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睁睛,一团浓重的污浊腥臭扑面而来。我吓得魂飞魄散,使出浑身力气睁开眼睛,瞥见那颗蟒头就在我鼻尖不远,与“鬼压身”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那柄砍刀仍然卡在巨蟒口中,不时反射着寄爷照下来的昏暗手电光,诡异而神秘。
巨蟒见我睁眼,向我点点头,凶狠狰狞的眼神渐渐柔和。
不知何故,巨蟒向我点头致意后,我竟与它突然心意相通,瞬间明白了巨蟒的想法。我憋足一口气,右手伸进它獠牙裸露的粉白大嘴,一把握住砍刀刀柄,拼命一拉,将砍刀取了出来。
巨蟒大嘴得以解脱,眼放异彩,目光更加柔和,再次向我点点头,脑袋朝后一仰,七寸位置一升一缩,转眼间吐出一块似铁非铁似玉非玉的物件衔在嘴里,递到我面前。
巨蟒见我犹豫,再次点点头。我战战兢兢伸手从它嘴里接过那块物件,借着微弱的手电光一看,霎时感觉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
令牌碑!
是那块梦中出现的令牌碑!!
是那块我一直认为纯属无稽之谈的令牌碑!!!
……
我痴痴看着手中那块一尺见方的令牌碑,周围一切仿佛都离我远去,天地空旷而寥廓,乾坤静谧而幽暗。我脑子里不断闪现着“鬼压床”梦境中的情形。朦胧中,爷爷似乎在向我微笑,山羊胡子一颤一颤,眼神惊喜而欣喜,慈祥而温和……那神情看上去,他老人家象完成了一件重大历史使命,将一件传世珍宝交给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一般轻松欣慰……
可惜,爷爷慈祥的面容被一阵女人诡秘而妖异的哀号拉扯走了!
我从失神中醒来,隐隐听见寄爷和覃瓶儿在巨坑上面高声呼喊,花儿也在嘶声吠叫,而嘈杂声与女人的哀号痛哭声相比,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我灵魂归体,意识彻底回到现实。我起初以为哀号声是覃瓶儿在哭泣,侧耳一听,却不是覃瓶儿的声音,细一回想,那个叫“恐惧”的东西又渐渐侵袭我的脑海,冷汗顺头而下——那女人的声音不正是与那两次哀怨凄婉的叹息声一模一样吗?
那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尖细高昂,却又飘忽不定。我根本分不清声音来自何方,似乎近在耳边,又似乎离得很远,时而清晰明了,时而隐约飘渺。女人似乎满腔怨恨,哭得风云为之变色,令人肝肠寸断,陡生恻隐之心。哭声将这个不知具体情形的空间满满填充,不让任何其它声音有丝毫趁虚而入的机会。声波远远传开又反弹回来,与女人的凄楚的哭声激烈碰撞在一起,不由分说扎进我的耳膜,再钻进脑海,最后渗入心底……
巨蟒听见女人哭声,扁平的头颅高高扬起,转着圈搜寻女人的身影,缠着我的身子渐渐放松,我的胸腔因此得以稍稍舒适。
我依稀看见寄爷和覃瓶儿模糊的身影在向我焦急呐喊,却根本听不见他们在喊什么。
寄爷将手电光照向我,又快速无比直射天上,如此反复五六次,似乎在提醒我注意头顶的什么东西。我勉强抬起头来,顺着手电光一瞧,模模糊糊看见“碓窝”边上的暗影里,一根巨大的石笋倾斜向下,摇摇欲坠。那石笋上粗下细,顶部居然呈7字形,与真实的“碓锤”相差无几。碓锤上由岩浆水历经千万年沉积而成的岩石犬牙交错,看上去万分狰狞恐怖。
而我,仅仅是“碓窝”中一颗待舂的“谷粒”!
我根本不知这根屹立了千万年的石笋为何偏偏要在此时倒下来。岩石崩塌声中,那根类似碓锤的石笋倾斜得越来越厉害,似乎有人故意踩着碓锤的末端,恐吓捉弄碓窝中我这颗“谷粒”、巨蟒和不知踪影的满鸟鸟。“碓窝”坎上的寄爷、覃瓶儿和花儿早已远远逃开,手电光直直照着“碓锤”,似乎幻想着能把它牢牢撑住。
巨蟒似乎发现危险临近,逐渐变得焦燥狂暴,身子开始快速扭动穿梭,搅动坑中污水翻腾,浊气冲天而起。
寄爷见石笋快要彻底断裂,急舞着手电向我示意躲避。巨蟒见形势危急,疾速缩回身子,张开血盆大嘴向我咬来。我猝不及防,加上怕蛇的心理阴影尚未完全消除,瞥见巨蟒尖利的獠牙和血红的信子,吓得眼前一黑,从巨蟒身上一个倒栽葱滑进污水中,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块令牌碑。
“碓窝”中的污水倒不深,也就两三米的样子。据我在水中挣扎扑腾触到的坑壁来看,坑底果然呈半纺锤形——这不是碓窝是什么?巨蟒的身子与坑底空间相比,显然过于庞大,因而它大半个身子盘在坑底,根本不能动弹。而我在巨蟒左盘右绕的身躯之间,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憋得胸腔发闷,心脏疾速跳动。
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头顶一阵闷雷般的轰响。巨蟒疾速扭动几下上半身,身子突然绷直,利用尾部的力量猛地一弹,转眼间蹿出“对窝”,哗啦啦一阵水响,巨蟒就从坑底消失。
巨蟒腾出空间,水面疾速下降,我因此得以冒出水面。
喘了一阵粗气,在朦胧中的手电光中,我看见一条黑影象条蚂蟥牢牢贴在坑壁上。精疲力竭游过去一看——不是满鸟鸟是谁?寄爷似乎也发现了满鸟鸟,手电光直直照着他。
我欣喜若狂,来不及去管头顶的“碓锤”,艰难扳转满鸟鸟的脑袋,发现他鼻孔嘴巴挂满污水中的各种残渣腐物,两眼紧闭,十指牢牢抠进坑壁,右腿蹬直,左膝曲起,呈一种向上艰难攀爬的姿势。
我嘶着嗓子喊他几声,又用拳头擂他的脑袋,满鸟鸟却没丝毫反应。
我急得七窍生烟,脑袋和身子向后靠,呈仰泳的姿势,双臂和左脚划水,抬起右腿一下一下猛踹满鸟鸟的后腰。每踹一下,满鸟鸟就脑袋后仰,同时口中喷出一股污水。
我不晓得这个举动能不能抢回满鸟鸟,只是凭着仅有的急救知识,机械地踹着满鸟鸟的后腰,试图将他肚中的污水先弄出来再作打算。
“腰……我的腰……我还要生儿子……”猛踹了几十下,满鸟鸟才虚弱地开口说道。
我喜出望外,扑到他身边,右手抱住他的腰,左手手指也抠进坑壁。原来,坑壁果然是由粘糯的观音土筑成。由于长期被污水浸泡,坑壁外面厚厚一层稍稍松软,所以满鸟鸟和我的手指才能比较容易插进去,勉强抠住坑壁。
我冒出水面后,那女人虚幻飘渺的声音并未停止,只是先前哀怨的哭泣已变成一种报复成功后的冷笑,声音依然忽东忽西,忽近忽远……冷笑声中夹杂着寄爷他们底气严重不足的呐喊声和闷雷般轰响着的岩石垮塌声,反衬得女人的冷笑更加诡秘而阴冷……
我把那块令牌碑衔在嘴里,顾不得肮脏和腥臭,憋足一口气,挣得浑身青筋直跳,示意满鸟鸟向上爬。满鸟鸟果然了得,刚出鬼门关,就再也不想踏进那里一步,双手交替,双腿猛蹬,抠着酥软的坑壁吃力向上攀爬,喘气如雷,干哇有声。
越向上爬,坑壁的观音土越来越硬,显然是污水浸泡时间短,没有深入渗透的缘故。
当我和满鸟鸟费尽吃奶的力气爬上四五米左右,手指再也不能插进坑壁时,轰隆一声巨响,头顶那根倾斜的石笋在女人仇恨的冷笑声中彻底断裂,倒在“碓窝”坎上,巨大的顶部向一座小山向坑底“舂”来……
我紧紧搂住满鸟鸟的,脸埋向坑壁,暗自哀叹:想过千百种死法,就是没打算被活活“舂”死!
一股劲风袭上我赤裸的后背,瞬间消失。我抬头一看,发现断裂的石笋搁在“碓窝”边缘,象翘翘板一样上下起伏。我心里闪过一丝庆幸,看这情形,我们也许还有逃命的时间。
但是,我和满鸟鸟离坑顶还有七八米的距离,寄爷和覃瓶儿已经摸到我们头顶,手向下伸到极致,却哪里能够抓住我们?我们上方,是没有浸过水的干硬坑壁,手指根本插不进去,坑壁又光滑如镜,没有任何附着物……此情此景,除了被石笋舂死,别无他法。
然而,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第四十八章 七星连珠
倒塌的石笋已将“碓窝”边缘压出很大一个缺口,上下起伏的同时正缓缓向下梭,眼看就将直插坑底,将我和满鸟鸟舂成豆腐渣。千钧一发之际,我骇然发现光滑如镜的坑壁上长出无数个鸡蛋大小的泥包,就象一个懵懂少年脸上突然长满青春痘,更象有人在坑壁后面吹出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水泡。
泥包越来越大,转眼间“噗噗”声响成一片,泥包下面冒出一个个扁平的黑色蛇头。
我猛一见到意外出现的蛇头,吓得手酥脚软,幸亏满鸟鸟咬紧牙帮伸手拉住我的皮带,我才没有再次倒栽进坑底。
坑壁上密密麻麻的蛇头丝毫不作停留,快速钻出来,两条一组两条一组相互缠绕。我见到这个情形,想起当地流行的“莫看蛇生巳”那句谚语,怒火中烧,心底恨声咒骂:老子都快免费去阴间旅游了,你们几爷子还有闲心当着我的面做那打情骂俏勾勾搭搭之事?
谁知我误会了它们。相互缠绕的两条蛇只是借助彼此的身子,试图钻进对方的洞中,一条蛇尾巴露出来之时,正是另一条蛇头钻进泥孔之时。每条蛇钻进协作一方的蛇孔后,并不钻进孔内,而是露出大半截身子扭动蜷曲。
我疑惑地看了半天,脑子电光一闪,恍然大悟——这千百条蛇身子不正是向上攀爬绝好的绳索吗?大多数人都知道,蛇一旦钻进蛇孔,即使你把的尾巴扯烂,你也不能把它从蛇孔中拔出来。原因是,蛇是倒鳞。
只是,这千百条蛇为何有如此举动?莫非是那条巨蟒的点子?
我来不及细想,麻着胆子抓住最近一条蛇身子,在手腕上缠了两圈,用力拉了拉,果然象焊在坑壁上一样牢固。满鸟鸟自然也晓得这个原因,见我行动,迫不及待抓住另一条蛇身子,依法炮制。
有众多蛇身子的帮忙,我和满鸟鸟自然不会放过眼前这唯一的逃生机会,也不理会蛇儿们会不会疼痛,松开一条蛇身子的同时,赶紧抓住另一条蛇身子。蛇身子虽然湿腻光滑,好在露在外面的部分够长,能够在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