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世佛郎机炮、红夷炮、鸟嘴铳、鲁密铳等火器益精,而床弩最远不过千步之外,今日火炮及远可达十数里至二三十里以上(参见附注),远非劲弩可比。此皆夷人所长,中国得而习之,精造其器以破敌,又有何不可?
老朽度之,此等火器其后必大行于天下,骑射弓弩或许也会象上古兵车一样被火器取代。当然,那有可能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雷天云(黑龙军团节度)有些疑问,说道:
“郭老将军,您是老行伍了。本朝国初即有神机营之设,帝国各地驻军也都有编配部分火铳,历年野战、攻守城和水战都有应用。譬如本朝太宗所设军阵,即以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前锋疏以求其达,后队密以求其固,每战则列神机铳炮于阵前,相互间隔,疏开队形,以便装填弹药,轮番齐射,摧毁敌锋,待敌溃乱之时,后队密固的骑兵便并气积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敌军本阵,追歼败残逃敌,夺取全胜。此阵沿习至今,虽小有演变,大意无差。
请问,何以数百年来铳炮火器虽日益精良而仍然从属于步骑大军,至今也不曾淘汰骑射弓弩?(注:在17世纪,热兵器相对于冷兵器而言并无多大优势,尤其是在野战中,面对以快马硬弓见长的骑兵机动冲击甚至还有劣势。腓德烈大帝的线性火枪战术在当时打遍欧洲无对手,称得上是18世纪火枪战术的颠峰,可碰到当时的俄罗斯哥萨克长矛骑兵却占不到任何便宜。即使在19世纪初,拿破仑时代,主要使用冷兵器的龙骑兵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主力之一。)”
郭若弼呵呵一笑,回答道:
“老朽以为,这铳炮火器虽然威力不小,但目下所制造的火炮火铳尚有很多缺陷,比较起来弓弩仍有较大优势,故而目前只能与骑射弓弩并驾齐驱,取长补短,互相为用。兵车不也经过几百上千年才被淘汰么?
且不说现有火铳射不及弓矢之远,光看现在的铳炮火器装填弹药慢,射速也慢(注:据西方史料的记载;训练有素的射手使用火绳枪,每三分钟发射两发子弹就算很不错了,射速上比每分钟三到四发的弩差远了,与弓更没法相比),必须而且也只能在战术上想办法加以弥补,譬如火铳通常采用和强弩齐射相似的三排轮放之法,一排装铳,一排进铳,一排放铳。第一排射毕,退至第三排装铳,第二排进至第一排放铳,周而复始轮流齐射。
又比如铳炮如用火绳点火,根本不能在风雨天使用,战斗之前和战斗进行中,火绳又必须始终燃着,不仅消耗大,而且容易发生危险。夜间作战,燃着的火绳,还会暴露己方所在及兵力的多寡,不过这个缺陷,幕府新造的自生火掣电铳已经改良,大大克服了这个缺陷,这里就不多说了。
再说若工匠技拙,铳炮形制规格不一,制造粗劣或兵士使用不得其法,铳炮不但容易哑火,还容易炸膛爆裂,甚至致死人命。粗制滥造,品质低劣的铳炮不可靠不安全,兵士操炮使铳又不得其法的话,兵士往往因害怕铳炮炸膛爆裂而怯于使用或拒绝使用,有数十年不用者,不可靠的铳炮其实有等于无。譬如我曾经在都督大人处见过一支巧匠仿制的连珠火铳,据说是出自一个叫戴梓的人的巧思,不过其巧思虽好,目前却不堪实用,无论如何改良,一轮之后,无以为继,需要重新装填,而且很不可靠,故障频发。这或许要依赖以后多方的改良,才有可能成为杀敌的利器了。
再拿京军三大营大量仿制的线膛火枪来说(注:直线膛,历史上葡萄牙人曾于1637年向明政府进献线膛枪),比之其他鸟铳虽然要远要准,装填也较方便,但用过几次以后,火yao渣滓沉积,不把内膛擦干净再装弹药就有炸膛的危险,无法持续使用。
又比如火炮多笨重,携行不便,多用于攻城守城;较易携行的火炮,威力又不够,比之弓弩野战并无压倒性的优势,现在行营骑兵所用火器,不过有虎蹲炮、小号佛朗机、掣电铳、五眼铳数种而已。
再如目前的火炮火铳成本昂贵,野战又极其依赖辎重补给,若军队过量编配火器,势必难以负担,国力强盛时或可勉力支持,国力一旦疲弱定然无力久撑,久之必致国家倾覆,穷兵黩武之害,亦不可不察也。
其实火器还有许多缺陷,也无法在这里一一尽述,总之这些缺陷如不一一克服,铳炮火器自然是无法完全取代弓弩的地位。现在帝国各军无分南北,士卒大体是按两分刀矛、两分火器、六分弓弩操练,弓弩的操练仍然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即使有所差别,也不甚大,可见火器现时仍然无法取代弓弩,此即是明证。”
郭若弼久在行伍,统兵戍边征战沙场三十余年,对军旅之事娴熟的程度,可不是大帐中这些年青人可比,他的判断是基于几十年的经验阅历而作出,使得大帐中诸位年青的节度们细细咀嚼后都觉得说得有一定道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正说着话的工夫,帐外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都督大人到!”
便见在蒙逊、狄黑、阿蛮、紫绡、独孤岳等幕府的部属,和丁应楠、风闲等一大群人的簇拥下,雷瑾已昂然走进大帐。
雷瑾一身戎装,披着一套轻便、精致、坚固皆具的翎根铠,手里还提着一根精致的马鞭,脸上微笑着,还带有几分得意的神情,看样子是刚从野外纵马驰骋回来。
帐中诸将在雷瑾入帐的瞬间,‘轰’的一声全部起身,拱手行礼,一片甲叶响亮的声音响彻大帐之中。
这种凛然威势倒是把随在雷瑾身后的几个表情拘谨的人吓了一跳,不免露出些趔趄失措的样子。
这几个是什么人?
帐中诸将见这几位都是以前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心中疑惑,但仍行礼如仪,并不敢在雷瑾面前放肆,能跟着都督大人来的自然都是有些才能本事的人,否则哪能让都督大人如此的礼遇?尤其是其中还有两个高鼻深目,明显是来自异域的西洋人。
待帐中之人行礼已毕,全部落座,安坐主位的雷瑾笑着直入主题,说道:“这次召集诸位军团节度到此集会,主要是为着明年开春以后幕府的军事行动预作战前准备。
不过在正式开始之前,我先向诸位介绍几位列席的贵客。
风爵爷、丁爵爷大家应该都认识了,我就不多作介绍了。
介绍这几位大家认识,他们都是技艺超群的工匠大师……”
幕府一直以来就为熟练工匠的短缺而头疼,为了解决河陇能工巧匠在数量上的不足,除了派人尽力四方搜求延请各方面的能工巧匠之外,更是下定决心要对以往沿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师傅带学徒’的旧模式加以改变。
首先为了鼓励身怀绝技的工匠们多带徒弟、多出成果,并且吸引和留住四方延请而来的能工巧匠扎根河陇,幕府参考战国秦汉魏晋时代以来赐民以‘民爵’的做法,新创了一种近似于‘民爵’的‘新民爵制’,需要幕府、行会、共同社团共同承认的荣誉称号,譬如‘大师’、‘少师’、‘巨匠’、‘大工’、‘能工’等,授予那些在某一种工匠技能上达到一定水准的工匠,使这些工匠依幕府法例可获得税课减免、徭役免除、受邀出席幕府或府州县的重大庆典、直接求见并质询府州县官员甚至幕府都督的权利,以提高他们的地位;另外则是正式开设多间工匠学校,教习普通工匠的基本技能,以此扩张一般熟练工匠的数量。
这种蓄意抬高工匠地位的做法不可避免的遭到各色人等的强烈攻讦批评,包括至今在夜未央的论战擂台上因为不愿认输而无法下台的那些个理学先生、清流乡愿们,当然这一次关键还是那些府州县地方官员们不乐意幕府再给自己加上一些‘额外的麻烦’,比如‘直接求见并质询府州县官员’这项权利让他们感觉很不舒服,他们拼命的找出幕府推行此举可能带来的弊端,试图游说幕府放弃推行这项类‘民爵’制度。
但是幕府方面的反应是“你们不是说‘民爵’有弊端和缺陷吗?那好,我们改良一下总可以吧?”其结果就是农民、牧民、某些商人都纳入了授予‘民爵’的范畴,多了不少农艺大师、畜牧大师、鉴定大师之类等等,举凡农牧工商诸业中的优秀特出并且具有某些出众技能和贡献的人物都被授予了品类、等级各不相同的‘民爵’。
民爵是越反对越多,这样一来,府州县官员赶快都闭了嘴,再不老实,还不定幕府有什么花样等着消遣他们呢,‘祸从口出’啊。
因为已经有传言说幕府还要准备推行什么复古的‘士子’制度,譬如什么‘锐士’、‘吏士’、‘工匠士’、‘农士’、‘畜牧士’、‘大商’,彻底打破‘士子’这一称号长期被儒家读书人垄断的格局,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世家豪族、府州县官吏们不安。
如果幕府再来这么一下‘包藏祸心’的‘托古改制’,还怎么能让世家豪族、府州县官吏们舒服自在?
又是‘社团’,又是‘民爵’,如果再来一下这托古改制的‘士子’制度,世家豪族、府州县官吏要想一手遮天那就难了。只是让河陇的世家豪族、府州县官吏想不通的是,如此一来,河西雷氏族裔同样也会受到制约,难道都督大人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他们不知道,雷瑾这位大权在握的都督大人对同出一姓血脉的河西雷氏族裔同样充满了警惕。
这一出关于‘新民爵’的小小风波闹剧各军团节度都多少听说了一些,只是想不到那些工匠大师还被都督大人请到这里来参加军方的重要会议。
不过听着都督大人逐个详细介绍各位工匠大师的成就,诸将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工匠在冶炼钢铁、制造铳炮火器等方面都有过人之处,非一般的工匠可比,而且都在制造铳炮方面有卓越贡献,难怪都督大人给予他们那么高的礼遇,他们制造的铳炮火器,将使得很多英勇的战士在未来的战争中免于战死的命运,是应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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