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穆无疾终于回来,皇甫小蒜才被高高兴兴的穆夫人推回他怀里,挥挥手绢赶他们小俩口回房恩爱去了。
“你到底是怎么跟你娘说的?”皇甫小蒜拧著衣袖,上头还有穆夫人湿濡的一大片泪渍,她正努力扭看看能不能榨出泪水来。
“照你的要求,实话实说。”穆无疾难得整装束冠,一袭绛纱朝服,衣上精绣著浅色丹鹤清梅,腰际附以金带銙,贵气荣华,她头一回看到他身上有这么多种颜色华采,而不是只有一件素白单衣。
“但怎么可能——你娘是那么的想要孩子呀!”
“是呀。”
“穆无疾!你认真点说啦!”她被他一副很想三言两语打发她的模样给弄蹙了眉,还顺手赏他一记手拐子,他没来得避开,只能捂著胸口呼疼——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多疼,她很控制手劲了,不过他只不过做做样子,温暖小手随即就探过来,充满歉意地替他揉揉胸。
“我将你的情况都向我娘说全了,只不过我还针对你担心孩子也会继承你爹身上那毒的事补说一句话。”他顺势牵住她,不让她揉完就将手给收回去。她的手好小,让他包覆在掌心仍绰绰有余。
她没挣开他,让他这么牵著,散步回房去。“哪句?”
“你是大夫,你会有办法解去那毒的。”
“这种屁话你娘也信?!”简直天真愚蠢得令人不敢置信。
“是呀。”又是同样的回答,同样的甜笑。
“她就不烦恼我没办法解毒吗?!”
“我想……她光听到我同意成亲就乐得再也不烦恼任何事了。”而他,就是摸清楚他娘的弱点,让他娘亲点头如捣蒜地接纳她这个未过门的小媳妇。
“你这叫诈欺吧!”她差点揪住他的黑领将他狠狠摇晃一顿。
“这叫善意的谎言。”他修正她的用词。
“善你个大头鬼啦!日后露馅被休掉的是我不是你耶!”
“小蒜,脑袋瓜子里别想这么多,你只管安心当你的新娘子就好——别想反悔,是你答应我在先,我娘点头你就没第二句废话。”
“可是你耍诈——”
“你没说不能呀。”他一脸无辜地反将她一军。
她终于有些明白伏钢那时说与穆无疾为敌会相当伤脑筋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男人,生得慈眉善目,却有精于算计人的心肠,表里不一!
“诓我呀……”她暗暗偷骂他,他听见了却只是笑,牵著她穿过小苑洞门前停下,从腰际取出红锦囊,解开束口,拿出一只玉戒环,执起她的手,将它套进她指节间。
皇甫小蒜眨眨眼,“这是?”
“回府时我到古玩铺里挑的。我也戴了一只同样形式的。”他现出指节上相同的玉戒环,只不过他戴的自然比她的大上许多。
“你们怎么都抢著送东西给我呀?你娘刚刚也给了我一只玉镯,说是传家之宝。”她掀开衣袖,露给他看。
“这不一样,玉镯以后还是得交给下一任儿媳妇,玉戒环则会一辈子戴在你手上,不摘下来。”
看著说这句话时的他,她颊上浮现艳丽晚霞,令人眩目的晕红。
等他一套妥玉戒环,她立刻将小拳握起,好似害怕它会一不小心滑离手上,再将抡成圆的拳儿凑到自己面前仔细端详——小巧的玉戒色泽碧绿,玉的冰晶纹路像道涓流,再以冰晶纹路为基底,雕出了图案。
“喜欢吗?”他宠溺地问。
“嗯嗯。”她很用力很用力的点头,吸吸鼻。何止喜欢,简直爱死了。
眼见房门近在咫尺,他拐了个弯,将她牵往另一端的水廊,两人身影偎印在池面上。
“你不回房休息吗?”
“你不是老说多动动对身体好。休息太久只会让我觉得更累。”
“也是啦,病人最怕的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活动活动,要活就要动。”
“况且我也没有太多闲功夫生病。皇上已足三岁,天资聪明,我想趁现在开始多教他一些事,毕竟将来他可得独当一面,我不可能时时替他善后,因为我……”
以为他又要将死挂嘴连,她老大不爽地瞪他。
“我也想将时间都花在我娘子身上。”
听见这个答案,她才满意舒眉。
“小皇帝才三岁,但我听说他的七皇哥和十七皇叔不都有在替他辅国?可是好像许多事都是你在承担的?”这对身体休养不好。
“十七皇爷就不提了,他一开始确实是兴致高昂,打算承担起摄政大任,可是只过了短短五天,他嫌无趣,拍拍屁股走人,将烂摊子全丢下来。七王爷就好多了——他多维持了半个月。”叹气。
“这两个家伙未免太不负责了吧!”当年两日政变弄得举国哗然,但因为来得快,去得更快,所以老百姓生活完全还没来得及受影响就换了君王,也没人因为政变而家破人亡。但是这件大事,连常年随著爹娘隐居在山野间的她都有耳闻,只是她没想到后续发展竟是两个政变的主谋者玩腻了就闪人,然后累死穆无疾!
“当年十七皇爷原本就不是抱著负责的心态和七王爷连袂政变,他已经见过他想见的后果,心满意足改找别个乐子;七王爷则是一怒为红颜,目的达成,他也无心于此。虽然七王爷本该是最有资格登上帝位之人,但我从以前就觉得他并没有这种野心,他帮助先皇登位,用尽谋略,大抵也是享受过程……不提这些了,你听来倍觉无趣吧?”这些政事她是不懂的,说再多恐怕也只是更让她一头雾水。
“还好啦。不过小皇帝才三岁,养到他可以自己执政,少说也得十来年,你还得累这么久呀?好长的一段日子……”
她真有自信能医好他,不是吗?已经在替他烦恼这十来年代理国政的辛劳,让他也差点要开始感慨自己还得熬上十年才能轻松些,还能……多活十年。
他真的能吗?
她相信他能。
而他,也想相信自己能。
他收紧五指,将她握得更牢,笑道:“所以才得尽早教他,希望十年后他能撑起这片天。”
穆无疾眺望顶头湛蓝苍穹。
这一天,万里无云,晴朗得几乎可称之为他一生见过最清湛的天空。
“到那时你我一块去赏荷泛舟,就在船上三天三夜不下来,如何?”
“念要念标准一点啦,害我听成‘就在床上三天三夜不下来’……”明明是她自己想偏了还有胆埋怨他说得不清楚,害她……有点小失望。
“呀,难道是我不当心将心里的实话给说出来了?”穆无疾作势吃惊地掩嘴,那一副“我心里正有这么下流想法”的模样好可爱,两人接著都笑开了。
希望十年后的今天,还会是这样的晴朗好天气。
希望十年后的今天,还能像现在,手牵著手,一块优闲依偎。
希望。
第六章
一国宰相的婚姻大事在城里沸沸扬扬传开,原本合该是喜事,然而大伙都是讨论讨论著,最后不忘补上一句困惑。
“穆宰相的身体……还能撑满一年吗?”
并非想恶意诅咒别人家的好事,只是穆家独子几次近乎断气的消息,想来那名新媳妇儿年纪轻轻守寡也将成为定论,让人不由得替她摇头叹气。
“真可惜了,穆宰相是好人哪,好人不长命……”
“人家明明是办喜事,瞧你说得像办丧事一样!说不定娶媳妇儿冲喜,他一身的病便不药而愈。再说,宰相府的新媳妇据说是名女大夫哩!”
两名汉子说著说著便往右巷转进,交谈声音渐远渐歇,一道静伫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身影默默听罢,隐蔽在帷幔下的面容若有所思,听见喃喃低语的咬牙声自帷幔下传来——“这颗混蛋小蒜头,又捅出什么楼子来?”
“哈啾!”
身在穆府里的皇甫小蒜揉揉鼻。明明不觉得冷,为什么会打喷嚏?是有人在暗地里说她坏话吗?
“奇怪,耳朵也痒痒的……”她嘀咕,边抱起竹篓,将草药全倒在桌上,开始仔细拣选她要用的分量。穆无疾之前喝太多杂七杂八的药性大抵都清得干干净净,她正准备换药方,得对症下药了。
放缓拣药的速度,她到后来变成呆呆看著药材发愣。
这帖新药方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她知道怎么做对他才最好,然而她不信任自己……
也许让她再磨练几年,她就有足够的本领一劳永逸解决他的旧疾,让他不用再受病痛折磨.可是她也会害怕自己的失败,一失败,要付出的代价却是他的生命——“不行不行,不能胡思乱想!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让穆无疾活著。”奋力咚咚捣著药。对,这是她现阶段最大的挑战,她不能露出太多毫无自信的嘴脸,就算不用那个方法,她也有能力可以治好他的!
皇甫小蒜将用来乱想的精力全花费在捣药配药及查药书上头,半个时辰便将一个时辰才能做完的工作做妥,她抹抹额上的汗,先大口灌下一大碗的茶水,才准备继续做搓药丸子的工作。
最近穆无疾勤往皇城里跑,教导三岁小皇帝读书识字,带小孩很费精神,她打算做一些药丸子方便他带在身上吃。
“皇甫大夫,外头有您的访客。”小婢特来禀报。
“我?访客?”
她在这城里既无朋友也无亲无戚,哪可能会有人指名找她?
呀!莫非是近日穆无疾常出府溜达,旁人见他似乎病状稍减,特地慕名来找她这名功劳恁大的医者?有可能有可能这个最有可能!
不过她皇甫小蒜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治的,她传承她爹的狼心狗肺,要治人得先拽个二五八万才行,嘿。
皇甫小蒜放下手边正事,拭净手,大摇大摆让小婢领著她去瞧瞧访客。
一方翠竹前,站著未以真面目示人的访客,但是她瞧见了帷帽掩不住的部分——一绺长长垂泄在胸前的银色长发!
“冬桃冬桃!你先下去!我、我自己来招呼他就好!”皇甫小蒜变脸地驱赶小婢。
“那要不要冬桃替你们沏壶茶来?”
“不用不用不用,他马上就走!”连茶都不会有空喝的!
“是。”虽然心里有疑,小婢也只能乖乖退下。
皇甫小蒜轰然转头,杀到帷帽身影面前,可是身材相距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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