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淡淡的笑了一声,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恢复了平静:“我的官俸虽然不少,可是家里人太多了,花起钱来相当可观,常有入不敷出的局迫,也只能因简就陋了。”
曹丕眨了眨眼睛,眼神中透出一丝不信任,他看了一眼安静的坐在孙权身后的徐夫人,却意外的发现徐夫人的脸上用的是很值钱的堕林粉。堕林粉大概能值三千钱一饼,以现在五十钱一石的粮价,相当于六十石的粮价,孙权这个中两千石,每月的俸禄是一百二十石,按朝庭惯例,给谷子六十石,另外一半给现钱,也就相当于三千钱左右。孙权既然这么窘迫,他会用一个月的零花钱给为徐夫人买堕林粉?就算他是偏爱徐夫人,也不至于会大方到这个地步。
曹丕呵呵笑了两声:“兄台,你这可真是太俭朴了,只怕这堕林粉也只能偶尔一用了吧。”
孙权神色一滞,下意识的想回头看徐夫人,可是又忍住了,他笑了一声,笑声有些不自然:“惭愧,妇人所好唯此堕林粉一物,只能勉力为之。”
曹丕眯起了眼睛,静静的看着孙权,孙权感受到了他的压力,如坐针毡,他恨不得一脚把曹丕踢出去,又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他来就来了呗,自己抱把扫帚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为什么要画蛇添足把徐氏拉出来见他,这下子被他看出了破绽,岂不是倒霉之至。
他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虽然俸禄并不多,可是陛下还赏了我一个亭侯,一千户的赋税,也勉强能买点堕林粉了。另外我老家吴郡从商之风很重,家仆们经常做些生意补贴,这堕林粉的生意,也是常做的。”
曹丕他笑了笑,不再追问:“这就是仓舒的不对了,你是他的外亲,如何能这么委屈你。我过些天见到他一定要说说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你的食邑再增加一些,总不能堂堂的执金吾大人的夫人用点堕林粉还要省吃俭用。再说了,这些荆益的商人也太黑了,这么一小块堕林粉居然要卖三千钱,相当于一户百姓的全年开支了,他天天说为百姓谋福利,就是这么干的吗?”
孙权有些尴尬的笑笑,却不以为然,他不会蠢到相信曹丕这番话的。他淡淡的笑道:“多谢将军,车骑将军也有他的难处,何必为这点小事去麻烦他呢。不知将军这么晚前来,可有什么要指教的?”
曹丕点了点头,接上了这个话题,他想了一会说道:“不瞒兄台,我征辽东时,派臧刺史、孙刺史从海路攻击辽东郡,却在三山岛遇到了海盗,听说这些人打仗颇有章法,凶狠顽强,居然还有蒙冲斗舰,好象还有楼船。不仅如此,我听仓舒说交州朱崖郡也发现了类似的海盗,打劫过往的商人,连张任手下的一万精兵都奈何不了他们。我就觉得有些奇怪,我大汉的周围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多的海盗?我想请问兄台,你当初的江东水师的去向如何?会不会有些溃卒入海做了海盗?”
孙权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的坐着,似乎在想是不是有败兵做了海盗的问题。曹丕接着又说道:“仓舒接到张任的报告之后发了火,觉得很没面子,要调水师去剿灭他们,并且要把周瑜和鲁肃任命为水师正副都督,接替蔡德珪和严君容,不仅如此,他还给他们装备了襄阳工学院和长安工学院联合研制出来的新式海船,据说入海如履平地,煞是厉害。”
孙权的眼角抽搐了两下,缓缓说道:“要说当初的水师有一部分人逃入海中做了海盗,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当时我被仓舒围在吴郡,水师已经断绝了消息,后来那些降卒我也无权过问,是以这些人是不是江东旧部,我也并不清楚。”
曹丕点了点头,一副很同情的样子。
孙权瞟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不过,如果他们真是江东旧部的话,或许还能给我一点面子,我愿意修书一封交与将军,将军派人去与他们接触,或许他们能归降朝庭。”
曹丕盯着孙权看了片刻,孙权神色平静,一点紧张的样子也没有。曹丕笑了笑,就算那些人是江东旧部,他也没有证据说跟孙权有关,孙权完全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再者说了,自己的目的不是来收拾孙权,只是想通过孙权了解一些情况,现在孙权愿意帮他收服那些海盗,他已经是喜出望外了。那些海盗抢了辎重,还斩杀了以好斗出名的孙观,战斗力肯定不弱,自己如果收服了这些人,不仅可以取回辎重,还能多出些水战能力颇强的士卒,弥补青徐水师的损失,增强战斗力,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曹丕笑了,拱手说道:“如此,感激不尽。”他随即一挥手,两个亲卫从马车上抬下一个大箱子放在孙权面前,曹丕笑笑着:“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就送给兄台为夫人多买一些堕林粉吧。”
孙权连连致谢,他也没有打开箱子,曹丕没有一开始就拿出这个箱子,而是现在才拿出来,显然不是诚心送礼的,还只是临时的打赏,想必也极有限,不值得大惊小怪。他让人取出笔墨,斟字酌句的写了一封,交给曹丕过目之后,才装入信封,双手递给曹丕。
曹丕接了信,又聊了两句闲话,这才起身告辞。孙权将他送出了门,看着曹丕的马车粼粼远去,这才收了笑容,回到了屋内。屋里,徐夫人正看着打开的箱子目瞪口呆,孙权好笑的瞥了她一眼,一边走到箱子面前一边笑道:“真是妇人之见,没见过好多东西么,就这么……”当他看到箱子里的东西时,他一下子停住了,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箱子里是大半箱子的五铢钱,上面还摆着二十锭麟趾金,算在一起,这一箱子足足有三百万钱。
三百万钱并不很多,可是这个箱子不是曹丕有意送的,只是随手赏的,这箱钱可能就是他带在身上赏人的零花钱。一出手就是三百万,这才是有钱人。
孙权看着钱愣了片刻,却一点欣喜的感觉也没有,相反倒有些落寞的冷笑起来:“老子的命真是差,要是仓舒在那年病死了,这个败家子如何是我的对手。”
曹丕第二天去参加了朝会,朝会最主要的议题就是曹丕上表请立的九品官人法。不过议事的情况并不如荀彧所说的那么热闹,或许是因为能在朝堂上站着的大部分都是世家、大儒,而那些反对九品官人法的却大多数出自寒门,不少人官职低微,甚至只是一些小吏,白身,他们是没有机会站在朝堂上发言的,所以曹丕看到的还是一面倒的局面——只有荀彧和刘先在大声反对通过九品官人法,而以太子少傅为首的张昭等人都是引经据典的驳斥他们,至于宗正刘璋这样的则属于中立派,他们虽然目前是站在曹冲一边,可是他们的家世又使他们倾向于九品官人法,当然他的学问显然不够跟这些人一起讨论国家政事,所以他只是安静的听着,谁说话,他就看着谁,看起来有些木愣。
不过荀彧的战斗力显然属于超级强悍的那一种,而刘先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虽然人数上劣势明显,可是谁都知道他们俩背后站着的是刚刚一战平定了西凉的车骑将军曹冲,再往后面看,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丞相、大汉朝唯一一个还活蹦乱跳的异姓王曹操曹王爷,再者这些朝臣们能领全薪水,大部分还是沾着襄阳新政的光,批评起襄阳的新政来底气未免有些不足,所以荀彧和刘先虽然落了下风,可也没有一败涂地,大家吵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
战斗主要还是集中在荀彧和张昭之间展开,他们私下里已经切磋了不少次了,互相知根知底,这次不过是把在荀彧书房里说的话拿出来在百官面前再说一次,由天子和百官做个评判而已。
天子似乎被他们的样子吓坏了,一个九品官人法有让这么多平时总是温文尔雅的君子们吵成这样,实在是大出天子的意料,他甚至有些担心大殿的屋顶会被震塌了。看着荀彧和张昭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辩说,天子开始还能听明白,后面就渐渐的听不懂了,一来是他们说的东西越来越深奥,越来越具体,这两人都是做过很长时间的实践管理工作的,对天子这种对政务管理并没有太多直接认识的人来说,他们说的那一大堆的数字和陈年案例听起来让人头晕,云山雾罩的搞不清楚,好象听起来都有道理,又好象都没有道理。无奈之下,在和了两句稀泥之后天子匆匆的退朝了,让大家回去上表陈述自己的意见,写成书面意见交给他慢慢看,细细研究之后再做决定。
大失所望的曹丕不服气,他追到后宫去问天子,天子也无赖,他一摊手说道,这事太大,我要和丞相大人、车骑将军商量一下再说。曹丕一下子泄了气,他可以不鸟曹冲,可是他不敢不鸟曹操,天子要去请示曹操,他也不能逼天子太紧,反显得自己底气不足。
就在这时,曹冲来到了许县,他带来了曹操的一封表,这封表很快就在许县的官员之中引起了巨大的骚动,这场骚动是如此之大,很快就将九品官人法的议论给淹没得无影无踪。
曹操上表天子,请辞大将军、丞相职务,要求天子准许他回武平王国去安度他的余生。
天子看到这封表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是如此兴奋,以至于差点一口答应,然后提起笔就在上面写一个“可”字。这个欺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东西居然自己请辞了,辞了好,滚回他的武平王国去,过两年安稳日子,快点死吧,他死了,自己的背上就不用总是象有针刺着一样难受了,然后抖擞精神再好好和这两个小东西斗一斗,重新夺回本属于天子却被他占了二十多年的大权。
天子的冲动被站在他身后的魏讽制止了,魏讽看到天子的手伸向搁在砚台上的毛笔,而曹冲又跪在下面伏在地上,他情急之下顾不得君臣之礼,一脚踢在天子的屁股上,仓促之下他踢得是如此之重,差点让天子叫起来。而就在这时,张昭也伸过了那张宽厚温暖的手,一下子压在他天子刚伸出半寸的手上,冲着他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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