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只属于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他始终在她的视野里,幸福与否,快乐与否,她都会知道,永远永远都知道……
言崔雅想笑,又笑不似笑,鞋跟踩在石子上,险些扭到脚踝。她睁着充满泪水的眼睛,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提在手里。双脚着地,又冰又硬,可这是真是的踏实,和飞在云团上的浮华不同。
“尹澈……”她呢喃着他的名字,团起自己蹲下来,心里询问着他,她可不可以不再维持着表面的坚强?她可不可以偶尔发发脾气,撒撒娇?而他可不可以告诉她……爱还是不爱而不是承诺留在她身边?
“小雅,所有乘客都下去了吗?”浓烟在机舱中,尹澈从A舱巡视到B舱,言崔雅方才扶一个大学生跳上冲气救生滑梯,忙回到说,“这是最后一个,没有乘客了。”
这是不久前因为机翼忽然起火,飞机在韩国机场起飞后紧急迫降。
发现情况的第一时刻,言崔雅收到尹澈返航的最后决定。从驾驶室冲出来拿起话筒,她将声音克制到了最冷静的状态说:“各位旅客我们的此次旅行因为遇到天气原因有所颠簸,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请按照我们机组人员的演示佩戴座椅上方放下的氧气罩。有孩子的家长请务必先为自己佩戴好以后,再帮助孩子佩戴氧气罩。”
“各位旅客,请系好安全带,飞机现在因为天气原因需要回航首尔机场。”
广播里反复播放的声音,尹澈和指挥塔的联络型号却断断续续,“JE7723右翼有不明黑烟,初步怀疑是起火,我们请求降落,听到请尽快回复,指挥塔听到请回复!”
乘务们在机舱里奔走,劝说乘客脱下易燃的衣物或随身物品,不要将大件行李抱在怀中。
“先生请你先给自己待氧气罩,先生,这是为了您的人身安全。”“小朋友,把你的玩具给阿姨好不好,一会下飞机阿姨再还给你。小朋友乖,听阿姨话。”“阿姨,请您放心,飞机没有发生事故,我们的机组人员会确保您的安全的。”
驾驶舱里的飞行员看到地面上停泊的待执勤飞机,迟迟不能迫降。有的旅客已经看到了机翼的浓烟,开始尖叫,情况越发不能收拾。
言崔雅再一次拿起话筒,“请大家千万不要惊慌,让我们乘务人员最后一次确认大家安全的安全带和氧气罩。我们的机组成员是最成熟,最有经验的,现在飞机没有遇到机械故障,绝对能保证大家的出行安全。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请相信我们!”
尹澈紧握操纵杆的手心满是汗水,飞机在天空中惊险的盘旋了十五分钟,等待清场的每一秒都似是生命的时钟在耳边滴答。
几分钟后,降落时巨大的冲力直把飞机甩出了轨道,从安全门或者窗口向外看去,只有无尽忙乱的人影,警车,救护车,消防车,满地降温的白色泡沫。作为机长和乘务长,尹澈和言崔雅必须协助旅客和组员逃生,他们是最后离开飞机的两个人。繁忙中,在学校和训练时演练了无数次的紧急情况,清清楚楚的充斥在脑子里。
终于所有的人都撤离飞机了,接下去的事情就是地面工作人员的。本以为不会再有事,谁知道就在滑下冲气滑梯的几秒钟之后,“轰隆——”小面积爆炸的冲击同时扑来,尹澈的大脑中一瞬空白,然后身后压上来一个身体。
清醒过来看到言崔雅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的心险些跳出喉咙,“小雅!”那刹那,才发现身体里慌乱跳动着惊恐,唯恐失去眼前鲜活的生命,眼前可以跳跃的青春!她不回答,只是紧紧的抓着他的手,鲜血透过天蓝色的工作服向外喷射。
好久好久以前,久到他几乎要不记得是什么季节,什么时间,只知道是她考上他所在的航空学院那年,她问他,“尹澈,你想一想我们以后会穿什么颜色的工作服?啊!你们的澳洲训练基地穿的是藏青色吗?我还以为是天蓝色,本来嘛,只有天的颜色才适合我们的形象啊。”
天的颜色,明明是蓝色可他为什么看不到,只见一抹血色染红天际?
记不清楚是怎么到了医院,他跟着快速移动的推车一步不差的跟在她的身边。他听不懂韩语,只能从偶尔的几个英文单词中听明白,失血很多可能是爆炸飞出碎片伤到了内脏,也有可能,打入脊髓,影响下半身的感知。
尹澈一刻也不敢把眼睛从言崔雅的脸上移开,“你会没有事情的,别担心,我会陪着你。”
“澈……我们回国以后还没有去办离婚手续……”她却在这个时候提醒他,苍白的唇颤抖着,因为失血而没有颜色,因为失血而全身发冷!“如果我以后……都要躺在床上了,你不需要负责,我们的离婚协议是提前签写的!”
“不会的,你别胡说,不会的!”他一遍遍和她解释,“不要去想那些,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离开你,不会离开……求求你不要想那些,求求你!我会在你身边,我们不会离婚!小雅,你不要担心……”
两侧的手紧握起拳头,尹澈撇开脸,不再看风浅影。心在下沉,因为她的眼泪而沉沦,他只怕,再看下去就会崩溃。
不是秋天,地上却有落叶。风吹起,沿着水泥地爬行,宽大的叶面,是梧桐的叶子。几个月前,有孩子去医院做爱心慰问,在住院区的梧桐树下放了好多彩色的蜡烛。戈晨就指着蜡烛,回头对他笑,“哥,我们总像飞蛾扑火,因为心里有伤痛,所以努力靠向热源,靠向欢乐的源泉。却不知道源泉本身只有背负了更加深刻的伤口,她才嫩将我们一览无遗。”
那时候只是模糊的明白弟弟话中的意思,又或者一直明白,他却不想面对。尹澈蹙眉,捡起地上的梧桐叶。
在美国的日子,他发现戈晨喜欢侧着脸照镜子,也不问是不是自己瘦了,颧骨明显,下巴尖瘦。直到有一天,他休克着,不能再坐起来照镜子,嘴里说起胡话,“哥,如果我戴了眼镜,是不是有些像庄则闵?”
他的心一跳,竟不敢否认。
还好病情得到了控制,戈晨又很快醒来,这一次,他直接的告诉他,“哥,我要是还能回去,一定会后悔把庄则闵找回来。所以,你别浪费钱了,我不想好,不想好。”
尹澈说不出话来,摇头,只能对他摇头。
戈晨一笑而已,习惯性的去摸摸头,尽管那里的头发已经不多,可在尹澈眼里他真的很帅气,非常帅气。
尹澈伸手抓住弟弟的手,帮他够到自己的头,轻轻的,摸了一下,又一下。
“不用了,头发越来越少了。”戈晨喘息,尹澈把他的手塞回被子,可他却不想安静,“哥,我的眼力好吧,要是看不出来,就一直都自作多情下去了。有时候真宁愿笨一点,笨的看不明白她心动的原因是什么……哥,就算先遇到又如何,就算长的像又如何,我奢求的实在太多。”
就算先遇到又如何,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吗?
他给她天堂的谎言,却错过了最初的相识;他是她执著寻找的人,却不是她坚守等待的爱情。
命运不愿给与的,那就是奢求。
忽然明白了戈晨以前说的话,尹澈缓缓闭了下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向庄则闵看去。庄则闵会意,快步走上去,搂住风浅影,接受了安慰的工作。
“回去以后麻烦你煮点梨水给她喝。”尹澈提醒道,“哭过以后喉咙容易哑。”
庄则闵扶起风浅影,冲尹澈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又看向言崔雅离开的方向,“她走了,看起来不太开心。”
“多谢!”尹澈感激的冲他点头,“麻烦你送影影回去。”
尹澈以为言崔雅上车了,搭上计程车去追机场大巴,却见到她蹲在路边有气无力。
“小雅。”
梦里的尹澈总是这样喊她,言崔雅不禁在恍惚中雀跃的应他,“恩。”然后那只从后来伸上来的手有力的把她拉起来,熟悉的脸在支离破碎的视野里汇聚成型。
“小雅。”尹澈喊她,“腰又痛了吗?”这是上次事故以后的后遗症,医生说如果不注意休息,也许以后还会恶化。
他这是在关心她吗?言崔雅笑咪咪的扯开嘴角,伸手指向心脏,歪头看着面前的人,“这里痛,好痛,因为你。又觉得很开心,也因为你。”
因为你,因为你,因为你。
她失落的笑着,“言崔雅的喜怒哀乐都因为尹澈,可以吗?”挣脱开他的手,抬头望着他,理直气壮的无视那些闻声望来的路人,她只想问他,“尹澈对言崔雅好,不是因为感激,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我,可以吗?”
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她听不见自己到底问了多少次,腰上受伤的地方火烧一样痛,她再也抵抗不住,只能任凭疼痛驾驭意识。
尾声
住院楼楼下的秋千静静的荡着,风浅影枕着庄则闵的肩膀沉默。他不问她知道了什么,关于戈晨,接受现实已是不易,再回忆一次,那实在太残忍。
很久以后,风浅影抬了下头,声音很疲倦。
“则闵,跟我说说话。”
“好,我们说话。”庄则闵不自觉的伸手越过她的肩膀,把她环在自己的范围里。
“则闵,那时候我为什么要离开大侠的家呢?”
“因为你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可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个负担啊。”
她小声的嘀咕,换来他轻不可闻的一声笑,又不忍心告诉她。其实爱本身就很沉重,有的可以承受,有的无法接受,归根到底不取决于她或者他。
“则闵。”她又沉默了一会,然后叫他。
“我在这里。”
“大侠问了我一个问题。”
“恩?”
“他问我,我和戈晨,是不是就这样了?”
庄则闵垂眸,风浅影的眼睛看着前面的花圃,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他轻轻的拍拍她,说,“你可以好好考虑清楚,再回答他。”
“我们是不是就这样了呢……”她迷茫的重复着,摇摇头,“这样又是怎样的……同学?朋友?兄妹?还是……”
庄则闵闭了闭眼睛,他明白还是后面消失的意味,似乎应该生气吃味,可是真的没有。他圈紧风浅影,用力的给与她安全感,“影影,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
她因为他的用力而有些气闷,又贪恋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