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声递一声的,传了开去,御河旁边的林中宿鸟,也被惊醒过来,扑扑乱飞。
史存明趁着卫士换班的时候,一个飞身跳过御河,御河有七八丈阔,史存明的轻功本来不能够一下便能跳过,但是他学了飞龙师太当日在黄河渡口,飞登驳船的法子,身上预先藏了一方小小木块,摇向水面一掷,等木块一着水面时,立即飞身下去,脚尖一点木块,用登萍渡水的功夫,只一起落之间,便已越过御河,登上黄墙,居然被他混过侍卫耳目,安安稳稳的进入紫禁城内!
史存明进了皇宫内苑,觉得皇帝居住的宫庭不但美仑美矣,还像一片浩瀚无际的海洋,到处都是崇楼高阁,不知道皇帝的寝宫,也不知道妃嫔的住处,史存明穿过十几重宫殿,兀自得不到半点线索,少年壮士不禁焦的起来,他一直来到午门附近,忽然看见远处的殿瓦上,似乎有黑影晃了一晃。
史存明眼光锐利,仿佛看出是个夜行人的身影,不禁心中一凛,暗里想到:“夜行人不知道是敌还是友?亦或是飞龙师太呢?难道她这样凑巧,今天晚上也来刺探紫禁城吗?”他情不自禁的追踪过去,忽然发觉白玉丹墀之下,有一个人影在那里蠕动,史存咀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小太监,躺在丹墀后面的阴影里,不住挣扎!
史存明知道蹊跷,一个飞身跳了下来,果然不出所料,那小太监被人捆了双手,嘴里还塞着破布,史存明看见他的情形,心里明白了五分,连忙过去把他的塞口布团拿出,那小太监哎呀一声,可是他看见史存明夜行装束,跟先前捆绑自己的人是一路,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叫道:“好汉饶命!”
史存明抽出宝剑向那小太监面前一晃,喝道:“你要想活命吗?我来问你,金弓郡主孟丝伦在哪里?”小太监不禁愕然,如在五里雾中,说道:“爷爷,什么金弓郡主,我可不知道呀!”史存明骂了声混账,举手一拳,捣在那太监的面上,把他打得满天星斗,小太监连声叫道:“爷爷,高抬贵手,我说便了,刚才你那同伴,也不过绑了我双臂,并没有为难我呀!”
少年壮士明白了小太监口里说的同伴,多半是飞龙师太,如果不是飞龙师太,也是入宫的夜行人,史存明立即喝道:“你不要装做痴呆,我来问你一句,你们皇帝由回疆捉来的那个女子,安置在哪一处?”小太监会错了意,以为史存明问的是香妃,急忙答道:“哦!那个回部美人吗?怪可怜的,皇上把她关了一个多月,还是不肯依从,她用针线缝了衣服,全身藏了二三十把短剑匕首,准备随时自杀,她就在西苑的宝月楼上,那里的楼房拆平了,皇上要把那个地方当做沙漠,来讨她的欢心,还有……”史存明以为是金弓郡主,再也没心听下去,仍然把布团朝那小太监嘴里一塞,站起身来,一挺腰上了殿瓦,向着西面奔去,哪知道他刚才翻过两层殿阁,突然前面传出一片喊声来,高声大叫:“捉拿刺客!捉拿刺客!”史存明不禁大惊。
他连忙定睛向前看去,只见十丈以外,一座殿瓦之上,几个人影兔起鹃落,史存明认出其中一个缎衣阔袖的人影正是飞龙师太,舞动白金带剑,挥戳生风,跟四五个清宫武士斗在一处,白玉瓦上入影纵横,嘈成一片。
史存明心里明白,飞龙师太必定是先自己进了紫禁城,绑了那名内监,诘问清宫大内的一切,以及金弓郡主孟丝伦的下落之后,奔向西苑,不知怎的,跟清宫里的卫士遇个正着,一声号令,埋伏尽起,彼此斗在一处。史存明正要飞身窜过去,跟飞龙师太会合在一起并肩作战,可是他回心一想,自己在黄河渡口时,曾经和她击掌立誓,各自分头去救援金弓郡主,哪一个先救着郡主的算赢,自己又何必过去帮助她呢?反过来说利用飞龙师太和清宫武士交战的混乱机会,自己进西苑去救人、岂不胜于抛头露面跟清宫卫士对敌吗?史存明想到这里,暗自叫声天赐其便,立即跳下平地,鹤伏蛇行,避开了这几重宫殿,须臾之间,已经到了西苑。
少年壮士到了西苑,一幅奇异的情景,顿时映入眼帘,原来这里一片黄沙,视野无极,远处矗立着一座伊斯兰教的礼拜堂,礼拜堂的四面疏疏落落,架搭了许多回部牧民的营帐,史存明几乎不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返到天山下的草原牧野上似身在黄风旱沙里面呢!等到他定睛细看时,原来这是人工造成的上块假沙漠,是乾隆皇帝下令扩平了宫中的亭台池榭,堆上大量黄沙造成的,那座回教礼拜堂和回人的营帐呢?不用说也是临时加上的了。
假沙漠的东面还点了许多灯火,远看人影幢幢,分明有不少人在那里挑沙运泥,继续做人工沙漠的工作,史存明觉得十分纳罕,他当然不知道乾隆为了取悦香妃,故意在宝月楼旁边,拆平楼房,用人工做沙漠这一回事,史存明沿着假沙漠的边缘,展开陆地飞行功夫,一溜烟的直奔过去,果然不出所料,这里灯火辉煌,数千名民夫迤逦来去,把一担担黄沙由外边挑进来,堆砌沙漠,几个太监担任监工,在旁边叱喝道:“皇上就在那边楼上督工,限你们在天明以前,把这块沙漠尽早完成,竣工之后,大家都有赏赐,要快!”
史存明顺眼一看,假沙漠东面的一座宫殿,灯明如昼,少年壮士心中忽然想起一个念头:“满清皇帝一定在那座宫殿里面了,我何不过去打探一下,或者可以探出孟丝伦的下落,不然的话,西苑这样多的楼台,要找一个金弓郡主,真个好比大海捞针哩!”史存明抱着一腔少年刚锐之气,进了清宫,为了对金弓郡主的一片痴情,想到便做,他向那宫殿飞身过去,无巧不巧,那里正是“宝月楼”,也即是乾隆皇帝囚禁香妃的所在。
史存明在北天山阿特朗玛峰上,跟智禅上人学技时,经常上落悬崖峭壁,穿越冰谷雪岭,不知不觉练成了一身绝顶的轻功,宝月楼虽然巍峨高耸,史存明轻轻的一晃身,已经到了第二层楼的朱栏上,双足一点,已经飘进顺廊,忽然听见楼里一个带着尊严的口音说道:“和坤,你说朕只要效法当年豫亲王多铎对刘三季的故事,必定可以得到美人口心转意,可是到现在关不多一个月了,据近身宫女说,她仍旧没有丝毫变心,不肯应朕的召幸,依你意见应该怎样?”
史存明不禁大喜,他知道说话的人,一定是乾隆皇帝,同时又会错了意思,以为乾隆帝口里所说的美人一定是金弓郡主盂丝伦,难得她陷身在虎狼窟里,仍旧一片坚贞,虽然受尽这独夫的威迫利诱,千磨百挫,而丝毫不肯变志,他正在怔怔的出神,忽然听见宝月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接著有人说道:“启奏老佛爷,大内总管进福有事禀告!”
史存明心中一凛,他立即一个箭步,逼近垂花隔扇的屏风下,要向里面张望,看看这个统治天下的满清乾隆皇帝的御容,哪知道失望得很,隔扇里面垂下猩红色的绒慢,看来还不止一垂,少年壮士始终没有法子看得见宝月楼里的事物。
他只好倾耳细听,只听见皇帝问道:“进福,天色已经三鼓了,宫外有什么要事,是不是太后……”原来乾隆帝对自己的生母,也即是当时的皇太后钮姑禄氏颇为忌惮,自己取悦香妃的事,如果被她知道,必定引起怪责,总管禀道:“不是,启奏皇上,今天晚上,宫里拿了一个刺客!”
这句话说出来,不但乾隆皇帝噫了一声,连伏在外边的史存明也吓一大跳?乾隆问道:“什么?拿住刺客,刺客有多少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总管答道:“老佛爷,今晚拿住的刺客是个老年尼姑,二更左右,便由外边混进紫禁城来,奔向西苑,被富中的武士瞥见了,上前围捕,谁知道这老尼姑发出暗器,被打瞎了一只左眼!”乾隆帝勃然道:“岂有此理,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想不到朕花了许多傣禄,却养了这一些酒囊饭袋!”
总管又道:“奴才的话还不曾说完哩!御林军卫士看见这老贼尼十分凶狠,连忙派人到雍和宫去,把天龙派活佛阿难陀尊者和伽叶禅师请出来,帮忙捉拿刺客,阿难陀尊者果然本领高强,吩咐御林军卫士将那老贼尼四方八面的围住,逼到武英殿旁边的御书楼前,阿难陀尊者单身上前,三五回合,使用大力金刚杵法把那老贼尼手里的剑打飞,老贼尼见势不妙,急忙穿房越瓦逃走,伽叶禅师截住她的逃路,和阿难陀尊者前后夹攻,恶斗多时,方才把她生擒,这老贼尼被擒之时,异常猛恶,伽叶禅师听说也受了一点轻伤,现在阿难陀尊者把她用点穴法制住,请求皇上定夺!”史存明在外边听清楚了飞龙师太被擒的经过,暗里心惊,清宫里面真个好手如云,连飞龙师太那样本领的人,也被他们擒获,好在自己刚才没有冒冒失失的露面助战,不然的话,恐怕连自己也不能够幸免哩!
乾隆哼了一声,说道:“进福!你传朕的旨意,吩咐活佛把刺客押到慎刑司去,天亮之后,由朕亲自审问,阿难陀尊者和伽叶禅师公忠礼国,各赐哈达十疋,改天朕另有赏赐,”快去!”总管进福一连叩了几个响头,唯诺而退。
史存明正在感到一片迷惘,又听见乾隆说道:“和坤,现在又说那回部女子,把她杀了还是放了呢?”少年壮士一听这两句话,心头怦怦乱跳,呼吸紧促,殿里的和坤干笑一声道:“老佛爷圣明睿智,难道还不知道妇人女子的心理吗?春秋时的息嫣,宋初的花蕊夫人,国破君亡的时候,何尝不是哭哭啼啼,要生要死,结局还不是顺从了新君吗?万岁爷只要放宽一点面孔,运用一点心眼儿、如此这般……”说到这里,声音顿时低沉下去,变了喁喁细语。俄顷,乾隆帝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懂得这样多女人的事,平日一定是风流调搅,章台走马买笑青楼了,是与不是?”和坤斜肩谄笑道:“奴才岂敢这样荒唐,万岁爷还是依计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