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园里除了月光之外,没有任何的光源,树林又多,故而那名黑衣女子易容的手法不必如何精致,只要稍为相像,便可瞒过这些守卫的下忍眼目,而安全过关。
这里面较让金玄白担心的,则是那个黑衣女子从何认识田中春子?她潜伏在怡园之中,有什么目的?有多久的时间?
除此之外,她夜探天香楼,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冲着朱天寿而来吗?或者真如邵元节的预料,是为了魔门弟子而来?
可是她身怀太清门所传的罡气功夫,又怎会和魔门弟子有什么关连?漱石子也牵连当年的宫中之变?
一连串的疑问涌进了金玄白的脑海,让他一时之间,完全找不到解答,当然无法判断她出现的原因了。
金玄白很快地便把这些疑问抛诸脑后,不再继续想下去。他望了林茂松一眼,问道:“玉子小姐此刻人在何处?”
林茂松恭声道:“禀报少主,小人仅负责警卫,不知主人在哪里。”
金玄白挥了下手,道:“嗯,你退下吧。”
他加快脚步,沿着林间小径往大厅方向行去,随着身形移动,他听到了疏林之间传来阵阵夜鸟的叫声,明白这是忍者们夜间用来通讯的暗号,显然这个叫林茂松的忍者,已将自己要找服部玉子的讯息传递出去。
果真他刚出小径,登上回廊,便见到松岛丽子从长廊的另一端快步急奔过来。
金玄白迎了过去,松岛丽子远远的跪下,道:“属下拜见少主。”
金玄白望着她云鬓之上晃动的珠钗,想起不久前自己神识探查出来,她和服部玉子一起在复壁中窥视之事,不禁脸上一红,干咳一下,道:“丽子,起来说话。”
松岛丽子磕了个头,道:“谢谢少主。”这才站了起来,躬身听候金玄白的吩咐。
她以天香楼红妓的身份出现时,妖冶艳丽,风情万种,可是此刻是以忍者的身份出现在金玄白面前,因而面容端庄,态度严肃,丝毫不敢逾越分寸,完全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金玄白问道:“丽子,玉子小姐此刻可在房中?”
松岛丽子道:“禀告少主,玉子小姐正在处理重大事件,此刻人在和室之中。”
金玄白问道:“她不是刚从沉香楼回来吗?又有什么重大事情,有待处理?”
话一出口,他立刻想到那黑衣女子之事,于是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已经抓到了奸细?”
松岛丽子讶道:“奸细?少主,是叛徒吧!”
金玄白一怔,问道:“什么叛徒?”
松岛丽子道:“禀报少主,美黛子在昨天趁玉子小姐带人赶往太湖时,偷偷潜入地底秘室,把被囚禁的集贤堡少堡主程家驹救走了。”
金玄白一震,问道:“祢说的美黛子,可是田中美黛子?”
松岛丽子颔首道:“就是这个叛徒!”
金玄白讶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松岛丽子道:“这件事谁都没有想到,不知美黛子中了什么邪,竟然会做出这种叛变组织的事。”
金玄白问道:“这件事是谁发现的?”
松岛丽子道:“是春子发现美黛子失踪,遍寻不见之后,才从美黛子留在枕头下的一封短柬,察觉她已救出程家驹。”
金玄白哦了一声,想起田中美黛子的模样,禁不住替她难过起来,因为她的年少无知,又在情窦初开的情形下,面对着程家驹的甜言蜜语,自然难以抗拒,意乱情迷之际,纵放了程家驹,铸下背叛组织的大错。
金玄白不知道伊贺流会如何处置叛徒,可是无论如何,田中美黛子将要面对的惩罚,必定不轻。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唉!她又何必这样呢?反正我已答应了柳姨,今晚之前就释放程家驹。”
他摇了摇头,又问道:“丽子,美黛子犯下的罪行不轻吧?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松岛丽子道:“禀告少主,背叛组织,无论男女,只有一死,才能赎罪,除此之外,春子也会受到牵连……”
金玄白打断了她的话,道:“祢不要多说了,快带我到和室去,我要找玉子说话。”
松岛丽子不敢多言,领着金玄白绕过回廊,进入后园,然后循着一条地底秘道,通往天香楼后,被矮墙隔离着的那座石屋。
地道的出口是一座假山之后,绕过假山,眼前是丛丛高耸的竹林,在夜风中不住的低吟。
金玄白上次是在伊藤美妙的带领之下,也是经过一条秘道,来到这座被古树修竹包围的石屋。
不过那时是午后申时,阳光斜照,风和日丽,石屋四周景色宜人,花香扑鼻,令人沉醉。
此刻再次莅临,却是夜色深浓之际,被四周的古木、修竹、长草掩盖下的石屋,显得阴森森的,让人另有一番感受。
金玄白的心境并未随着环境的改变而产生任何变化,刚才听到美黛子叛变时,所产生的一丝小涟漪,此时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他默然的随在松岛丽子身后,进入石屋之中,看到短廊边悬挂着数盏灯笼,发出淡淡的光辉,随着松岛丽子掩上木门,空间里立刻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两者相融,更增美人之美。
那股幽香是从松岛丽子身上传来的,金玄白深深吸了几口,微笑道:“丽子,祢身上的香味和玉子一样,是不是用的同样的胭脂花粉?”
松岛丽子回眸一笑,道:“禀告少主,属下用的是苏州丽玉坊和南京采青斋的香粉,这两种香粉一浓一淡,调和起来使用,气味刚好,玉子小姐喜欢,所以属下也送了她两盒使用。”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丽玉坊在哪里,里面到底是卖些什么,顺口问道:“这种香粉很贵吧?”
松岛丽子道:“不贵,一盒只要七两银子。”
金玄白这些日子虽然见了不少世面,荷包里的银票也越来越多,可是听到一盒香粉要卖七两银子,也不免有些讶异,心想这些忍者们来到苏州之后,过的日子未免太过于奢侈了。
七两银子一盒的花粉,足够寻常百姓家几个月的开销,也不知这些女人涂在脸上,有什么感觉?
松岛丽子走到短廊边的石阶前,蹲了下来,道:“少主,请你坐下,待属下替你脱去靴子。”
金玄白记得上次伊藤美妙只送到阶前,便翩然离去,如今松岛丽子要替自己脱靴,显然服部玉子就在里面,甚至很可能田中春子也坐在草席上。
他坐了下来,心中盘算着在见到服部玉子之后,该如何开口,想了下,终于决定若是她不提起自己的荒唐事情,自己则尽可能不要提。
反正他已经用酒后乱性为理由,向服部玉子传音说出此事,她若是介意,也无可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了,难以挽回,就算吵架、埋怨,又能怎样?
如果她能谅解此事,自会用另一种态度对待,那么就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关系。
金玄白暗自盘算了一阵,听到松岛丽子柔声道:“少主,请登阶入室,玉子小姐在里面等着。”
他上了木板铺成的短廊,走了几步,回头望去,只见松岛丽子不知何时已换穿一双木屐,赤着两只玉足,并腿立在石阶下。
淡淡的灯光洒下,她全身泛现温柔又柔和的线条,尤其一双玉足纤细白嫩,更添美感。
“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这两句李白的诗突然跳进金玄白的脑海,让他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顿时想起朱天寿所提起的那段关于美的见解。
果真,这玉足之美和池塘月色之美完全没有冲突,并且也可以融合在内,这个道理就如同两种不同品牌的香粉可以混合使用,只要觉得香味恰当,浓淡适中,就可以了,何必计较许多?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后悔起来,觉得自己竟然像个傻瓜,置身在那么多的赤身美女之中,完全不知如何品尝她们的美,就那么胡里胡涂的瞎搞一场。
这种情形正如独踞一桌,桌上摆满着各种珍馐美味,自己却闭着眼睛狼吞虎咽,完全没有品尝出菜肴的色、香、味,就那么全数吞进肚去……回想起来,那几个女子遭受他的蹂躏,而他连她们叫什么名字都还没弄清楚,岂不是太荒唐,也太无情了?
他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脚下一顿,问道:“丽子,祢不上来吗?”
松岛丽子躬身道:“属下在这里等候,没有玉子小姐的命令,我不可以进去的。”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丽子,上回发生的事,我没有怪祢,同样的,我也没有怪伊藤美妙,祢就这么转告她吧。”
松岛丽子一怔,跪在地上,欣喜道:“谢谢少主,谢谢少主。”
金玄白微笑道:“不!我应该谢谢祢们才对。”
他说完了话,感到心情格外轻松,大步沿着短廊向前行去,走到纸门处,问道:“玉子,祢在里面吗?”
纸门被人推了开来,金玄白往里望去,只见服部玉子跪坐在火盆边,正放下手里的茶具。
纸门旁跪着田中春子,她见到金玄白,趴伏下去,道:“婢子田春,叩见少主。”
金玄白看到她双眼红肿,脸上似乎仍然留有泪痕,显见她刚刚哭过,不禁心中一阵怜惜,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仅是大步走进室内。
服部玉子转过身来,伏在草席上,道:“妾身玉子,拜见夫君。”
金玄白见她又称呼自己为“夫君”,也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到底是要用这种称呼来肯定她的身份,还是表示和田中春子的不同。
他盘膝坐了下来,道:“玉子,祢不必这么客气,什么拜见不拜见的,就不必了。”
服部玉子道:“这是夫妇之间该有的礼仪,妾身尊夫君为天,应该全心侍奉,全心对待,岂可失礼?”
金玄白见到田中春子悄悄的走出了和室,连忙唤道:“田春,祢不要走,顺便把丽子也一并叫进来,我有话要说。”
田中春子“嗨”了一声,站在廊上招了招手,道:“丽子姐,少主命令祢进屋里来。”
服部玉子诧异地望着金玄白,唇瓣蠕动了一下,想要开口,却又闭了起来,她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字轴上那个大大的“和”字上。
顿时,她的心情整个宁静下来。
松岛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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