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条地抽紧,急切的说:“那天我的话是说得太重了点,我向你道歉——”
“奴婢只不过是个下人,大少爷不必说什么道歉。”她截去他的话语。
袁不弃将双手紧握成拳状,“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奴婢——”
“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我从来没把你当作下人。”这次唤他打断她的话。
浓情咬着下唇,在眼眶中打转的晶莹泪珠终于滴落下来,她赶紧用手背胡乱的抹去,最近她变得好爱哭啊!
“你哭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大声吼你的。”他显得手足无措。
她始终不肯抬头看他,梗声的说:“请大少爷慢用,奴婢还有事要去忙了。”
“浓情!”袁不弃想也不想就大声喊出她的名字,成功的唤住她离去的身影,“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奴婢原不原谅你,真有这么重要吗?”浓情哽咽的问。
袁不弃立在她背后,恨不得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他在心里挣扎了许久,最后仍是颓丧的将手垂放到腿侧,郁闷的吐出一口气。
“当然重要,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觉得在这里不开心,我会请奶奶把你调到别处。”他必须让自己放手。
她闻言后猛地转过身,袁不弃也在同一时间别开脸,并和她保持距离。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浓情心痛莫名的质问。
他牙一咬,“是。”
浓情娇颜往下一沉,“那就不劳大少爷费心了,奴婢会自己向老夫人解释,最好能把奴婢调离大少爷越远越好,如你所愿。”
“不——”他情急之下,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臂,“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幽怨的斜睨被捉住的手臂,袁不弃才像被开水烫到似的松开手来。
“难道大少爷的意思不是这样吗?”她受够他的反覆无常了。
袁不弃懊恼的脱口而出,“浓情,不要这样折磨我——”
“奴婢有这么大的本事吗?”听出他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痛苦,让她的心不争气的软了下来。
“你知道你有——”他忽地噤声,不再往下说。“我要你走也是为了你好,我又不是缺手断脚的,不需要人伺候也可以活下去,奶奶年纪大了;她才是真正需要你的人。”
浓情定定的瞅着他逃避的态度,“你找了这么多理由,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怕被我看见你的长相是不是?”
他震动了一下,拉了拉帽檐,“就当是好了。”
“如果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害怕,你愿意让我看吗?”她期盼的问。
袁不弃踉跄一退,惊恐的大声吼叫,“不——不——”
“大少爷——”
他的人像坠入冰窖之中,全身发冷,“不要过来!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奴婢当然知道。”她说。
“为什么想看?是因为好奇?还是你想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怪物?”袁不弃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孔,愤怒使他心神大乱。
浓情的眼眶迸出泪来,“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真的是这样吗?那么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他的情绪整个爆发了。
“我敢!”她泪雨纷飞的呐喊。
言简意骸的两个字在刹那间让袁不弃从愤恨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你说——什么?”他呐呐的问。
她哭肿了双眸,喉咙也沙哑了,“我说我敢对天发誓。”
“为什么?”袁不弃低切的问。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希望能为大少爷做点什么。”
袁不弃有半晌不发一语,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或许他也想跟自己打个赌,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你不后悔?”他的声音紧绷异常。浓情屏息的说:“是的,奴婢不后悔。”
“好,那么我答应你。”他作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决定,要在别人面前展露真面目。
当袁不弃略显迟疑的举高左手,然后用右手脱下左手的黑色手套,浓情倒抽一口凉气——他两只手的手背上都覆盖着毛发,十指的骨骼也比人类粗大!
她张嘴想喊停,后悔极了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因为对袁不弃来说,这要求的确太残忍了,可是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当他“展示”完毕自己的双手,最后高举右臂“唰!”的扯下连在斗篷上的帽兜,将脸孔毫无遮蔽的显露在她眼前时,浓情沾雾的水眸条地睁大,连忙用手捂住嘴唇,以防自己惊叫出来,她看到的竟是——
一张半人半兽的脸。
他仍然拥有属于人类的五官,一头接近褐色和金黄色之间的蓬松长发被整齐的束在脑后,同色的眉毛挑衅的高高耸起,似乎在等待她的尖叫或晕倒,尚称平滑的脸庞上布着细密的毛发,以及有着獠牙的唇齿,待浓情圆睁的瞳眸对上一双黄褐色的眼珠时,已震惊到不知该作何反应。
浓情惊惧的表情重重的刺伤了他的心,袁不弃羞惭得几乎无地自容,明知道她不可能接受得了,他还是泱定一睹,结果——他还是输了。
“现在你满意了吗?”他快速的拉起帽兜,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崩溃。
“出去!从今天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袁不弃的吼声将她震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叫你出去!听到了没有?”他无法再和她同处一室,于是他近乎野蛮的将浓情赶出屋外,“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从里头被人闩上,浓情顾不得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小手直往门上敲打。
“大少爷!你快开门——”她明白他误会了。
他状似疯狂的横扫屋内的摆设,“滚,我不要再看到你了——”
浓情的心全拧在一块,仍旧不死心的敲着,“大少爷,你先听我解释,你真的误会我了,大少爷——”
“滚!”袁不弃彻底的捣毁了身边的东西,他的心正在滴血,“就让我自生自灭吧!你们都不要管我了……”
浓情哭得像个泪人儿,“不!你一定要听……大少爷——”
“我叫你走,听到了没有?”他的愤怒多半来自于屈辱和尴尬,他气自己居然曾妄想自己的脸孔不会吓到她,他霍地扬声大嚷:“驼叔!驼叔!”
被吵闹声引来的驼叔一见眼前的情况,马上明了到发生什么事了。
“大少爷,老奴在这儿。”他说。
袁不弃冷硬的下令,“现在就把她赶出影子居,从此不准任何人再踏进这里一步,不管是奉谁的命令来的,听到了没有?”
“我不走!”浓情不愿从命。“驼叔!”他不理她,继续对驼叔下令。
驼叔介在中间也很为难,叹道:“你还是先离开,等大少爷情绪稳定之后再另外想办法,不然大家僵持在这里,什么事都解决不了。”
“可是——”她好怕从此他会拒她于千里之外,不愿再让她靠近,见驼叔用眼神示意她先别坚持,浓情才暂时放弃争论。“大少爷,我很抱歉伤了你,可是,你眼睛看见的未必就是我心里真正的想法,希望你能了解我的意思。”
浓情倚着门站起身,蹒跚的步出影子居。“大少爷,她已经走了。”驼叔说。
袁不弃这才缓缓地打开门让他进去。屋里简直像座垃圾堆,找不到完好的东西。
“我错了、错在自己太天真——”袁不弃紧挨着墙蹲下,将脸埋在膝盖上,任眼泪尽情的流,“错在不该怀有梦想,我大错特错了。”
“大少爷,你没有错,任何人都没有错。”
袁不弃的笑声充满苦涩,“既然不是任何人的错,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从来不曾这么替自己感到悲哀过。”
他所有的勇气和执着似乎在一瞬间全都瓦解了,往后他要靠什么活下去呢?
第四章
一路直奔见心斋,途中还不慎跌了两次跤,可是浓情一点也感觉不到痛,因为心痛已盖过了她所有的知觉。
老天!她做了什么?
当时她再如何的惊讶、震撼也不该表现在脸上,在袁不弃眼中,那是多大的羞辱,简直是将他的自尊踩在脚下,而她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办到了,也难怪他会恨她了,连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浓情直接推开小花厅的门,屋里的袁老夫人正在念大悲咒,因她的闯入而中止,她一下子就扑倒在袁老夫人跟前,未语泪先流。
“怎么了?情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样?有话起来再说——”袁老夫人怔愕了几秒,很快就恢复镇定。
“老夫人——”她抽噎到无法说出话。
袁老夫人不再催她,只是轻抚她的发,“好孩子,不要哭了。”
“对不起,老夫人——奴婢辜负您的期望了。”浓情内疚得掩面低泣,她这时才知道原来光是用眼神和表情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跟不弃有关吗?”袁老夫人从她的脸上已猜出一二,“你见到他的脸了,是吗?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任何人见着了都会害怕的,你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她扬起泪水滂沱的娇容,“奴婢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浓情轻摇摇头,试着表达当时内心的感受。
“老夫人,您不明白,奴婢并没有轻视大少爷的意思,只是当时太惊讶了,才让大少爷产生误会,我想解释……可是大少爷不肯听。”
“不弃要是知道了,就一定不会怪你的。”袁老夫人安慰道。
“可是大少爷说不想再见到奴婢,还把奴婢赶出影子居——”她禁不住呜咽一声,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恶的人。“他一定恨透我了。”
袁老夫人执起她的纤纤玉手,端详着那张被忧伤占满的小脸,心中一动,“情丫头,我看你还是先回到我这儿,暂时不要再到影子居去了。”
她含泪的脸蛋不禁错愕,“那大少爷怎么办?”
“不弃的脾气我非常了解,先给他一段时间冷静下来,不要去打扰他。”
“可是……”浓情蹙起眉心,总觉得不太妥当。“老夫人不是说光靠驼叔一个人太累了吗?要是我不去的话,谁来伺候大少爷?”
她忽地正色的问:“你这么关心不弃,是因为同情吗?”
浓情的脸颊莫名的渲染上一片红霞,期期艾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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