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没想到离朱会说出这么一番通情达理的话,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云岫不愿屈就,望上神代为转告天帝。”我诚心诚意的躬了躬身,转身离去。
锦夜最伤我的不是当初对我的冷漠淡薄,不是在我元神破散以后娶了清媚,而是娶了清媚以后,还打算要娶我。
鲛人是对感情极其忠诚的种族,所有的男子一生只娶一位妻子,情深意重,至死不渝。如果他因为当年我为他挡下一掌而觉得对我有亏欠,大可以送我些物质上的东西补偿我,何必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昧着良心要娶我过门!我爱他是真心实意的,即使是现在,我的心里还留有他的位置。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愿意嫁给这个不爱我的男子,看他和原配夫人伉俪情深,举案齐眉。这样做也许能让他觉得心里安宁一些,对我却比任何的刑罚还要残忍。
我的感情已经得不到回应了,为什么还要有这种方式来侮辱我?
本来我是打算去青要山的,毕竟是自己的封地,我却一次也没有去过,安理来说有些说不过去。但是驾云行了一半,突然想喝蔚池酿的玉液琼浆酒,又改道往东去了。
蔚池的茅山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山谷里有很多飞禽走兽,奇花异草,是他煮美食,练丹药的天然宝库。我最为中意的是他草庐后面的那方莲池,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什么时节都能尝到新鲜的莲子,莲藕。
我到茅山的时候,蔚池正在炼一种能让鱼不长鱼刺的丹药。大抵是因为他最喜欢吃的鲫鱼长了很多鱼刺,每次都卡到他的喉咙,让他深受其忧。
看他忙得脚不沾地,我也不好意思上去打扰,轻车熟路的转到莲池后面摘了几个绿油油的莲蓬,翘着二郎腿坐在池边的太湖石上,剥了莲子往嘴里扔。
一把莲蓬剥完,蔚池的药也练得差不多了,看见我这么糟蹋他千辛万苦培植出来的四季莲,心疼得嘴角直抽。
“心情不好就借酒浇愁,不要跟老子的四季莲过意不去!”
“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来向你讨酒喝的。”我恬不知耻的笑了笑,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莲子汁。
蔚池哼了一声,拿眼睛横我:“小泉是满腔心思埋在肚子里,你的一点点愁肠都能刻在脸上,老子看着你们俩长大的,能看不出来么?”
蔚池说的一点也不夸张,他比我和泉逸两个人都要长一轮,我刚修成人形那会儿他已经就是金光闪闪的上神品阶了。不过他不像天界其他老一辈的神仙,成天一副看破红尘,高深莫测,无欲无求的模样。我们三个一起喝酒的时候,他经常醉醺醺的跟我们抱怨说,天界这个破地方太死气沉沉了,比阴间还没冷寂……
我讨好的凑上去,帮他捏了捏肩膀,问:“上回喝的那个,两千年的玉液琼浆还有没有?”
“两千年的没有了……”蔚池闭着眼睛,安然的享受我的服务,慢悠悠道:“五千年的倒还有两坛。”
我眼睛一亮,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你知道青要山吧?就是我现在的封地……听说山上有一种熏华草,朝生暮死,极其罕见,拿来煮鱼汤再提味不过了。”
蔚池哼了一声:“跟老子说话不要这么拐弯抹角的……这两坛酒本来是想拿来为紫薇天帝贺寿的,你既然想喝,那就给你了。不过这酒烈得很,就算是你也要醉上几天几夜。”说着拍开我的手,转身往埋酒的香樟林子里走去。我心中大喜跟了上去,又听见他说:“看你现在的形容,醉上一醉也是好事。锦夜这小子模样长得不错,做起事来真不怎么见得人。”
我被他戳到了痛处,不恼不怒,闷着头挖埋在樟树底下的酒坛。
蔚池看到我这副缩头缩脑的模样,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说:“天界这么多青年才俊,你怎么就看上他这个没心没肺的水货?我看他和北海那个满肚子坏水的丫头,一个没心没肺,一个狼心狗肺,凑在一起正好。”
我含含糊糊的点点头,挖出一只酒坛,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岔开话题道:“咦?你那个跟班小狐仙去哪了?怎么我进来就没看到。”
蔚池的这只小狐仙叫六音,是他在茅山山脚下捡回来的。那时六音刚刚化成人形,还很懵懂,独自一人从青丘狐山跑出来玩耍,在山里迷了路,跌跌撞撞的走了很多地方,后因法力消耗太大而晕倒在了蔚池这里。蔚池见他长得粉嫩可爱,一时兴起就把他救下来,打算拿来当新药的试验品。没想到这一试就试出了一个大乌龙,我记得当时蔚池试的是一种能让服药者醒来爱上看到的第一个生灵的情药。蔚池还算有些品行,没拿一只阿猫阿狗去祸害人家,而是抱了一只和六音同个品种的雌狐狸坐在他床头。
没想到神算不如天算,六音小狐仙醒来没有爱上那只雌狐狸,却爱上了抱着雌狐狸的蔚池。
当时的情景我是没有亲眼目睹,但是听泉逸说,那真真是非礼勿视的一幕啊!小狐仙漂亮的脸蛋上红霞飘动,水润润的一双桃花眼满含深情,一半羞涩一半渴望的扑到蔚池的怀里,无师自通的要和蔚池风花雪月一番。
其实我真佩服蔚池当时的定力,小狐仙虽然不过几千年的修为,却也已幻化成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他竟然就忍心把投怀送抱的美色一掌给劈晕了。
等蔚池没日没夜的配置出解情药的解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蔚池有本事解得了这世上任何的毒药,却解不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死心塌地爱着他的心。后来六音就在这茅山长住了下来,无论蔚池使出什么手段,说了多少狠话赶他走,他都不为所动。
为此,我和泉逸经常开玩笑说蔚池为老不尊,金屋藏娇。
提到六音,蔚池的脸色明显有些变化,他沉默了一会才闷闷的说了一句:“他想通了,回青丘山去了。”
“啊?”我吃惊不小,直觉告诉我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蔚池那阴沉的脸色,我的满肚子疑问只能咽回肚子里。
两坛子酒挖好,我也不多做停留,匆匆跟他告别,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青丘山走一趟。
卷一 第七章 相见不如不见
蔚池酿的酒真不是一般的香,我在路上就忍不住揭开封泥,偷喝了两口。这五千年的玉液琼浆就是比两千年的要淳厚得多,入口冰凉棉柔,芳香浓浓,含在嘴里都舍不得咽下去。
蔚池的酒后劲很足,这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我只不过多喝了几小口,眼前就出现了幻觉。
站在青要山山口的那个青袍玉冠,仙姿卓然,青松傲雪般的身影,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只有南海海皇锦夜有这样轩朗俊美的风姿。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头晕眼花了,这种时候他怎么会在青要山?
就在我发愣之际,那个幻影已经看到了我,以清泉漱石般好听的嗓音,不温不淡道:“岫儿,恭喜你,晋升了上神。”
我一时失态,脚下踉跄,借着酒劲凑上去,做了一件很荒谬的事。我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脸,从额头到下巴细细摸了一遍才傻傻的冒出一句:“诶?不是幻觉!”
锦夜任我在他脸上乱摸一通,银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来,皱着眉头看着我:“你喝酒了?”
确定了眼前男子正是我最不想见到的锦夜没错,我笑了笑退后两步,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不知海皇殿下驾到,云岫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锦夜顿了顿,似乎有些诧异:“岫儿,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天,你为何突然这般疏冷?”
我干干一笑,语气冷漠而生疏:“殿下与清媚公主的大喜,小神福薄无幸参加,今日正好当面向殿下道一声喜。祝殿下与清媚公主百年好合,多子多孙。”
有风拂过,撩起锦夜如墨的青丝,蓝色的瞳孔里有几分落寞。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急急的唤了我一句:“岫儿,我……”
我不假思索的挥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小神倦了,殿下请回,恕不远送。”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抱紧怀里的两坛子酒,脚下一快,从他身边越过,逃也似的闪身进了我的宅邸清闲居。他很识相的没有追来。
清闲居的布局和泉逸的涵幽居很相似,前有花园后有荷塘,回廊小径蜿蜒期间。主卧室两侧有几间厢房,房中被褥桌椅一应俱全,用具摆设低调而雅致,让我甚是满意。
我把一坛酒放在桌上,开封的那一坛拎在手里,坐下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说实话,我实在不能理解锦夜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我虽不恨他,但是那时候他对我的一片痴情视而不见,伤我至斯,我对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怨念的。他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我的青要山,是同情还是愧疚?我不知道。但是再次见到他,我忍不住会想到自己当初的狼狈。
我的胸口有一道五寸长的伤疤,伤至心肺,浊气入侵,是有一次在南海留下的。我现在还记得他把那柄浸了瘴气的断魂剑刺进我胸膛时的表情,苍白的脸上怒火如涛,银蓝色的瞳孔结着冰霜,好像杀了我也不足以宣泄他对我的仇恨。
当时的情景或许很多人都会以为是我嫉妒心切,手腕狠辣,想用断魂剑杀了自己的情敌清媚,独占锦夜。可是事实上,是清媚心机深沉,把我邀到南海之滨和她比剑,然后设下陷阱等着我。因为当时立下的誓约是谁输了谁就要永远的离开锦夜,所以我打得分外卖力。只是没想到胜负未分,清媚却突然把剑对着自己的肩膀刺了进去,下手又快又狠令人发悚。
锦夜恰到好处的赶了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清媚,脸上满是焦虑之色。迅速拔出她肩上的长剑,帮她止血疗伤。清媚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臂,脸色惨白的看着我,嘴唇颤抖,她说:“是我输了,我会按照约定,从今以后不再见锦夜哥哥。”锦夜听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云岫,我从来不知道你竟这么狠毒!”我当时并不知道断魂剑身上的瘴气能毁神仙的修为,并且会留下永远不能泯灭的伤痕,急急的跟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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