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氏一族,自此后生息繁衍,久而久之,雷氏族裔许多习俗已经与汉人同化无异,融为一体,不仅雷氏族裔自认为是汉人,连其他汉人也完全不以雷氏为异族,遂渐为汉人之大族。
唯是纪念祖先,以示绝不忘本之故,还是保留了若干古代蛮族传统,如这种堪称残酷的死亡生存考验即是其一,难得的是代代相传,都认真履行,从不敷衍,因为雷氏族裔公认本族裔得以长盛不衰的秘诀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逸’,这残酷的死亡生存考验恰是其中之一。
做完简陋的木箭、标枪,雷瑾又找来一些毒草,在石头上分别锤烂,再把毒汁涂抹在箭头、枪头上,这毒汁虽然一般死不了人,却毒性各异,有的能够让人麻痹半天,有的让人周身无力恶心呕吐,有的让人产生强烈幻觉,有的让人心跳呼吸变得非常之快,而且滞后时间又特别长,除了那令人产生幻觉的毒汁,都是让人难受欲死的毒物,毒虽然毒不死人,但是在战场上那就也会是要命的玩意。
涂完毒汁,趁着还没有发现敌人的间隙,雷瑾还检讨此番失败的原因,结论是自己未作周详考虑,只图侥幸,对意外情况估计不足,所以才导致今次之败。
雷瑾一向认为治军带兵之法是为兵法,临敌应机用兵克敌之法是为战法,战法以兵法为基础,兵法之优劣当以战法来检验,兵法与战法一正一奇,相互为用,但还是应当作适当的区分为好,兵法好者未必战法好,战法好者未必兵法好。固然为将者不必定要拘泥于古法,作战当凭随机应变、雷霆万钧和勇猛无畏,但这是随时运谋的战法。
今次之失败固然与三千骑的整合不够有关,但不是主要原因,问题主要出在自己的战法上,失败的责任如果兵法占了四分的话,则战法当占六分。
理清思路,雷瑾翻身上马,准备去收拢还幸存的部属,自己统带的这一千骑兵恐怕已经是十不剩一了吧。
一路轻驰,雷瑾刚刚驰上小丘,忽然听见前面马蹄声骤响,越来越近,雷瑾定睛下望看时,只见前面一骑打马疾驰,沿着丘陵下面的平坦谷地飞逃,看那坐骑雄健,又是官军打扮,应该是自己失散的部众之一,后面有百十人策马急追,却是流民军的骑士。
摘下身上的五石硬弓,雷瑾抽出一支宝贵的狼牙箭,搭箭上弦,冷冷的默算着发射距离和角度,第一箭必须射杀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否则就没有震撼力。
弓弦狂鸣,一箭射杀。
那打马飞跑的部属显然也发现了小丘上驻马雄视的雷瑾,改而向小丘上奔来。
趁着随后而来的流民军追骑一怔神的工夫,雷瑾长啸震天,纵马下坡,把第二支狼牙箭射了出去,再毙一骑,人仰马翻之际,完全搅乱了这百十骑的追击节奏,纷纷带马闪避不迭。
快马如风,雷瑾又冲近一段距离,闪过几支飞射而来但准头不佳的狼牙箭,顺手抄住两支箭,开弓回敬,再射倒两骑,这下情势更加混乱,没有准备的追骑收不住坐骑的冲势,忙乱着带马避让的工夫,两下里策骑对进,眨眼就进入了雷瑾的木箭杀伤射程。
雷瑾驱策坐骑不断的小幅度调整奔驰步伐,作微妙的变向移动,纯凭直觉反应闪避或者拔打对方匆忙发射的箭矢,险之又险。
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短短几次呼吸之后,很快就要进入短兵相接的距离时,雷瑾这才以另外一张三石弓发射带毒木箭,去如骤雨,不射人专射马,射倒了前面二十几匹坐骑之后,情形更加混乱,人喊马嘶,恍若世界末日一般,而其中好几匹突然变得颠狂的伤马横冲直撞,甚至转身向后面的流民军追骑撞了过去,这下乱子就大发了。
坐骑突然发狂,让这些本来就信神信佛的流民军骑士惶恐不安起来,坐骑在战斗中中上一两箭比较正常,只要不是要害,拔箭止血,仍然可以驱驰如故,即使中了毒箭,经过调教的战马也极少发狂,象现在这样,多匹坐骑同时发狂是非常罕见的。
等到雷瑾投掷的标枪在近距离差不多同时收买了几条人命,剩下的其他流民军骑士惶恐更剧,本来就以为冲撞了什么神灵以至马匹发狂,再看雷瑾神猛,立时齐发一声喊,一窝蜂的策马往来处狂奔,不战而走,连同伴也顾不上了。
雷瑾可不是什么东郭先生,对流民军这些伤马伤兵虽然不想杀戮过盛,却是一律斩断手脚大筋,绝不肯和敌人讲什么慈悲恕道。
然后搜集所有遗留的弓箭以备后用,雷瑾这才策马上到小土丘上,只见那名部属栽倒在地上,还在喘着粗气,大概是这两天连串的浴血苦战和亡命奔逃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在雷瑾打扫战场的工夫,他仍然没怎么缓过劲来。
一直到这名部属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两人这才一起出发,准备找机会去平阳一带,顺便收拢流散的部众。
然而一路上,雷瑾在两天时间里仅仅收罗到七十几个幸存部众,连一曲之数也凑不齐,还都是伤痕累累,直是凄惨。
第四章 以迂为直
夜色昏昧。
雷瑾率领着几十个伤兵悄然抵达平阳城下。
这一路相对平静,多股流民军的主力其实皆已向北进攻,还在山西南部攻城拔寨的流民军并不是太多。
想来那在半路遭遇的流民军,原本可能也是向山西中北部集结进军而已,只是雷瑾的运气实在不太好,自己撞正刀口,让一股流民军的主力截了个正着,被那股流民军仗着人多骑众,顺手小小的欺负了一下,他率领的这支临时组建,还没有形成坚强战斗核心的护卫骑队没有全军覆没,真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看着眼前依稀残存巍峨雄峙之姿的平阳城,大部城垣并没有遭到明显的破坏,除了原本应该是坚固城门的地方,大段城墙已经被拆毁得不剩一砖一石之外。
已经用不着派人先行进城打探消息了,雷瑾率众催马直入豁然洞开的平阳城。
马踏长街,举目望去,平阳城中一片死寂,全然是一派惨遭战火蹂躏之后的景况,街旁的屋舍仍然残留着非常明显的火烧痕迹,但是没有尸体,也没有人。
这是一个完全人去城空的死城,完全不再设防的死城!
也许有的人逃进了山区,也许有的人加入了流民军,也许还有的人在与流民军的对抗中丧失了生命。
从眼前空无一人,尸首也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的情形来看,平阳被流民军攻破已经有好些天了,大概流民军怕这坚固的城墙为官府所用,在退走之时顺便捣毁了城门附近的城墙。
这就是曾经的帝尧之都?这就是和远古帝尧,汉时名将卫青、霍去病,汉时名臣霍光、张敞等人联系在一起的平阳城?
雷瑾心中暗自叹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样一座名城,又是有数的繁华商埠,如今却是毁于一旦,竟然是这样的荒凉死寂。
这座城池完全没有停留的必要,损毁的城墙,若要修复起来,即使钱谷人夫样样不缺,怕也要计以旬月,何况如今平阳一城居民全部或逃或散,看样子甚至连一粒食物都难找到,暂时已经不适合久留。
远远的隐约传来几声老鸹凄厉碜人的厉叫,间杂着几声狗吠,这种声音在一般人耳中是不会引起注意的,但雷瑾却从中听出了门道,鸦叫狗吠暗含了简单的节律,这并非是真正的鸦叫狗吠,而是有人模仿的鸦叫狗吠之声,鸦叫狗吠中的节律显示这附近有猎杀队在活动,他们正通过特定节律以吸引自己人循声而往。
鸦叫狗吠再次传来,这次雷瑾再无疑问了——配属给雪隼堂的猎杀队杀手正在附近活动。
“我们走!”
随着雷瑾一声令下,众骑迅疾出城,消失在夜色中。
阳和城,属于大同镇防卫辖区,因为与蒙古诸部,尤其是俺答统领的土默特万户接壤,向被称为山西之肩背,神京之屏障。
现任总督宣大山西的军门大人王鉴川,其头衔全称是“钦差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地方军务兼理粮饷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简称为宣大山西总督,常驻于阳和城,身临边防前线。
如今皇帝避瘟于宣府,为确保万无一失,王鉴川调集了大量精锐充实宣府、大同、张家口、偏关、宁武、雁门等处的防务,重兵集结扼守桑干河谷上下游,可以说不惜一切,虚山西而实宣大,亦是用心良苦。
王鉴川本是蒲州人,其家族蒲州王氏,姻亲蒲州张氏都是非常显赫的官商大族,家族中在朝有督抚高官,在野有盐粮巨商,论起在山西的势力之大,帝国四大家族也要略让他们一头。
流民军在山西中南部攻城拔寨,势如狂飙,王鉴川其实忧心若焚;对自己家族和姻亲的安危日夜萦怀于心,若不是顾忌皇室安危,暂时不敢轻易调动大军南下追剿,怎肯任由“流寇”在山西肆虐?若不是蒲州城池坚固,粮械充足,知府、守备也都是擅长守城之人,才稍稍能令他安心一二,否则那真是要整日坐立不安了。
要怪也只能怪京师内外的大瘟疫来得不是时候,瘟疫、寇乱接踵,眼下从北方蒙古漫延过来的夏蝗,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对将要到来的秋收也会造成影响,还得尽量灭蝗,保卫粮食收成,实在难以处处兼顾啊。
虽然如此,王鉴川也不是什么都不做,除了派遣大量探子打探军情之外,还针对许多流民军以骑兵为主,擅长流动作战,瞻之在东,忽焉在西的特点,暗中调遣集结了前几年曾经参与围剿流寇的精锐骑兵若干,挑选若干将官死命操练骑射攻伐。
整军经武,储备粮械,准备着皇帝一旦还驾回京或者有皇命剿寇,即刻挥师南进追剿;同时,在偏关、宁武、雁门等重要关口都加强了防备。
三镇的边军将官自然知道总督军门大人的微妙心思,因此也不敢怠慢,个个兢兢业业,日夕操练以备调遣。
也许是天从人愿,在宣府避瘟的皇帝居然通过‘行部’诏谕,令王鉴川集大同、山西两镇边军五万,速速剿灭流窜山西的陕西流寇。
山西战云密布,大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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