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念再过一年,积银超过一万两后,立向皇上告老,归隐故乡,冷天培邀吾早日离去,是与我意大相径庭也,吾当时迟疑未答,冷天培以我犹豫不决,拂袖而去,越数日,彼遂以弃职潜逃见闻矣!”
甘翠莲看到这里,暗中点一点头,心想这冷天培倒不失为一个有血性的汉子,自己父亲却贪恋富贵,比起他来,可相差得远了!她又念道:“冷天培私逃,圣上赫然大怒,立召吾至御前,谓冷与我夙相友好,必先知闻,何以不禀告大内总管,欺瞒今上?
余股栗匍匐御前,叩头几致流血,圣上立即诸问冷天培之家乡籍贯,以及家眷妻小,有无亲人?余为圣上神威所慑,不敢不以实告,谓冷天培为四川万县人,居京师者,仅一妻一女而已,妻名石氏,为名拳师之女,女曰霜梅,年仅两岁,圣上见吾吐实,稍为释怒,密旨四川总督查访冷天培之故里,皇上果然罗网周密,两个月后,已探悉冷天培弃职之后,曾返万县故里一行,偕妻女隐于岷山之巅,皇上复召吾进崇政殿,授余密旨一道,偕同血滴子卫士五人,同赴四川,上岷山格杀冷天培及其妻女,灭却生口,使宫廷之隐密不泄于外,圣上并严厉吩咐余勿徇私情,倘有卖放冷天培之行为,必诛抄满门夷九族绝不稍赦,余奉旨后天人交战,唯是自己生命已在皇上掌握,一举一动缘其他血滴子卫士严密监视,难越半步雷池,唯有被逼作违背良心之事!余至此方悔恨何不与冷天培同逃,惜乎晚矣!”
甘翠莲念到这一页,喃喃自语说道:“爹爹真正可怜!”
她明明知道日记再看下去,必定有一段悲惨的故事,待要掩卷不看,可是她的母亲又在旁边连连催促,说道:“莲儿,你爹爹后来怎么样专有到岷山杀那冷天培的全家没有?快念下去,让为娘的知道事情真相吧!”甘翠莲只好再念下去:“是岁八月初旬,余偕五卫士离京师西行,九月已抵四川,川陕总督岳锺琪已派密使导吾等一行至岷山,密使谓冷天培一家隐居岷山千丈岩顶,伪装山民,余等一行六众乃于黄昏薄暮登山,攀到巅顶,入黑之后,果然抵千丈岩,岩顶有茅屋两间,即冷天培之居矣!余等抵达之时,冷天培似犹未知杀身大祸,已迫眉睫,余睹冷与妻女在室中共进晚膳,逗娇女作憨笑,天伦之乐融融,几乎不忍下手,恨不得立即倒戈相向,退却同来卫士,以抒其难,孰料正当天人交战胸中犹豫未决之际,同来卫士已经一声呐喊,杀入屋内,鸣呼,此为吾毕生最难忘凄惨之一夜,吾与一卫士名王刚者双斗冷天培,冷天培戟指向吾怒骂,谓我出卖良友,必不能得善终,正怒骂间,王刚已挥刀伤其臂,我已一不做二不休,事至如此,苟不尽力,皇上怀疑我卖放时,死无葬身之地,乃咬牙发一毒招,飞身挺刀贯穿其肋,冷天培惨叫一声,立即倒毙,当吾手刃良友时,心神俱震,刀几坠地,冷妻石氏方背女于襁褓中,欲逃走,睹吾手刃其夫,惨叫一声,挺剑反扑,我睹其来势猛恶,乃发一扫堂腿将石氏母女踢仆,连翻几滚,飞落万丈悬崖之下,粉身碎骨,冷天培一家三口,皆为我杀,此中悲苦,苍天予我者何极……”甘翠莲念到这里,把日记手抄本向地一掷,掩面大哭,叫道:“爹爹呀!你做了一件弥天大错的事!”
甘翠莲的母亲也泪下如雨,呜咽说道:“天澜,你杀了三个人,虽然说是皇帝逼你的,可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头可断而志不可夺,宁可自己拼却一死,也不能够做埋没良心的事呀!”母女两人抱持着痛哭了一阵,甘翠莲拭了拭面上泪痕,说道:“这日记我还没有念完呢!娘,你听我念下去!”她再把日记抄本由地上拾起来,念道:“冷天培一家三口杀死之后,吾与五卫士以任务告成,觅路下山,越数日抵成都,宿四川总督府,孰料一觉醒来,王刚等五卫士完全失去人头,尸横榻上,余身旁插一刀柬,柬贴之字为狂草,大书昆仑派金光道人留示,内容大意说明金光道人乃一昆仑派之隐侠,日前云游岷山,忽在半山古松干上,发现一重伤垂危之妇人,背后褪褓犹负稚女,稚女已晕未死,金光道人急以昆仑灵丹拯之,独借内伤过甚,为时已晚,妇人仍然不免一死,妇死自言名石氏,夫冷天培任清宫血滴子卫士多年,弃职潜逃,为友所卖,偕皇帝鹰犬追踪至岷山,袭杀全家以灭生口,当清宫卫士掩至时,自己负女欲逃,被亡夫至友横腿扫落万丈悬崖下,幸为古松所阻,自己虽伤而女无恙,谨以孤女付托道长,望能抚育成才,雪父母之仇云,石氏言讫气绝,金光道人遂负女婴追踪至成都,杀王刚等五名卫士,并以刀柬置吾榻前,声言廿年之后,必将冷天培之孤女抚养成人,并授冷女以昆仑派绝技,登门报复,杀我以雪父母之恨,余急藏刀焚柬,未几岳督闻耗至,睹五卫士离奇惨死,大惊失色,遂令吾留督署,遣八百里快马,飞报京师,逾月而圣旨到,略谓王刚等五卫士从厚抚恤,官府对五人死事不必张扬,甘天澜大义灭友,公忠为国,赐黄金二百两,解除卫士席位,不必晋京,就此归回故里,余奉圣旨如释重负,并娶妇返乡,此吾什年前在岷山顶所为之惨事也,咎在谁人,余不欲辩,唯吾十数年来,终日天人交战,至亲莫如妻女,亦不敢以此事相告,坐候冷家孤女登门寻仇,为免后人疑团,兹录其事为日记抄本珍藏秘箧之内,待吾死后方始揭发秘密,此吾用心之苦也,谚曰:“一失足成千足恨,伤哉痛哉!”
日记写到这里便停止了,以后的日记抄本不过说一些零碎琐事,甘翠莲把日记抄本掩上,向母亲道:“娘!原来爹爹在二十年以前,杀掉了这姓冷女子的父母双亲,看来他到临死这一天为止,还在深自引咎,这个仇不能报了!咱们母女还是安份守己,靠着爹爹这份家财,就这样的过一生一世吧!”母女两人说到伤感之处,又痛哭了一阵,甘翠莲索性把甘天澜遗留下来的日记,一起用火烧掉,以免种种譬如昨日已死的事情传,今后重新做人不提。
不过甘翠莲母女虽然这样打算,俗语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刹时祸福,世间上的事情,往往出乎世人意料之外!甘天澜死后第二年,甘翠莲的母亲因为忆念丈夫,染了一个心痛病症,这年春天便身故了!甘翠莲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遭两次大丧,精神上的打击,不言而喻,偏偏福无重至,祸不单行,这年冬季,甘家突然半夜起火,连房屋带衣物,完全烧个精光,甘翠莲弄得了然一身,只好把父亲生前买下的几亩薄田,完全卖掉,遣散了所有男女下人,所剩余下来的银钱,也寥寥无几了!甘翠莲在这时候却发出一个奇想来,她想自己大好一个家庭,弄成这个样子,可说完全是冷霜梅一手造成的,她能够拜昆仑派的金光道人为师,练成绝技,替父报仇,自己难道不能够学她一样,遍走天下,找寻一个名师,再求深造,准备日后和冷霜梅遇上互相争雄呢?甘翠莲虽然是个女子,很有点须眉丈夫的气概,想到便做,绝不犹豫,便带上仅有的一点钱银,离开了项城县,飘泊江湖去了。
沥血伏龙……第二十三章小屋避仇孽徒弑瞎师第二十三章小屋避仇孽徒弑瞎师甘翠莲由项城县向西走,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走了十几天路,来到河南省西部的灵宝县境内,她发觉身边带的钱银,差不多用尽了,万一用光了钱,自己的生活怎样维持呢?甘翠莲十分烦闷,这天她经过一个小镇,看见镇上有一伙江西流民,在街头上要狗熊演猴子戏,看的人十分拥挤,一出戏罢,纷纷给钱,甘翠莲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学了一身武艺,怎的不可以学他们一样,在街头设把式场子,卖武来赚几个钱呢?爹爹在生之前,虽然再三告诫自己不要保镖护院,拿武艺换饭吃,可是到了这个境地,也不能够顾虑这一层了!
甘翠莲主意既定,便拿出身边仅有的一点银钱来,向镇上买了一面铜锣,一支布旗,甘翠莲还别出心裁,在旗上绣了“以武会友”四个字,她一直走入灵宝县城,她拣择了一处热闹的空地,把布旗展开来,向着地上一插,自己敲响铜锣,不到半晌,看热闹的人已纷纷齐集。
甘翠莲究竟年轻面嫩,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要抛头露面,但不这样又哪里来的钱银,难道饿着肚子喝西北风吗?甘翠莲只好鼓起勇气,双手一拱,交代了几句场面话,便开始表演拳脚,她首先打了一套猴拳,跳高窜矮,滴溜溜的绕着场子乱转,足足打了一顿饭的时候,才把七十二路猴拳打完,面不红气不喘,看热闹的人掌声雷动,甘翠莲又拿起双刀来,展开架式,刀光霍霍,又玩了一套双龙刀,然后开口央求看热闹的人给钱,甘翠莲年轻貌美,本领娴熟,那些看卖武的人纷纷拿出铜钱来,抛人把式场内,这天卖武的成绩不错,她拿了钱投宿客店,想着卖把式赚钱这样容易,自己何不在这里多逗留几天,赚足盘缠,方才继续西进,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甘翠莲吃过早饭,挨到晌午时候,又带了铜锣和旗帜,走向昨天卖武的地方,再次开场,哪知道她刚才一敲铜锣,立即遇见了一件横逆的事。
原来今天甘翠莲走到把式场的时候,看见几个无赖装束的短衣汉子,贼眉贼眼,鬼鬼祟祟的站在远处屋檐下,甘翠莲起先以为他们是看热闹的闲汉,并不放在心上,等到她一敲响铜锣,看热闹的人渐渐聚拢的时候,人丛里突然扑扑几声,飞出几纸包东西来,着地破裂,臭气熏天,原来是几包粪便,不知哪个这样的恶作剧!大家纷纷掩鼻走开,这样一来,甘翠莲想要卖武也不成了!她又惊又怒,忽然吧吧几声,又抛过几只瓦罐来,瓦罐里贮满恶臭的人尿,一跌落地,立即粉碎,臭尿四下飞溅,大家越发哗然散开。
甘翠莲看出抛掷粪包尿罐的,竟是那几个无赖,登时怒不可遏,一个箭步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