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针尖对麦芒 第五章
仿佛象是在考验众人的耐心般,跑靶的弟兄迟迟都没有举起手里的靶杆。这一等,足足等了五、六分钟。
在烈日的暴晒下,光秃秃的阵地上袅袅地升腾着热气,滚烫的泥沙不断地加热着众人的身体。柳大生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伪装过的脸上,干了的泥土被微闲的液体一搅,就象是被人往脸上扣了个油壶,粘糊糊的难受。
可是他知道,无论如何,这个时候都不能乱动。在这群老兵和骨干身边,注意力稍微一个不集中,那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杨越微闭着双眼抬起头,正午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继续散发着它无尽的热量。
又过了十五分钟,场上微妙的局面被突然的枪响打破了。
瓮靶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柳大生刚刚找到目标,还没来得及开枪,慕然发现跑靶的弟兄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自己前方的靶子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就忽然又沉了下去!
假靶!
柳大生大口地喘着气,趁着下一次靶子还没有闪现的空挡恢复些许体力,耳边忽然暴响起一阵枪声。十个人里面有五个人开了枪,只是,除了刘春长以极不可思意的速度和精准度干掉了“敌人”之外,其余四人全部脱靶!
在这种欺骗性的显靶方式下,神经极度紧张的四个人被淘汰出局。
许东扬起头,看了看坐在山坡上的杨越。杨越伸出手,巴掌在空气中做出了一个刀切的动作。
“一号靶位、六号靶位、七号靶位、十一号靶位,淘汰!”
“定力不行的,我不要!”杨越叼着草,解释道。
张青点点头,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沉不住气就等于自杀!
刘春长轻轻地喷着鼻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纹丝不动的柳大生。后者的视线始终没有脱离那条长长的瞄准基线,他在等待下一次机会。
“第四轮,射击准备!”
许东竖起了红旗,枪手们开始推弹上膛。没有人质疑为什么已经淘汰了八个人而比赛还没有结束,他们都被自己的对手深深地吸引住了。以前打鬼子,大家都没有认真地比试过。这一次,有那么好的机会较量较量,谁也不会轻易放弃!
“越来越有趣了!”张青“呵呵”笑着,打一百米靶,靠的就是枪法。而打四十米靶,除了枪法之外,还能考验众人的心态。这样只有零零落落枪声的比赛看似很枯燥,其实非常刺激!
“更有趣的还在后面呢!”杨越嘿嘿一笑,“呸”地一声吐掉了嘴里被嚼地稀烂的草根。
第四轮的比试来得很快,跑靶的弟兄没有再玩深沉,一次性地把靶子举得高高的。
“砰!”
柳大生率先开了枪,通红的子弹撞在泥瓮上,顷刻间打地一片泥土飞扬。
命中!
紧接着,其他五人也扣动了扳机,依然是全数命中!
“停止射击!”许东大声地喊着。
刘春长轻轻地一挑嘴角,看了看山坡上的杨越和张青,心里却在纳闷,这算什么事?
正自猜测间,靶位上忽然出现了异动!
刘春长的冷汗一瞬间冒了一额头,他的靶位上,居然摆上了五只泥瓮!
不仅他如此,柳大生的面前也是这样的情况,其他四人的视线里,五只泥瓮被码成了一排!
而直到此时,许东还没有发出准备射击的口令。
所有人都在等待,惟独柳大生开了枪。
三发子弹报销了三个靶子,柳大生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而且也没有掏出子弹继续装弹,而是在腰间一摸,一把驳壳枪惊现于空气之中。刘春长回头一蹩许东垂着的左手里握着的红旗,心里“咯噔”一下,事情大条了!
这又是个阴谋!
许东压根就没有竖起红旗,除了柳大生,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
等众人从惊慌中反应过来,刚刚抬起手里的长枪时。柳大生不紧不慢地“啪、啪。。。”地扣动了驳壳枪的扳机,自己的靶位上剩下的两个泥瓮被打碎之后,他又把枪口一调,对准了左侧五号靶位颜汉生的靶子。
先撂倒一个再说!
凭着手里只有三发子弹的一杆三八大杆,颜汉生掏手枪的动作显然已经晚了一步,耳边驳壳枪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紧凑,等他把枪举起来的时候,四十米外的靶位上除了一片尘土外,已经空无一物!
“干你娘!”颜汉生恼怒地一锤地,堂堂的一连之长,就这样被一个新兵蛋子玩死了!
剩下的六人之中,除了三个连长配有驳壳枪之外,其余人都是一色的长枪。柳大生并没有赶尽杀绝,他嘴角含笑地看了看注定出局的颜汉生,把还有十余发子弹的手枪插回了腰间。
看着一脸泰然的柳大生象个没事人一样掏出一把金灿灿的子弹,正往汉阳造的弹仓里塞,刘春长的冷汗如注。如果柳大生刚才打完了自己的靶子调头再来打他的靶子,那现在淘汰的就不是颜汉生,而是他刘春长。
面前的这个人,可是一个只有两个月兵龄的新兵啊!!除了队长杨越之外,他还没有看到过第二个人有如此变态的枪法、如此沉着冷静的思想、如此匪夷所思的洞察力。
“停止射击!”许东终于竖起了手里的红旗,只是,这个动作好象稍微晚了一点。
“五号靶位出局,十二号靶位出局!第一个比赛项目结束!全体都有,退子弹——起立!”
颜汉生输地心服口服,他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后看了看又在“哗啦哗啦”退子弹的柳大生。
张青笑了笑,轻道:“日之兄,看来,有人要抢你的饭碗了!”
杨越不置可否地笑着,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卷七 针尖对麦芒 第六章
“跟谁学的枪?”杨越笑意昂然地打量着柳大生。虽然拔得了头踌,可这个几乎是用湿泥裹起来的汉子依然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
“没跟谁学,我记得有人教过我怎么打驳壳枪,他告诉过我,要想打鬼子,得先学会打枪!”柳大生嘴里淡淡地说着,把一双锐利的眼神投向了杨越,“我听别人说,这个人的枪法很好。据说曾经在一个山头上,五发子弹撂倒了五个鬼子!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象他一样!”
“哦?后来呢?”杨越“呵呵”一笑,很有志气的一个年轻人,只不过,这个故事好象很耳熟啊!
“后来?后来有一天,我娘死在了我怀里。她好端端地走在大街上,却被日本人的汽车撞死了。”柳大生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可是语气却出奇的平静,好象在说别人的故事。
杨越点点头,这样的惨案举不胜举。
柳大生看着杨越,接着说到:“教我打驳壳枪的那个人还告诉过我,要报仇,就必须留着自己的一条命。只有好好地保护自己,才能叫鬼子血债血偿!他说,在南庄,有一支专门打鬼子的队伍。于是,在我把我娘埋在我爹的坟前之后,就到了这里!”
杨越的心里一顿,脑海里不断地翻腾着,一个个清晰的面容浮现了出来。
“我早该猜到是你!”他的脸上一片默然,那个慈祥的老大娘就这样走了。还有那个曾经冲动地要拿菜刀去和鬼子拼命的顺子,半年不见,居然已经完全成熟了!
顺子就是柳大生,柳大生就是顺子,那个在灵寿街头被自己一掌劈晕的年轻人!
“看得出,你没有让那个教你打驳壳枪的人失望!”杨越拍了拍柳大生的肩膀,顿了顿,问道:“你一早就认出我来了?”
柳大生点点头,“在山脚下我就已经认出你来了,只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就是我们的杨队长!对不住了,即使我认识你,也绝不能坏了凤凰山的规矩!”
“没有什么对不住的,作为哨兵来说,你做的很对!”杨越“哈哈”大笑着,“被你这一绑,不冤!值得!好好干,我看好你!”
“咳。。。咳。。。。。。”
身后的张青捂着嘴,轻咳了几声,“日之兄,故交重逢是个好事,可你也别光顾着说话,把大家伙都当成透明人啊!”
杨越闻言一回头,一众大小头目都巴巴地等在那里,不知所措地互相望着。
“呵呵,看我这一高兴!”杨越拍了拍头,“许东,什么时候开饭?”
许东搓着手,答到:“午饭早就弄好了,就等你训完话,大家就能吃了!”
“好,午饭简单点。晚饭必须丰盛,再弄上些好酒,犒劳犒劳这些新上山的弟兄们。”杨越兴头一起,就收不住了,“如果山上的酒不够,那就叫人去南庄搬。三营长,这个事情你负责一下!记住,一定要让弟兄们喝好吃好!”
“诶!我这就去办!”许东高兴地应着。盼星星,盼月亮,今天总算给盼来了。部队上山半个多月了,别说是酒了,猫尿都没碰到。虽然杨越并没有下发禁酒令,可是这新训工作一旦展开,就让人焦头烂额,为了折腾出这群南瓜的战斗力,几十个老兵痞子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会有心思去喝酒。
一想到有酒喝了,许东连马都没牵,一溜烟地就望山口奔去。
“这小子,喉咙里伸出手来了!”杨越“嘿嘿”笑着,看样子,这半个多月把他们憋地不轻啊!
“顺子!”
“有!”柳大生应道。
“去给你们营长送匹马!”
。。。。。。
凤凰山的吃食永远都是那么简单。
豆芽、炒豆子,再来上半截生黄瓜。就着三两个窝窝头,这就是一顿午饭。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不屑。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有吃的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杨越把自己的胃塞了个七分饱,捏着手里的半截黄瓜出了门。
抬头看了看天,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一片空旷,现在却阴云密布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看样子,下午的比赛科目将会更艰难了。。。。。。
石家庄,河村恭辅的办公室。
桌面上摞着一叠电报纸,大部分都是这些天来,关于平汉路和石太路受到严重袭扰的战报。几乎每一张电报纸上,都写上了一个名字——凤凰山游击队。
参谋长小笠原太郎杵在桌边,默默地看着正盯着地图许久都没有回头的河村师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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