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姐姐!」少年们齐声喊,好奇的眼光来回在他俩间游移。
西门永将她交给阿碧,说道:
「你带她去帐房吧,顺便告诉她一些该注意的。」看了宁愿一眼,指腹不经意地滑过她的眼窝,见她带些微的受惊,他咧嘴笑道:「瞧你眼窝黑的,昨儿个晚上一定睡不好,是不?」
「我……我一沾枕就睡啦。」不知为何自己竟有些吞吞吐吐的,像个木偶般,任他将自己交给阿碧。
眼窝下有些灼热,是他碰触过留下的。真怪,真怪——
「怪什麽?」阿碧问。
「好怪啊……」正想将自己内心混乱的想法说出,忽而发现阿碧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我是说……这间茶肆,就交给几个少年打理,好怪啊。」她硬生生地改口。
是不是她错觉?竟然在阿碧的脸上瞧见一抹玩味。好像……好像在期待什麽?
「这事一点也不怪。茶肆需要这些少年,尤其在二少不在的时候。」阿碧走进帐房,细心解释:「前几年,义少爷——就是西门家的老三,专门在外奔波。有一回他上了扬州一趟,回来之後买下这园林,改装为茶肆,跟对街的死对头拼起生意来……我知道你没从二少那儿听到什麽死对头的事,唉,只怕到今天,他还不知道三少爷嘴里的死对头姓什麽呢。」
「想像得到。」宁愿喃喃。西门永有时的确是粗心到连自己兄弟的名字也会忘了。
「总之,为了拼生意,义少爷想出个主意,引进扬州贩子的特色——『男子本色』。」
「男子本色?」
「扬州小贩多,为了抢生意,花招百出。俊秀老板来卖粥卖饭,处处可见,义少爷本是这麽盘算著,也看中了二少的『姿色』,可惜二少一年到头,没个两天待在家里,曾来过茶肆,不过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打跑了两名客人。在这种情况下,茶肆生意远远不及对街聂家。」
「喔……」她听得傻傻的。
「直到半年前,二少主动要求接下茶肆生意,便从外头带来好几名少年,训练他们成为茶博士,一来照顾茶肆生意;一来也可以让他们有工作可做,而二少既是茶肆老板,自然得一马当先卖起自己俊俏的脸蛋来。」
「原来如此……」」抬眼,又见阿碧亘盯著自己。「怎……怎麽啦?」不是她多心,她老觉得阿碧好像一直很注意著她。
是西门永的吩咐吗?让阿碧时时刻刻……监视著她?说监视是严重了点,但,不管何时,总觉阿碧在「看」著她。
「宁小姐对二少卖色有什麽感觉呢?」
「啊?」她一脸茫然。
原来没什麽感觉啊,看来二少离成功之路还很遥远呢。阿碧微笑,问:「宁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为什麽茶肆里只有少年,却没有成年男子呢?」
她「呀」了一声,摇摇头:「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呢。」
阿碧很想笑又忍笑,道:「我们的二少,是一个倘若有一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会说「太阳以往都从西边出来吧」的男人,至少,我们都曾这麽以为,直到现在。恩少爷说得没有错,任何一个人,都有他细心体贴的一面。」
「我……我不懂。」阿碧跟她说这做什麽?是在跟她吐露女儿家的心思吗?还是,在抱怨西门永的不好?
阿碧没有正面回覆她的疑惑,只道:「他的冲动,已经消失了一年多了,再也不会莽撞地去找死了,算一算,那一夜的惨叫,咱们也不算白挨。恩少爷要奴婢转告你,你的出现,让他可以在下辈子少还一些恩情。」
宁愿的唇掀了掀,想要说什麽,却又闭上。
「还有,恩少爷要我转告你,若他日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到大宅去瞧瞧他。他一直很想尝尝二少嘴里说的那种足以杀人於无形间的『宁毒饭』。」阿碧好心地补充一句:「宁毒饭是二少自取的,直到听见宁小姐的姓氏,我才明白这饭名的原由。」
「宁毒饭……」她失声,瞪圆了眼,很想生气,但过了一会儿,连自己都觉得很好笑,忍不住轻笑出声。
※※※
白天很忙,晚上累到一沾枕就沉沉睡去。当然,偶尔还是会作梦的,梦里她仍然被锁在一个黑暗的房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十五岁的身躯一点一滴被怪魔吃掉,小姐依旧视若无睹。
只是……
後半段的梦,不时变化著——
那只要拉她出门的手,到底是谁的呢?
甚至,昨晚那扇门被打得更开了,外头的阳光不让她那麽刺眼,隐约可以看见那人模糊的五官,有点眼熟……
「大白天的,你失魂啊?」
她回过神,瞧见再眼熟不过的五官,蓦地,心跳加快,眼睁睁地看著他用一指神功轻敲她的额头。
「回魂了没?可别说,你被这些帐给淹死了,我可救不了你哦!」
她暗暗地吐了口气。
「喏——」他搁下一盘凉糕,说道:「你呢,偶尔偷懒是不打紧,就是不要抛弃帐本,咱们这整间茶肆是赚是赔都要靠你了。」
心跳恢复正常了,她笑道:「我瞧前头生意兴隆,不至於倒赔吧。」
「那可不一定。西门义派了密探到对街死对头……」
「姓聂。」见他一脸疑惑,她答:「死对头姓聂,你到现在还没有记住他们的姓氏,那可算是污辱了他们呢。」
「哦……」唇边含笑,仿佛很高兴她记下许多事。他道:「你帮我记著就行。」
帮他记得?她可不是阿碧啊,怎麽事事帮他记得?又不能记一辈子,将来她若离开——
一闪而逝的想法,让她平静的心情微微受到了波动。他说了什麽,她也没有细听,只知他说什麽死对头学他们之类。
她的唇掀了掀,出於本能的,她轻声说:「阿碧没在这儿。」
「阿碧?」他迷惑之情十足。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笑,可是似乎不是很情愿。
「你不是来找阿碧的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好像想要探出什麽,漂亮的瞳仁像欲言又止的,然後他笑了,淡淡地笑道:「你真聪明,我是来找阿碧的。」伸出有力的手指再轻敲她的额头,态度随意又自然:「你啊,别再失神,若是算错了帐,可要从你的薪俸里扣的。」
「我也有薪俸?」
「那是当然。连亲兄弟都明算帐,何况是你我呢?你以为我找你下山帮我,就什麽东西也不必付出吗?薪俸照领,吃住比照那些小茶博士,当然,因为你是难找的帐房姑娘,所以待遇比起他们好上那麽一点点点,只有一点点。」
两人净聊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他像在掩饰什麽,而她总是无法凝神专心,或许是他看出了她心不在此,更或许是他忙著找阿碧,说了没两句,便离开了。
「找阿碧吗?也对,他跟阿碧本是天生一对。」她喃喃著,上前关上门。
不管她身处何地,只要有人在附近,随手关门已成了她的习惯。甚至,有人在的地方,她从不打盹,也不刻意打扮。
我这模样很像是你喜欢的类型码?
心跳漏了一拍,她直觉地抬头,以为他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了。
房内,明明空无一人啊。
「怪了……」她瞪圆了眼。
我这模样很像是你喜欢的类型码?我开玩笑的你也生气?
「不,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好生惊讶……」她抱紧怀里的帐本,小声地说:「只是惊讶你会这样问我。」
他明知她的遭遇的,明知她连青涩的纯恋都来不及有,就被人毁了她的一辈子,怎会如此问她?
喜欢的类型?她想都没有想过啊,甚至,在那青春刚萌芽之时,她懵懵懂懂地,连男人也不曾多看一眼。不是她高傲清冷,而是她连遐想的年纪都还不到,她只知男女有别,却不明白其深意所在。
直到那一天。
她连忙摇头,不再回忆。
「我根本没有过喜欢的对象……不,是根本没有想过。」不管之前或之後,她都不曾想过。
「为什麽会问我呢?即使是玩笑话,他也不会问我这种事。」他明知她没什麽未来,这种问法,岂不是有心伤她?
还是……从头到尾,他不曾将那种事搁在心头?
脑袋有些乱,这些日子里,好像不管他在不在,他说的每句奇书手机电子书网话都会不时蹦出来吓她一下。
甚至,有时候会想,如果她是阿碧就好了;如果,她是卖身於西门府就好了;如果,她跟阿碧的角色对调……
这是什麽样的想法呢?
她垂下视线,苦笑。她的未来没有办法跟普通人一样,但她的心却跟一般人差不了多少,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在山上待了这麽多年,懂得忘却过去,懂得学习云淡风清。
「倘若是我喜欢的对象……」想想不为过吧?
她闭上眼。她不喜欢男子近身,甚至觉得男人的味道很恶心,在这种情况下,说要有喜欢的类型,实在是很难——
一头黑色的长发平空出现在眼内的幻想中,她愣了下,一时错愕自己竟喜欢女子?接著,宽额俊脸,大眼厚唇,肤色偏白,然後朝她跑来,笑开验用力弹她的鼻头。
骗人!
她立刻张开眼。
房内,还是空无一人。
「还好、还好,他要是突然出现,我才会吓死呢。又不是半夜,作什麽梦啊……」她的背靠著门扇,想起自下山後,梦里莫名的延续。
那只手,看起来是男人的。她真的不记得在那栋大宅里有跟哪个长工交情好到七年後莫名又梦起他来。
「门後面是强光,我直瞧不见他……至少给我点暗示,让我知道这个在梦里救我的人是谁呢?」她走回桌前,回头看了那扇门,不由自主地又走回来,想像梦中的情境。
「一开门,就瞧见那只手……」模拟情境,打开房门「啊!」她尖叫出声。
「我不是有心要吓你。」眼熟到天天都见到的男人拎著茶壶,向她晃了晃。「凉糕配茶好,既然你住在永幅居,可不能与茶断缘。」
她呆若木鸡。
「怎麽啦?我真的吓著你了,是不?」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见状,笑得掌心朝上。「嗯?我可没藏什麽东西啊。」
她的喉咙抽紧,瞪著那只手。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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