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在坛上一看见了香妃,不禁神魂飘荡。
原来香妃自从国亡夫死,身为臣虏之后,终日以泪洗面,玉容憔悴,可是在乾隆帝眼中看来,这位艳名远播的回部王妃,果然名不虚传,肌肤比羊脂白玉还要白嫩,樱唇比珊瑚玛瑙还要红,纤巧合度,骨肉称匀,虽然愁锁春山,仍旧艳光照人,不可逼视,乾隆帝人为之迷,神为之眩,情不自禁的叹道:“朕虽身为中原天子,富有四海,却比不上一个回部叛酋,他得到这样的美人做妃子,侍奉枕席,试问是几生修到的艳福哩!”
乾隆帝身边坐着中堂学士和坤,这是乾隆帝跟前最得宠的幸臣,接口道:“大小和卓木虽然有美人,结局免不了兵败国亡,有何足道?哪里能够跟圣上洪福相比呢?”乾隆心中甚喜,又向兆惠问道:“卿家的奏章中,还俘获了一个回疆美人,就是小和卓木的妹子孟丝伦,现在哪里?”
兆惠慌忙俯伏道:“奴才该死,那孟丝伦不但天姿国色,而且精通武艺,我军擒获她时,已经受伤,押解回京途经甘肃,她因为水土不服,旧创复发死了!奴才因为千里迢迢,不便附运棺柩,就在途中把她埋葬!”乾隆帝这时候全副精神被香妃艳光所夺,哪里还有心追究孟丝伦的事?顺口答道:“好好一个美人,如此死了,可惜可惜!”说到这里,台下却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原来香妃被押到将坛下,应该向满清皇帝跪拜才对,可是她想起山河已碎,国破家亡,今天还要被敌人当做俘虏牲畜一般,推到台前,万目睽睽任人注意,自己出世以来,几时受过这般羞辱?不禁悲从中来,俯首饮位,泪下如雨,押解她的武士,看见香妃不肯随众俯伏,已经非常的不高兴,看见她饮位流泪,立即上前喝道:“喂!你见了皇上怎的不跪,不怕死吗?”香妃突然把粉面一仰,面上现出圣洁的光辉来,断然用回语说道:“我是回部王妃,一生只跪丈夫和穆圣真神,哪个跪拜你的靴子皇帝!”武士勃然大怒,可是当着皇帝面前,哪里能把她怎样,只好示意内监禀奏皇上,哪知道乾隆帝不以为然,说道:“香妃生长西域,不知天朝礼仪,不用多事苛求!”下旨把叛回家眷统统释缚,牵过一边,兆惠起先恐怕金弓郡主孟丝伦的事交待不了,就“得犯上欺君罪名,那是杀身之祸,看见乾隆帝被香妃美色吸引住了,方才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献俘典礼完毕,乾隆下旨摆驾回京,一路上旌旗飘飘,鼓声雷鸣,军威浩荡,傍晚时分便进了顺天门,乾隆帝返回紫禁城里,他想着香妃的天姿国色,连晚饭也没心吃,匆匆用过御膳,下旨召幸香妃,从前皇帝的“召幸”就是侍候枕席,哪知道官监去了半晌,空手回来,说道:“万岁听禀,香妃不肯奉皇上的召幸,她说国破家亡,求赐一死,奴才不好动粗,拿她没有办法!”乾隆帝勃然大怒道:“混账!
罪妇为奴,是本朝的成例,香妃胆敢不从朕吗?试问她有几颗脑袋!”乾隆帝立即带了四名宫监,两名武士,气冲冲的到了西苑寝殿,也就是安置香妃的地方,这位风流天子一进了寝殿大门,不禁为之一愕!
原来香妃穿了一身白缎缝成的孝眼,上下身裤完全用针线密缝起来,危然正坐,一派庄严之八五八书房气,令人不敢逼视,四名侍候她的宫女,却是站得远远的,乾隆帝踏进寝宫大门,香妃全不理睬,既不跪拜,也不迎接,乾隆帝见了她这个样子,满腹欲火已经减了一半,左右宫监喝道:“大胆罪妇,见了皇上也不迎接!”
沥血伏龙……第十九章独闯深宫飞龙遭劲敌第十九章独闯深宫飞龙遭劲敌香妃突然站起身来,手指着乾隆帝,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阵,她说的全是维吾尔族土语,乾隆帝半句不懂,好在他也很聪明,立即向身边太监道:“进福!你到大内总管那里,看看有没有懂得回语的宫监,快快叫来,不得有误!”须臾之间,来了两个谙通回文的宫监,香妃又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遍,这两名宫临禀告乾隆道:“这罪妇满口辱骂圣上,什么杀夫仇人,什么专制暴君,还有许多话奴才不敢直说,总而言之,她说宁死也不从皇上呢?”乾隆帝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不禁勃然大怒,向左右道:“叛回居然这般无礼,把她绑了!”
跟随着乾隆帝身边的两名武士,一个名叫做白广振,一个叫武铭光,这两个都是拱卫大内的一流好手,听见皇帝下旨,立即向前一窜,哪知道香妃的动作比他们更快,寒光一闪,她已经由袖管里取出一支冷森森,亮晃晃的匕首来,抵住了自己的胸膛,乾隆帝不禁大惊,他知道两名武士,只一上前,香妃就要自杀,只好向二人喝道:“该死蠢材,朕不过口里说说,吓一吓她罢了!哪个叫你当真?快快退下!”白广振和武铭光两个撞了一鼻子灰,只好收手退后,香妃的匕首尖却是不离开胸膛,乾隆帝见了这个情景,知道不能硬来,只好挥手令退,走出西宛,召幸别的嫔妃去了!
到第二天早朝散后,乾隆帝把和坤宣人宫内,和坤见皇帝面有温容,十分诧异,乾隆帝便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他道:“这回女颇为倔强,朕一逼她,她马上拔匕首自杀,如何处置?”和坤想了一阵,说道:“圣上听禀,凡是妇人女子,宁死不从,自杀殉夫,不过是一时的意气,圣上只要假以时日,效法以前豫亲王多铎对刘三季的故事,必定可以教香妃俯顺哩!”原来满清入关第二年,豫亲王多铎统领了大军渡过长江,攻破金陵,活捉了南明小朝廷的弘光皇帝,当多铎入南京的时候,曾经活捉了江南美人刘三季,逼她充任下陈,刘三季是虞城县文士黄亮功的妻子,黄亮功在清兵渡江之前病殁,刘三季孀守在家,多铎叫她侍寝,刘三季抵死不从还一头向柱上撞去,当堂撞破头颅,变了血污美人,几乎送了性命!
可是多铎仍不灰心,命令仆婢好好相待,多方劝解,居以华厦,食以珍馐,刘三季一连几个月,仍不转志,后来多铎知道她有一个爱女珍儿,因为兵乱流落江南,多铎命令清兵画像图形,千方百计把珍儿找着,送到刘三季跟前,刘三季方才慢慢软化,未几多铎的妻子一病身亡,豫亲王再派人向她游说,愿意纳刘三季做福晋,刘三季赦然从了,这是顺治时期的事,和坤把它说了出来,乾隆帝不住点头,他向和坤问道:“那么,照卿家意下如何呢?”和坤答道:“香妃是回部的王妃,寻常恩德赏赐,不容易感化她,奴才以为皇上让她住回人的宫殿,吃回人的饮食,还用回女伺候她,日子一久,不怕香妃不从哩!”乾隆笑道:“好计!”立即下令依计行事。
过了三天,乾隆帝果然下旨在西苑建造起回部的宫殿来,还拆平了无数楼房,建立回教的清真寺,用人工布置沙漠,布置骆驼营幕,极力模仿回疆大漠的景色,香妃所有一切起居饮食,全由回人侍奉,乾隆还把这一带新造的回式宫殿题名做“宝月楼”,他自己还在宫里学回人文字,并且撰“宝月楼”记,写道:“名之宝月者,抑亦有肖乎广寒之宫也。”
简直把香妃捧到广寒月宫的媳娥仙子了!这位痴心的皇帝,当时也真值得一哂!
可是过了一个多月,香妃仍旧心如铁石,毫不转意,除了天天到回教清真寺里做礼拜之外,一切饮食谨慎,为了提防饮食下迷药,香妃除了新鲜自剖的瓜果之外,一切饮食全给服侍自己的回女尝试过,方才下箸,乾隆帝好几次派宫监来劝她,香妃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有一次宫监出言恐吓,香妃立即拔出匕首来,抵住胸膛,那宫监颇诸武艺,向同伴打个眼色,就要抢夺她的匕首,香妃冷笑道:“你抢了我这支匕首也不中用,我内衣里商和袖管裤腰里,还有二十几把匕首,你能够把它完全夺过来吗?”这宫监只好颓然而退,结果还挨乾隆帝一番责骂。
且不说香妃在清宫里,决意存贞殉节,再说北京紫禁城外,这时候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智禅上人的弟子史存明,他自从在黄河渡口劫夺了囚车,跟飞龙师大分道扬镳之后,史存明昼夜兼程,赶到北京,他因为中了兆惠金蝉脱壳的诡计,走远了路,直到兆惠西征大军凯旋,返到都门的第十天,方才到达了北京城,少年壮士当然不知道自己师傅智禅上人劫走了金弓郡主孟丝伦,以及兆惠隐瞒皇帝,说孟丝伦在途中已经病死的事,他进入北京城门,立即在前门附近投宿了客店,天天到外边去打听孟丝伦的消息,可是北京城的面积很大,要向寻常百姓人家打听关于皇宫内苑的一切,试问何等困难!
史存明一连十几天也没有打听出半点端倪,弄得菜饭无心,形容清瘦,“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两句话,如果拿来描写这时候的史存明,真是再恰当没有了!
史存明过了十几天,仍然得不到金弓郡主盂丝伦的下落,不禁把心一横,决意孤身冒险,到皇宫大内里面去走一趟,打听孟丝伦的消息,虽然刺探皇宫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可是这时候的史存明,由于爱情的驱使,也管不了许多,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由客店里出来,换过夜行衣服,背上断虹宝剑,一溜烟奔向紫禁城。
满清一代的紫禁城,面积十分浩瀚,东边起三重桥,西边到什刹海,包括了中南海万寿山在内,都是皇帝宫殿,紫禁城本身是一道黄场,墙外是桶子河,又名叫玉带河,也即是皇城的御河,黄墙上每隔三十丈,便有一个守卫卡哨,每个卡哨共有三名至五名武士不等,所有拱卫大内的侍卫,当然是百中选一的武士,史存明穿过什刹海的垂扬,一直来到玉带河边,刚刚是三鼓将尽的时分,黄墙上的卫士,恰好在这时候换班,这些武士用满洲语高声叫道:“圣上晚安!”一声递一声的,传了开去,御河旁边的林中宿鸟,也被惊醒过来,扑扑乱飞。
史存明趁着卫士换班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