们想干什么?”杨越略有所思地问。
“没什么,只是他们以家父威胁我就范而已。”孟庭贵看似轻松地说着,“国共第二次合作眼看着就要鸡飞蛋打,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开始清查我们这些散落在敌后的党员了。谓之循大道而不达,何不舍身取义,成玉碎之志?偏要背弃理想,与虎狼谋?”
“你没玉碎,他们很不高兴!?”杨越也假装轻松地笑。
“玉碎与否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地身份,让他们很生气!”孟庭贵昂首挺胸,“我倒是想玉碎,可他们也得给我个玉碎地前提嘛!日寇未除,大丈夫岂能轻言赴死!”
“哈哈哈。。。”杨越终于开怀大笑,“好一个日寇未除,大丈夫岂能轻言赴死!明喻兄,快人快语!我看他们是恼羞成怒了,你这个支队长太让人眼红了!”
“谁说不是呢!”孟庭贵也渐渐地扫尽了眉头的阴霾,“不止是让他们眼红啊,不怕告诉你,我可是被明抢暗箭地照顾了不下三回,回回都是直取我地项上人头。司徒帮我挡了一回,他的手臂上现在还有还有刚好的伤疤!我说,那都是日特伪奸,其实我心里多想那就是日特分子啊!可他们不是!”
“他们也忒猖狂了些!”杨越笑着说,这让他想起了张青,想起了肖蓉。
没想到孟庭贵倒是很坦然,“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叛党的罪名,可不是人人都背得起的!”
“怠慢了!”杨越忽然一个长揖倒地,让孟庭贵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司令员,你这是为何!”
“杨越妄自猜测兄长拳拳之心、殷殷之情,实感愧疚!”杨越真心实意地在道歉。他能勾画出这样一副图像:有人盯上了孟庭贵和类似于孟庭贵这样的人物,先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其走向“正道”,未遂之后便利用一切手段从八路军内部开始分化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势力,可一旦成功,不但能给八路军造成损失,还能给那些仍旧归附于延安的国民党势力以警示,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孟庭贵就陷在了这样的泥潭里,他的独特身份让他在从军之路上阻碍重重。他顶着国民党党员的“荣耀”加入凤凰山八路军,却恰恰地成了两头不讨好的烫手山芋。他一边要不断地用胜利来稳固自己在八路军中的地位和消除所有人对他的顾忌,还要一边应对来自旧东家的威逼利诱,这就是他所说的左右摇摆而不能定心!民族大义固然重要,可是因此而让他的家人蒙受无妄之灾,却是让自己的良心难安。他不是圣人,他也有七情六欲!
杨越带着这样复杂的想法回到了凤凰山,也不知道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还是被孟庭贵所感触,他忽然觉得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除了毫无保留地挥洒着自己的满腔热血之外,还有许多的东西需要深思熟虑。
小兔崽子还是按照杨越的命令和司徒名扬进行了交接事宜,对于去上村的使命,他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完全依照杨越的意思去做。虽然杨越对孟庭贵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但是他要小兔崽子去做的事情还有许多。三支队的成分在整个凤凰山最为复杂,他必须对每一个弟兄负责。李双洋等人在门外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小兔崽子一脸凝重地出了杨越的房门。
王喜营还在灵寿以东和鬼子鏖战着,大规模的地面战斗变成了零散的突袭、破袭的坑道交战,游击队和灵寿守备营在为争夺每一个地道要点而拼命,凤凰山的大局稳定,只是有一些暗地里的交锋而已。李双洋就是来跟杨越汇报这一个多月来凤凰山的战况和整个大局的,随同而来的,还有黄崖洞兵工厂凤凰山分厂的厂长赖友明和军区教导大队凤凰山支队的政委刘明昌…………按照原来的计划,冀中军区每一个指挥员都要分批地来凤凰山取经。
杨越仔细地看过了两人提交上来的计划和兵工厂、教导队的选址方案,这些都有李双洋和赵喜发的签名,他们是参与了这些工作的关键人物。上面还有左副参谋长发来的批示文电,指定杨越对这两个方案进行指导和提出自己的意见,算是杨越作为总部参谋的一次历练,也等同于给杨越一个立功的机会。
赖厂长是归国的华侨,对于军工尤其狂热,凤凰山从铁路上收集的轨道钢和胡子他们缴获的几车皮的炮弹壳和子弹壳让他欣喜若狂。杨越让新接手直属队的司徒名扬调出了一个营的兵力配合兵工厂进行厂址的挖掘工作…………他打算把胜利峰旁的一座小山挖空。而教导队教员的选拔工作,他则全权交给了李双洋来负责。凤凰山不缺教员,任何一个两年以上的老兵都有资格。他要求李双洋从中发掘出一批能打仗、能说会道的人才,在担任教员的同时,也为凤凰山积累一批指挥干部。
等忙完了这一切,天色已经擦黑。杨越疲惫地躺在了他的床上,兀自地沉沉睡去了。。。。。
卷十九 未雨绸缪 第五章 崩溃
他太累了,身体里原本涌动的强大力量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被突然卸下的重担毫不保留地抽去。大病一场过后的抽丝,没有在他被爆炸的气浪掀翻时发作,却在他对凤凰山自他之后终于跨上了正规感到由衷高兴的时候涌上了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刘香玉曾经亲手缝上了三十三针,杉山爱为他取下了二十一块弹片,他的十指已不再齐整,他身体里的血早已经换过了一遍,他也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杨越,他的生命,属于这个时代和这个时代的所有人。而他的一颗悸动的心,也随着时间的消逝和人事恍然飘过而显得更能感受到沧桑。
短短的四年,却消耗了他近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心血。那个曾经懵懂过的热血青年不复存在,那副大豪情般的胸怀渐渐地融入了不断扩张的悲情和彷徨。确定了未来的道路,没有给他升迁的喜悦,给他的只是另一副沉重的担子。他饱经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孤独,那副看似坚强的身躯,是否还能挑得起他该挺起的脊梁。
杨越陷入了沉沉的昏睡,第一次鼾声如雷,第一次如释重负。他该给自己一点时间来调整早该休息的身体,哪怕仅仅只有一个晚上。
他又回到了那个时代,灰色的天空和灰色的山岗,还有灰色的人脸。刘二麻子扛着他的马刀就站在了身边,另一边是一脸菜色的颜汉生和刘春长。杨越踩着地上的石子“咯吱吱”地响,他看到头顶着一顶瓜皮帽的许大虎带着李双洋和郭从如两人一溜烟地从公路的转角处飞奔而来。
“来了来了!”
李双洋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了惊悸,语气都变得颤抖了起来。许大虎抬手一巴掌扇在了他地后脑勺上,大吼:“德行!”,他却没注意到自己地双腿也在颤巍巍地站不稳。
这是凤凰山第一次伏击日军运输车队的情景。说是车队。其实也只是两辆牛车和七八个鬼子兵而已。牛车上装着的自然是一些抢掠而来的粮食,用麻袋装着,摞得三四层的高度。
杨越让刘二带着其他的弟兄们分散地躲进了土路两侧的草丛里,他孤身一人仰躺在了路中间。一个漫不经心的鬼子兵端着刺刀骂骂咧咧地要把他挑开地时候,处心积虑的雄狮暴发了!他贴着冰冷的刺刀从地上弹起,一个手刀劈晕了耀武扬威的鬼子,然后破口大骂:“你们他娘的还在等什么,干死他们!”
杨越记得当时地李双洋几乎尿了裤子。刘二劈翻第一个来不及反应的鬼子时,许大虎却被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绊倒在地。刘春长和颜汉生两人用土枪轰击着举枪朝杨越射击的鬼子,散射地铁砂却射在了自己人的身上,两个弟兄哀号地躺倒在地,任凭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六个鬼子一刀一个挑翻。
三十多个自发拥堵在一堆的热血汉子几乎被半伍日军全数放倒。杨越第一次被子弹穿过了手臂。他那把卡了壳的王八盒子甩在了曹长的脑袋上,随手夺过的军刀在那一群扭打在一起的布衣汉子们中间杀开了一条血路。
“还不跑啊!”
郭从如站在制高点,撩急地使劲挥手,“鬼子的大队!”
丢下了十二个战死地弟兄。杨越领着这群几近如丧家之犬的亡命之徒退向了茫茫的大山。远处尘土飞扬,二十多个跑步赶来的鬼子用刺刀在那一堆尸体上戳成了马蜂窝,这就是凤凰山的处女之战。杨越从中得到的好处只有唯一的一条教训…………自强才能不息!
于是他们开始改变作战策略,杨越把不多地武器和弹药用来训练,他原本指望这些人天生是个好战士,可在屠刀和枪刺之下,他们只能成为笑柄。一群刚上战场地新兵蛋子被强灌下了迷魂汤,他们在沉沦了三天零一个早上之后,眼睁睁地趴在山头上看到杨越一人独挑四个散漫的鬼子士兵。于是所有人都振奋了。失败是胜利他娘,经不起煽呼地蛋子们挺起了自己的胸膛,一次又一次地消耗着本就不强大的队伍,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惨烈的胜利和不断坚挺起来的信心。杨越不让他们过分游击,面对敌人他依然能吹响冲锋的号角。当他们第一次无一伤亡地结束掉一场伏击战之后,凤凰山终于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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