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被他刚才那一席话说得正有些兴趣,却见他忽然告退,不免有些失望,只得挥挥手道:“也好,你先去看看你家阿姊,我去晋见天子,待回来有时间我们再聊。”
曹冲立刻应道:“恭敬不如从命。”说完,他躬着腰,拱手着倒退了几步,转身走了。荀彧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抚着胡子,半天没有动身。那个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扶着荀彧的手臂轻声笑道:“父亲,何事让你如此出神沉迷?”
荀彧闻声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女笑道:“文倩,你明明听到了我们的话,又何必明知故问?”
荀文倩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将脸贴在荀彧的手臂上,柔声说道:“父亲,我觉得曹公子说的话颇有道理呢,既然丞相大人那么重的伤练习了那什么五禽戏都能复原,父亲这点小病也自然也不在话下的。”
荀彧没有答话,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着院子角落里盛开的一盆荷花,摇摇头进了里屋,收拾了一下进宫去见天子。荀文倩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一丝失望浮上心头,眼中有了些许湿意,她低了头,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回房,刚到门口就看到母亲唐氏站在门里慈祥的看着她。荀文倩心中一酸,眼中的泪几乎要涌出眼眶,却又被她忍住了,她强笑着叫了一声:“阿母。”
唐氏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中,欲言又止,母女俩相对黯然。
曹冲正在荀恽的房中和老姊曹秋说话,他让人将带来的礼物抬了进来,曹秋看着一箱一箱的东西,不由得笑道:“仓舒,看来你真是发了财了,给我一个人就带这么多东西?邺城那么多人,你岂不是要将半个荆州都搬回来了?”
曹冲哂然一笑:“这不是我准备的,都是小玉儿准备的,她说成亲这么久,初次去见家人,总要多带点礼物,免得生份了。这里面都有些什么我都不知道呢,你也别谢我,要谢就谢她吧,等她来见你的时候,你和气一点,别把她给吓得就好。”
曹秋笑出声来,抬起手在曹冲脑门上弹了一下:“小东西,刚娶的媳妇这么宠着?我可听说你对她宠得很,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还有两个捡来的丫头,也被你宠得不象样子,就连那个孙家的女子,一个俘虏也在你营中自由出入,你可要小心,别给人留下话柄,坏了名声。”
曹冲捂着脑门作势哎哟了一声,一把抓住曹秋的手:“好了,你别再弹我了,我是没关系,可是额上如果被你弹红了,待会去见天子,天子问起缘由,我可如何回答?让人知道了可对姊夫的名声不好。”
“小东西,还真会找理由,我有那么不知轻重吗?”曹秋白了旁边窃笑的荀恽一眼,将曹冲拉到一旁坐下,一面让人上茶,一面轻声说道:“仓舒,你在荆州立了大功,可有些事你也要知道,这立了功未必就会受赏的,在外面做事,也未必就比不做事的得宠的。”
笑嘻嘻的曹冲一听,立刻觉察到了老姊话里有话,他立刻收了笑容,正色问道:“怎么,姊姊听到什么了?”
“我虽然在家里,可有些事情也略知一二。”曹秋有些不满的看了曹冲一眼:“你这仗是打得不错,可小时候的聪明劲儿却不见了,这些事情还用我来提醒?”
曹冲一滞,心道我是个假冒的,对这些当然不懂了,他正考虑着如何开口,曹秋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荀恽说道:“河内司马家的老二司马仲达,最近写了几封信给你姊夫,殷勤得很。”
曹冲再迟钝,也听出其中的意味了,曹丕和荀恽一直不对付,这司马懿却是曹丕的心腹,联想到最近夏侯尚和曹真结亲的事情,估计司马懿对荀恽这么客气也不会单纯是性情相投或是仰慕之类,难道他们又在打什么主意,要靠荀彧这棵大树?曹丕是不是感觉到了危机,在找援手?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一边想着怎么回去曹丕还会有哪些歪招,一边和荀恽夫妇闲扯些荆州的事情。曹秋见他略有所思,便也不再多说,三人说些闲话。荀恽见过蔡家书坊印出的冬至诗集,对曹冲小小年纪却能做出那么大气的七言诗佩服不已,而曹冲这半年来在荆州纵横挥阖,连败孙权、刘备,打败了万人敌关羽,现在更是连周瑜都给逮住了,让他不敢再把曹冲当个孩子看。他随荀彧时间最长,智谋虽然比不上荀彧,却也不是等闲之辈,只是三十多岁依然未建寸功,不免在言语之中透出些羡慕来。三人正说得开心,有仆人来叫荀恽,说是夫人要他去一趟,荀恽一听,连忙告了罪,起身去了。
见荀恽走了,曹冲便拐弯抹角的打听起那个少女的情况来,他还没问两句,曹秋就笑道:“仓舒,你说的大概是我家小姑文倩,当初我跟你提过,你推三阻四,这两年不见,怎么这么热心的打听起她来了?”
曹冲吃了一惊,感情那是荀彧的女儿啊,姊姊还提过?自己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十有八九是老早以前的事了。他被曹秋说得有些挂不住,生怕露了馅,不敢再问下去,干笑了几声,连忙把话题扯了开去。正说着,荀恽满面含笑的走了进来:“仓舒,我母亲想见见你。”
荀彧进了宫,天子刘协正悠闲的弹着琴,太子刘冯看着父亲灵巧的双手在琴弦上跳动,听着悠扬的琴音,手指在大腿上轻轻的打着节拍,十分入迷,年龄小些的刘熙等人倚在皇后伏寿身边,却有些无聊,不停的扭动着身体表示他们的不耐烦。刘协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发笑。听说荀彧进宫要见驾,刘协知道他必然有事,连忙停了琴,让伏寿带着刘冯他们走了,这才整整衣服,请荀彧入见。
“周公瑾?”刘协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去年就是这个人在乌林一把火把不可一世的丞相大人烧得狼狈不堪,他特地问了荀彧等人,知道他是故洛阳令周异的儿子,还是故太尉周忠的从子,一直有些可惜这么好的人才没有为自己所用,却做了孙权的都督。没想到他居然被曹冲给抓住了,还要搞什么献俘仪式。
大汉朝好象有好多年没有搞什么献俘仪式了,刘协甚至不知道献俘仪式是什么样子的,这让他觉得备觉新鲜,细想起来,上一次好象还是孝桓皇帝时的事情了。
“陛下不知道?”荀彧有些意外天子的表情。
“不知道。”刘协苦笑了一声,“邺城丞相府的公文只说荆州大捷,曹爱卿连破关羽孙权大军,没说什么献俘仪式啊,或许是公文还在路上吧。”
荀彧有些黯然,这俘虏都到了城外的大营了,天子还不知道这回事呢,真是咄咄怪事,可见天子的威信已经沦落到了什么地步。
“令君,这曹爱卿还真是个少年天才,半年时间平定的荆州,居然把周公瑾都给抓住了,当初没有看错他。”刘协看出了荀彧的心情,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候也不想再扯这个话题,实在有些无趣。
“陛下,曹仓舒不光打仗得好,治理政事也有一套,荆州方面的消息说,荆州民心安定,百业兴旺,虽然有大量的百姓撤到了汝颍关中一带,但却无一亩良田闲置。他搞了个包租的措施,将空出来的田全部租给了那些大户,又从山里移出了不少山民,今年托陛下圣明,风调雨顺,必是个丰年。”
刘协自嘲的咧了咧嘴,没有说话。他拍了拍一旁书案上的宣纸道:“曹爱卿天纵聪明,无事不能,能打仗,能治民,还能造纸印书,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啊……”他停顿了一会,又有些怅然的说道:“可惜我大汉朝这样的人才太少了。”
荀彧一听刘协的语气不对,连忙说道:“陛下说得对,曹仓舒不仅年轻有为,更为可贵的是他对陛下忠心耿耿,无时不刻不把陛下放在心中。象这宣纸,如今襄阳一日产量不过千枚,大部分要交付印书,所余极为有限,可他给陛下一送就是上千枚最上等的,其忠心可鉴啊。”
刘协看了一眼荀彧,嘴角掠起一丝苦笑。
“献俘的事,就由丞相府决定吧,至于周公瑾要见驾,便让他来吧,我倒也想看看这周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刘协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荀彧见天子根本不知道献俘的事,就知道天子的心情不会好,现在听他的口气,好象对曹冲都有些了隔阂,自己故意提醒天子曹冲的忠心,他也没有什么反应,不免有些不解,一时也不好多问,只得先退了出来。刘协见他出了宫门,沉默半晌,喃喃自语:“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个不沽名的曹仓舒,究竟是我大汉的福,还是我大汉的祸,也许只有天知道了。父皇,你帮帮我吧,我真是不敢再试了,一步走错,可就再没有机会啦。”
“陛下,何不请贾文和和刘始宗(刘先)来?”皇后伏寿在刘协的身后轻声说道。
刘协回过身,看着伏寿半晌无语,他细长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想了想道:“国丈最近身体可好?我想请他进宫来讲讲书。”
唐氏看着态度恭谨的曹冲,仔细打量了他半天,和气细语的问了些不着话,无非是些荆州的民风民俗,生活习惯。曹冲本以为能见到荀文倩,一边说一边偷眼用余光四处看,却没看到荀文倩的影子,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他想到要想再见到荀文倩,就得先把准丈母娘哄好了,倒也不敢怠慢,发挥自己的特长,挑了一些风趣的事情,说得唐氏眉开眼笑,开心异常。
唐氏是中常侍唐衡的女儿,当年桓帝不想做傀儡,在厕所里找了五个太监商议,突然出手除掉了横行二十余年的大将军梁冀,做了个实实在在的皇帝,唐衡就是这五个太监之一,后来因功封侯。这五个太监横行霸道,坏事干净,天下人恨之入骨,对他们又是惧怕又是鄙视,名臣赵歧为了躲避唐衡的迫害,连名字都改了,在外面逃亡数年,卖饼为生。这种事对唐衡来说估计都算不上什么,由此可见唐衡的恶名,跟曹家比起来,唐家的名声要臭得多。
而唐氏嫁给荀彧,不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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