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那户人家的媳妇赶紧拿树枝叶把火团挑回去。
尹澈对他们友好的笑笑。
一直以来,不是不想带东西,只是还不习惯面对一面石碑焚烧锡箔。那背后明明是一个已经逝去的灵魂,她还能触摸食物,还能嗅闻花香吗?
如果可以,怎么不回来对他做出解释?
闭上眼睛,爸爸出国前的话还清晰的传在耳中,“澈,好好照顾影影,她是风丰的女儿。”
风丰!他怎么能忘记这个名字!总是会在妈妈单位遇到的会计叔叔!最清楚那次逃税事件的人!
周围很吵,虽不是周末,来拜祭的人还是特别多。时不时传来的哭喊,提醒着人们此行的目的。
阿影跟在某家人的大队伍后面,因为人长的嫩,倒也没有被沿途卖鲜花果品的小贩缠上。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爸爸身边,他还在原来的地方静静的躺着。左边那家的老夫妻又是没有一个子女来探望,右边的小姑娘才三个月大,估计父母早有了新的孩子,所以也孤单着。
阿影拣了把松枝将三个墓扫了扫,然后才在爸爸面前蹲下。打开背包,她脸色一变,迟疑着抬眼看了看爸爸,很是尴尬。
“不好意思哦爸爸,被我压烂了。”
红着脸把一盒子草莓拿了出来,小心的打开,盖子就充当了盘子。阿影认真的把烂掉的那几个挑出来放在盘子里,推到爸爸面前,“虽然罪魁祸首是我,可规矩不能坏。”
隔着成排的墓与碑,附近的林木并不茂盛。天气异常好,春阳灿烂。阿影拨弄着自己盘子里的几颗草莓,同时和爸爸聊天。
“妈妈本来也想来的,就是时间和地理上不允许。这段时间她跟尹伯伯在尼日利亚,那边的小孩子都很可怜,很需要医疗救护。妈妈说这是一个医疗工作者最大的荣誉,所以请爸爸原谅。”
“那个……妈妈结婚了。”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息了一下,还是尴尬的笑了笑。
“妈妈结婚我觉得很好,这样还多出了两个哥哥来。今后爸爸你再欺负我,就有年轻的小伙子跟你不客气了。”
白杨山不高,仅六十七米。山顶风景迷人,视野辽阔。所以富人多选高处豪宅居住。但并不是每一个能长住山顶的人都富裕。这一点,戈晨最清楚。
下车之后,他久久的站着。风已不似山下那样轻柔,刮的面上又凉又痛。面对那座气韵辉煌的碑石,眼睛是朦胧的,如缠着天际游弋的云丝。
及目可见巨大的黑白照片镶嵌在碑上,定格着一位舞者临空的瞬间。她在光影中旋转,裙摆如波浪一般四散开来。女性水一样的美丽,源源不断从中洋溢到他的心头。
妈妈是这样的美丽,是全市最年轻的现代舞演员。看到这幅照片,世人只会记住静卧在此的女子,她拥有如此美妙的身姿。不会有人知道她床前的憔悴,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因为什么休学。
可自己呢?突然胸腔中传来穿骨刺痛,似埋着一根刺,将来在这座墓碑边的,是照片还是空白?
也许是在山上受了凉,第二天阿影起床觉得喉咙里毛毛的,眼睛酸酸的。直觉的知道,自己这是要发烧了。
反正今天的课在下午,还是节不重要的副课。尹澈又不在家,没人会逼她去学校。阿影翻箱倒柜找出一瓶消炎药。拧开盖子一倒,不多不少三颗。吃过药以后勉强又喝了杯牛奶,她还是觉得难受,于是又回到床上躺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非常昏暗。她转身想看闹钟,却发现窗帘是拉上的。奇怪,她记得自己明明没有拉过啊。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直至门口,戈晨端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看她的眼神,是担忧的。
“啊!是你来了啊!”才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已经哑了。
戈晨俯身放下才冲的退烧泡腾片,伸手按在她额头上。果然比刚才更烫了!
见他面色严肃,阿影不由紧张起来,“我不想去医院!”
“你生病了。”
“年轻人生病不需要都看医生的。”心虚的搬出大靠山,“我妈妈是护士,我妈妈说的。”
他看看她,点点头拿出手机,“那我叫私人医生来上门服务,我想你比较喜欢在自己床上打点滴对吧。”
无可奈何穿上外套,一出门,阿影就觉得全身骤冷。看来戈晨说多穿点没有错,五月的天并没有完全热起来。
市一院是C城最古老的医院,就在老城区中心地段。医院里松柏成林,贴近门诊大楼的一溜月季花开得正好,红黄橙粉彼此簇拥着,碗大的花朵迎风扭腰,享受着那穿越松柏林荫而来的阳光。
戈晨站在注射室门口等阿影,走廊窗外的阳光那么明亮。他恍惚地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胸腔中的刺痛近日频繁的来造访他,不过都不及昨天在山顶上的那次来的厉害。
“不会是那样的。”他喃喃地对自己说,“又不是已经诊断出来是那个问题,干嘛好象马上要死掉了的样子。”
也许是妈妈捂着胸口呻吟的样子永远无法从记忆中抹去,才对这样的小病小痛产生恐惧。妈妈说那种血液病是隔代遗传的,她有了他就不可能有。而且也不会是每一个得病的人都会内脏病变。
医生也说,那种几率是很小很小的。
这是什么医生,什么技术啊?!屁股都要痛死了!
阿影从注射室里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她怕打点滴,所以戈晨要求医生降低强度用的青霉素针剂。揉着被蹂躏的地方,她抬头叫戈晨回家,蓦地看到他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英挺的侧面,有几分萧瑟。放置心脏的地方被猛的撕扯了一下,痛意凛然,更甚针扎。
“杜?”
一位医生伯伯从走廊另一边走来,确认过自己没有认错人后,他关心的迎上前和戈晨打招呼,“你来看报告吗?”
戈晨见到医生,俊颜浮现诧异和尴尬,后边的阿影凑上前问,“什么报告啊?”
“这位是?”医生这才发现戈晨不是一个人来,再见他面色突的变了僵硬了起来,心里有几分了然,赶忙打了个哈哈圆场,“哦,你好,我是这次血液病遗传演讲的主讲陈焕容,你也是来看报告的吗?”
血液病遗传是虾米东西?阿影不懂。
戈晨感激的看看陈焕容,转头对她平静的解释,“是这样的,我们学校的医学院想请这位陈医师去做有关血液病遗传的演讲。老师叫来我做邀请,上次我们说好过几天我来看演讲的报告准备情况的。结果一忙,我就忘记了。”
阿影马上恍然大悟了,推推他,“那你先去看报告吧,我的屁股痛死了,我要坐一会。”
院长办公室外面没有长椅,但有沙发。阿影拣那个远离厕所的一端坐下,戈晨和陈焕容关了门在里面说话。整层楼都静静的,不闻一丝人声。
“你的报告也是今天上午才出来的。”陈焕容从一堆材料中拿出标明杜戈晨的牛皮袋,“上次你把你母亲的材料也一起带来了,我做了对比。因为你母亲发现的时候已是晚期,而且过分操劳体质较弱,所以各项数据都非常明显。不过你现在的情况就不那么清楚了。”
“什么意思?”戈晨看着这些数据图表,因为长期接触母亲的病情,许多专业名词和指标代表什么他都清楚。
陈焕容指着其中的几个数字,缓缓的告诉他,“这项指标你偏离的特别明显,除此以外,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三个指标也有略微的异样。不过其他情况都还好。”
他从牛皮袋的地层拿出一张全英文信笺,“我的建议是出国。这是美国加洲的血液病专科医院,那里的张教授和我是大学同学。我建议你在他那系统的检查一下身体。虽然国内的医疗水平不比国外差,不过血液病并不是普及性很大的领域,国内对它的认知深度尚浅。只要美国那边说你没有问题,那么以后只要注意注意饮食,多锻炼锻炼身体就好了。”
“这个病,应该是隔代遗传的。”陈焕容在心里研究着措辞,“就是有这个家族病史的人得病率较普通人高一些。”
“高多少?”
“这个……不太好说。”
几秒钟的沉默以后,戈晨已经明白了陈焕容所指的那份不确定意味着什么。
“谢谢。”他收下信笺,折好放入口袋,起身告辞。
“你的资料我会帮你先传过去。”
陈焕容也站起来送客,打开门来,戈晨笑了笑,镇定的同他握手,“再会,还有事情的话,我会电话联系您。”
许愿
从医院回来,阿影一直没有胃口。也许是打了针剂的缘故,精神又出奇的好。
“上床休息。”戈晨自愿承担起监督睡觉的工作,却被她大眼瞪小眼彼此对视半个多小时。
“睡不着是吧?”他明白了,甩来大书一本,“那就看英语。”
“英语哦,你好了解我啊。一看英语我就会泛困的哦。”阿影美滋滋的。
不知道是她闲扯的水平太高了,还是他真的不忍心虐待病号。该不该认真看英语的对吵后来演变成为对阿影如何考上大学的讨论。
风浅影是这样跟戈晨坦白她罪恶的过去的:
基本上小学一到三年纪,她还是个成绩在中游水准徘徊,人被老师与同学当透明的普通学生。(这话说的,好象她现在不是普通学生似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了四年纪以后,她的成绩呀,就那么的忽上又忽下。有时候考考全班老末,有时候又冲上去得个满分一百什么的。以至于每次考的好的时候,老师都要抓她的前后左右去统统审讯,看她是不是考场舞弊。
不过她运气好,小升初的时候遇上教育改革,第一年划地段择校。她进了全市最好的那所中学。不过在那里,她一直都维持着下等生的正常发挥。一直到迷迷糊糊的上了初三,突然鬼迷心窍贪恋上了男色。当然,那是时代潮流啦,她一向走在潮流尖端的。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成绩就更加残不忍睹了,简直可以说一落数厘啊。至于这个为什么叫“一落数厘”呢,像她那样的学生,哪配用的上“一落千丈”啊。那可是成语啊,她就自创用语用用得了。反正她离最后第一的排名真的也就几厘米的距离而已。
话说,什么都没有眼光的阿影,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