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抿着唇,踌躇了好半晌,才有些别扭地回答。「你好。」
「你来找你哥吗?他正巧出门了,但我可以…………」她热络的说道。
「才不是! 」霍擎反应激烈,打断她的话,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卿卿倒退几步,小手抚着、心口。这一回,她终于确定,虽然身为手足,但这小男孩明显对霍鹰不具好感。
「抱歉。」见她被吓到,霍擎知道由日已反应过头,不禁气恼的低头,瞪着靴子瞧。
「没关系的。」卿卿重新露出微笑。「那么,你来做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他是来道谢的。
卿卿闻言一笑。「那没什么,别搁在心上。」
「还有……」他瞥了后山一眼,才又开口。「娘说,我应该和你道歉。」
「道歉?」她眨了眨眼儿。
他重新低下了头,绞着双手,愧疚的嗫嚅着。
「那个、嗯…………我不该拿橡实丢你…………对不起了…………」他的声音很小。
卿卿缓缓漾开笑容,走到他身前,轻拍他的小脑袋。「没关系,反正那也不大疼。」她撤了个小谎,不忍心看小男孩自责。「知道吗?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松鼠在恶作剧呢!」
霍擎咧嘴笑着,在察觉自个儿的笑声后,却又立即收住。他瞪大眼睛,看着卿卿,低头考虑了半晌,才又抬头。
「我娘想谢谢你…………」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卿卿猜测还有下文,于是等着,也不开口催促。
一会儿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咬了咬牙,一日气把话讲完。「她弄了一桌菜要请你吃饭。」
「在你们住的地方?」卿卿惊讶的眨着双眸。
这孩子会主动来亲近她,低头道谢,已经让她够讶异的了。她压根儿想不到,他还会开口,邀请她到后山去。
小小的脸上,又浮现不符年龄的阴霾。
「你不能来也无妨,我会和娘说的。」他转身,准备离开。
卿卿连忙拉住他,连连点头。「别误会,我能去的,我…………」话才说到一半,脑子里就浮见一张愠怒的俊脸。
不许去后头!
俊脸在脑海里放大,还步步逼近,薄唇里蕴着如雷咆哮。
她偏头想了一会儿,再低头瞧瞧小男孩。
「你先回去,告诉你娘,我等会儿就到。」她把脑海里那张怒容推到一旁去,决定赴约。
这一次,惊讶的人换成是霍擎。
「你会来?」他诧异极了。
「为什么不?」她笑着反问,转身入屋去梳洗。
所有人都耳提面命,不许她去后山,是因为那儿藏着什么秘密吗?那桩秘密,是否跟霍擎的厌恶,及霍鹰所谓的「弑父」有关?
寨子里的人,一谈到霍鹰的家务事,就吞吞吐吐的转移话题,欲盖尔彰之下,只让她的好奇心更加蓬勃。
虽然寨子里的人都不提,不代表霍夫人也会绝口不提吧?况且,霍鹰领着男丁们去打猎,黄昏后才会回来,她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去一趟后山,又不被他发现。
而且,就算真被他发现了,又如何?
霍鹰虽然粗鲁霸道,却绝不会伤害她。他的举止,在在透露着对她的关怀与在乎,而且与日遽增…………
她露出微笑,仔细梳妆,铁了心要去后山赴约。反正,就算真的被逮,也顶多是被他吼个两句。
她已经习惯了。
第一眼见到霍夫人,卿卿只觉得她美若天仙。
霍夫人温柔娴淑,一言语温和有礼,跟寻常大家闺秀无异。卿卿猜测,霍夫人的出身,大概跟她相仿。
三个人围着圆桌,用着家常小菜,一面寒暄闲聊,卿卿开始察觉,这位夫人有些儿不对劲。
起初,那感觉极缥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随着桌上食物的减少,那不对劲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令她有些食不下咽。
她思索了一会儿,视线在四周游走了几次,这才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前的霍夫人,明明嫁为人妇,但她的穿著打扮,甚至长发所梳成的样式,依然是未婚姑娘的模样。
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不只是打扮像少女,甚至连神态口吻,都像个小姑娘,有几分的天真单纯。
「问儿姑娘。」霍夫人唤道,挽袖举杯,笑容甜美。
卿卿回应的一笑,连忙跟着举杯。
「多谢你在山猫的利爪下救了舍弟。」霍夫人说道,含笑的明眸,看向始终默不吭声的霍擎。
呃舍弟?
卿卿的杯子举在半空中,僵住不动。
是哪里出了错,还是她压根儿就搞错了?难道眼前的美人,不是霍鹰的后娘,而是他的姊妹?
霍夫人仍维持着甜美的笑容,语音轻柔的说道:「舍弟从小顽皮,还请您见谅。」
卿卿蹙起秀眉,才想开口询问,就被打断。
「我只是闹着玩的。」霍擎突兀的说,紧抿着唇瞪她,表情看来凶狠,眼中却蓄着泪水。
她立刻住了口,知道情况不对。她没有点破,反倒顺着他的说法改口,担心这男孩真要哭出来。
「是的,只是闹着玩的,不需搁在心上。」
霍夫人柔顺的一笑,款款起身,往内室走去。「问儿姑娘请先坐坐,我去里头拿个东西,很快就出来。」
她一离开,室内就陷入沉默。
卿卿捧着酒杯,心里有好多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就是大伙儿不许她到后山来的原因吗?那位美丽的霍夫人,看似神智清明,说起话来,却跟现实有些出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霍擎阴沉的说道,不悦的撇过头去。
「你认为我会说什么?」她反问道,语气轻柔。
「说我娘她…………她…………」那个字,他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卿卿拍抚着男孩的肩膀,露出微笑。「你娘很美、很和善。」
他有些惊愕,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你不害怕吗?」他问得很小声,强硬的表情,此刻全都消失。
邀请卿卿到屋里来,是娘亲的意思。他原本以为,她会吓得夺门而出,毕竟其它人一看见他娘,就惊慌的逃离,像是他娘染了什么可怕疾病。
但卿卿没有逃开。
她看出娘的不对劲,却还是留下来,跟娘闲话家常,那态度跟面对其它人时,并没有任何不同。
「你娘是很好的人,只是病了。」卿卿轻声说道,伸出双手,将男孩拥进怀里,轻轻拍抚着。
霍擎深吸一口气,克制着不要哭出来。除了娘之外,不曾有人对他这么温柔。突然之间,他觉得好想哭,彷佛肩上无形的重担,一下子轻了许多。
「她病多久了?」卿卿问道,看向内室的那片布帘。在京城里,她也曾经见过,有人患了这样的病,这类的病人,需要静心调养,还需要大夫仔细治疗。
男孩咬咬下唇。「好久了,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是那样。」
「不打算送她下山就医吗?」她记得,山寨里的大夫,专精的是外伤,肯定对这类杂症束手无策。
霍擎低下头。「我认不得下山的路。」
「告诉霍鹰吧,只要向他提一声,他一定…………」
「不!」他伸出手,用力推开卿卿,表情转为狰狞愤恨。「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始作俑者,我恨他、恨他!」他大叫着。
卿卿跌在地上,疼得发出低低呻吟。她讶异的看着男孩,这才发现,这对兄弟之间的问题可大了。
原本以为,可能是霍鹰总是僵着脸,不愿跟弟弟亲近,造成兄弟间的隔阂。但直到此刻,霍擎愤怒的表情,才让她明了,这男孩对兄长的情绪,并非仅是厌恶,而是货真价实的憎恨。
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为什么这一大一小,却像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限?
室内岑寂,只有男孩的喘息,他握着拳头,瞪着卿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模样既倔强,又让人心疼。
布帘被掀开,美丽的霍夫人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
「来,姑娘,这是一点小意思…………」瞧见跌在地上的卿卿,秀眉蹙了起来。
「华儿,你又顽皮了。」她轻声责备道。
「我没有!」霍擎咬牙喊道,转身想往外冲。但才跑了几步,他整个人就撞着了个挡在门口的「不明物体」,被那反作用力冲得往后倒,跟着卿卿一块儿摔倒在地。
那「东西」高大且坚实,站在那儿不动如山,正用一双冰冷寒冽的黑眸,瞅着屋内众人…………
室内的气氛瞬间冻结,像是陡然下了一场大雪,冻得所有人血液冰凉。
惨了!
卿卿在心里轻叫,慌忙爬起身来,硬着头皮走过去,一双小手搁在霍鹰胸前,想止住他的怒气。
「呃,鹰,我能解释的。」她偷偷瞄着他的脸庞,却瞧不出半分情绪。他面容冷硬,像将所有情绪都断绝了,令人难以看穿。
他没有吼叫、没有暴跳如雷,只是无言的看着她,那冰冷的态度!反倒让她觉得不安。
室内的气氛紧绷着,像琴架上的弦,愈绞愈紧、愈绞愈紧……………
眶唧一声,翡翠镯子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惊破岑寂。
只见美丽的霍夫人站在原地,瞪大了眼,脸上血色尽失,纤细的身子不断颤抖。她一脸惊恐,直视着霍鹰,像是看见了什么邪魔恶煞。
「呃,霍夫人,你…………」卿卿开口,想出来打圆场,但才刚踏出两步,霍鹰就扯住她,不许她继续上前。
「走。」他淡淡说道,拉着她转身。
她不肯。「不,霍夫人她…………」
「别多事。」
她蹙眉。「她病了,必须下山治疗。」
黑眸闪过怒火,以及烦躁。他不再多费唇舌,拉着她就往外走。
蓦地,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那声音之尖锐,震动了整座山林,令人毛骨悚然。
一双手扑抓过来,扯住霍鹰的披风,奋力撕抓着。
「凶手! 你这个凶手…………」霍夫人嘶吼着,清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狰拧极了。
卿卿低呼一声,万万没有想到,原本温驯有礼的霍夫人,会突然间变得疯狂。
怎么回事?是哪里不对了?为什么霍鹰一出现,情况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霍鹰则是面无表情,冷冷的望着霍夫人,没问也没躲,任那双细瘦的指爪,从披风爬上手臂,划过黝黑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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