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音穿透耳膜,直刺心底。叫声未落,黑色兔子猛地蹦起来,张嘴在寄爷手上咬了一口。
寄爷缩手不及,大惊之下飞起一脚踢向黑色兔子。兔子被踢飞起来,嘴里喷出一道黑烟,划过一条弧线,坠入浓雾迷漫的天坑中,寄爷一只鞋子也跟着飞了出去。
我急忙上前去看寄爷的伤势,没想到寄爷闪电般转过身子,双手一钳,一把卡住我的脖子,脸皮黑中透青,眼神凌厉,鼻息冰冷,用一种非常稚嫩的声音恶狠狠地对我说:“阿玛尼切?阿玛尼切?”
我吓得灵魂出窍,艰难扳着寄爷的双手,抻着脖子说:“寄……寄……寄爷……您家说……说……说什么啊?您家……怎……怎么啦?”
“阿玛尼切?阿玛尼切?”寄爷双手卡得我全身青筋暴露,眼前金星乱飞,呼吸极度困难,脑子也嗡嗡轰响。
“阿玛尼切?阿玛尼切?嗬嗬嗬……呃呢吧咪!呃呢吧咪!!呃呢吧咪!!……嗬嗬嗬……”稚嫩如幼童的声音从须发怒张、两眼赤红、满面狰狞的寄爷口中成串成串喷出来,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眼前开始发黑,心脏极力想冲出喉咙,意识被恐惧和寄爷的大手,象挤海绵一样慢慢挤干。模糊中,我隐约感觉全身内脏挤向后背,一个不明物体似乎想挤进我身体,同时还有一种很古怪很阴晦的感觉冲进脑海,试图将我的正常思绪撕扯得支离破碎。我拼命反抗拼命挣扎,指甲甚至将寄爷的手背抠出乌血,寄爷的双手仍如铁钳卡住我的脖子,纹丝未动。
寄爷古怪的咆哮声中,那个不明物体越来越强硬,仿佛想把我前胸划开,挤进我的五脏六腑。
就在我的意识只剩最后一丝时,在旁边对着寄爷狂吠许久的花儿终于鼓起勇气,腾身飞向寄爷,咧开大嘴向寄爷双手咬去。寄爷双手一松,趁势一把卡住花儿的脖子,将花儿悬空提起来,冲着花儿娇声怒喝:“阿玛尼切?阿玛尼切?嗬嗬嗬……呃呢吧咪!呃呢吧咪!!呃呢吧咪!!……嗬嗬嗬……”
电光石火间,花儿的狂吠声硬生生被寄爷双手箍得骤然停止,堵在喉咙变成闷浊的呜呜声。花儿前爪在寄爷胸膛狠挠几下,后腿乱弹,极力想挣脱束缚。这个过程,与我脱离束缚、萎顿在地、大口大口喘气同步发生。
寄爷双手用力,箍得花儿的舌头伸出来老长,污浊的涎水顺着嘴角横流。寄爷呜哩哇啦嘶吼几声,张嘴咬住花儿鼻子,两腮一鼓,咬得花儿鼻子飞出一逢鲜血,喷得寄爷满头满脸都是。
寄爷“呃儿呃儿”哭了几声,突然萎身在地。坟上的白幡却忽左忽右呼啦呼啦狂飘一阵,接着围着竹杆打转,将竹杆缠得铁紧之后又突然炸开。
我在寄爷松开我脖子的那一瞬间,那个想钻进我身体的不明物体也突然撤离,五脏六腑归位,脑海中古怪的感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抻着脖子撕心裂肺狂咳几声,艰难喘了几口粗气,意识如涨潮般回到身体。我抬起右手,发现手中早已空空如也,手电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而坟前那只白蜡烛不知何时竟被何人重新点燃,飘忽忽的、绿莹莹的烛光让我在模糊中看见刚刚过去的一切。
我顾不得管那只诡异的蜡烛了,瘫在地上扭头一看,发现覃瓶儿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倒在昏迷不醒的满鸟鸟身边。花儿鼻血长流,半坐在地上,伸出前爪抓挠着脖子,时咳时吠,吐出一滩浊物,而此时的寄爷却象个被抽走支架的稻草人,萎顿在坟边,不知死活。
我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四人一狗五个伙伴,除了我和花儿能断定在喘气外,其余三人生死不明,难道此地就是我们魂归之所、最终结局?
我爬到覃瓶儿身边,试试她和满鸟鸟的鼻息,惊喜地发现她二人只是昏过去了。我让我稍稍放心,倒爬回寄爷身边,伸手摸向他的鼻端,寄爷忽然抬起头来,“噫?我啷格睡着了?”满脸落寞疲惫,犹如宿酒初醒。
寄爷开口说话,起初吓我一跳,待听见是他自己的声音,我才反应过来,又见他虽满脸狗血纵横,倒不象先前那样凶神恶煞,满面狰狞。我无力地趴在地上,心中滴血,暗道:“睡着了?您家真是含根灯草说得轻巧,您家差点把我托运到阴间让阎王爷亲自签收!”
“您家刚才是怎么回事?说的是哪国的鸟语?”喘息一阵,我坐起身对寄爷说。
“我不晓得啊……刚才我说梦话了?说的么子?我只记得我被那只兔子咬了一口就眯了过去……”寄爷万般无辜地说,随后伸出被兔子咬过的手,吐泡口水揉了揉。
“梦话?”我心中的血滴得更快,“刚才发生的一切你一点都不记得?”
“出么子事了?”寄爷满眼疑惑。
“您家刚才……”话到嘴边,我想起此时此刻绝不是回忆往事的时候,还是想法把满鸟鸟和覃瓶儿带出这诡异的坟边再说,免得夜长梦多,于是我转移话题,“这事以后再说。您家看那只蜡烛……还有坟上的‘望山钱’!”
“噫?”寄爷低呼一声,“这蜡烛是……哪个点燃的?那‘望山钱’又啷格无风自动?”
我没回答,定定望着寄爷。寄爷见我神色不对,“难道……?”我急忙点点头。寄爷瞪圆眼睛,看了孤坟一眼,抹把脸,一脸的沉重谨慎。
“噫?我脸上有血?”寄爷到背篓里掏东西的时候,注意到自己满手血污,吃惊地问我。
我沉默着点点头,指指花儿,“它的。”
寄爷望着鲜血直流的花儿在坟前蹒跚低叫,仍是一脸疑惑,“花儿的鼻子……啷格破哒?”
“您家咬的。”
“我咬的?啷格回事?”
“您家忘了?哎……怎么又绕回来了,我说过我等会再告诉你,现在关键是怎么找到路出去……其它事以后再说行不?”我心里烦透了,虽然知道寄爷可能确实不知道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在如此的境地也不应该如此啰里啰嗦嘛。
花儿在坟前来回吠叫,鼻血流得满地都是。奇怪的是,花儿此时并不理睬寄爷,望着坟上的白幡警惕地低呜着。寄爷走到覃瓶儿和满鸟鸟身边,翻开他们的眼睑看了看,“没事,他们只是晕过去哒!”这个我早知道。
寄爷从背篓里掏出两个包得紧紧的塑料纸包递给我,郑重其事地说:“这样,你背上覃姑娘,我扶着鸟鸟,先从坟上捱过去再说。如果出么子情况,你就把这个东西撒出去,估计能够拖延点时间。”我疑惑地接过纸包打开一看,我的老伯伯,我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不过是一包再普通不过的油菜籽。
寄爷看出我眼中的疑惑,也不作解释,简短说了句:“以后再说。”
我虽然满心不解,却不敢拖延时间,将身上多余的东西扬手抛进浓雾迷漫的天坑,包括那支竹弓和早已千疮百孔的装酒的塑料管子,将剩下的几支竹灯放进寄爷的背篓,扶起覃瓶儿背在背上,手里紧握着那包油菜籽。
寄爷将那块黢黑的猪肉掷向坟头,猪肉在乌黑的坟上滚动几下,迅速干瘪枯萎下去,转瞬间变成一堆粉沫,又在白幡的呼啦声中,消失不见。
花儿一会儿扑向坟头,一会儿却又扭身急退,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坟上的白幡。寄爷脸色更加难看,背上背篓,扶起满鸟鸟架在肩上,眼露凶光,点燃一支油枞火把衔在嘴上,冲我一摆头,示意我向孤坟走去。
刚到坟前,飘飘渺渺的绿色烛火突然暴涨一倍,在我模糊的视线中,竟然幻化成一个跳着妖异舞蹈的童子。
“鹰鹰,小心……”寄爷指着坟头,低声对我说,“……你看!”
我刚才只注意那烛火,并没留意坟头,此时听见寄爷声音有异,抬头一看,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惊骇——一只黑色兔子将寄爷踢飞的那只鞋子踩在身下,盘踞在坟头,圆睁两眼,冷冷地盯着我们……
“办你奶奶的!”寄爷暴喝一声,扬手一挥,将手中那包油菜籽向坟上的黑色兔子飞掷过去。纸包在空中散开,成千上万颗油菜籽象霰弹般劈头盖脸飞向黑色兔子。
黑色兔子躲避不及,被油菜籽包个正着,它“呃嗬嗬”怪叫一声,接着象孩子般号啕大哭起来,两眼流出乌红的血水。兔子边哭边在坟包上发疯般乱啃乱刨,搅得坟上的泥土四下乱飞,纷纷落落坠入天坑,而那个木匣裸露部分越来越多,白森阴冷,夺人魂魄!
“走!”寄爷又暴喝一声,架着满鸟鸟,疾步向坟头走去。我两腿发软,心跳如雷,背着覃瓶儿紧紧跟在寄爷后面,将手中那包油菜籽握得更紧。
那只黑色兔子见我们想踏上坟头,停止刨土,曲身弓腰,“呃嗬嗬”尖声狂叫,站在坟头与我们针锋相对。那只白蜡火光更烈,颜色更绿,摇曳更快;坟上的白幡如风车般旋转,带动丝丝缕缕的雾气,迎面就是一股阴晦冰冷的腥风……
“快!脱摇裤儿!”寄爷大喝道。
这句话石破天惊,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寄爷莫非仍被鬼魂附体,丧失理智?如此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脱内裤干什么?
寄爷弯腰收腹,大手伸进自己的裤裆猛力一扯,将自己蓝布做的内裤硬生生扯出来,顺势一挥,搭在与满鸟鸟相交的手臂上,架着满鸟鸟向坟堆上噫呀啼哭的黑色兔子逼去。
黑色兔子死盯着寄爷的内裤,妖异的眼神中戾气减弱,显出畏惧的神色,倒退着向坟尾避让。坟前的烛火气势也渐渐减弱,却仍然摇摇摆摆飘渺不定,坟上的白幡旋转速度也渐渐放缓,显得有气无力。
我看得目瞪口呆,万没想到一条怪味逼人的内裤竟有如此功效,暗叹寄爷确实是高人中的高人!
寄爷站在坟头,回头见我呆立不动,眉毛胡须一炸,取下口中的火把对我一挥,怒喝一声:“快脱!”我被喝声惊醒,稍作犹豫,咬咬牙,模仿寄爷的举动扯出自己的内裤,憋着气,手抖抖地胡乱包在头上,心里祈祷着覃瓶儿此时千万不要醒,否则自己不羞死也要尴尬死。
我忍着腿脚酥软,背着覃瓶儿在寄爷的照亮之下走向坟头。我一眼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