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之西北,五者皆有所成就,亦都有缺陷在焉,伏藏偌多隐患,不可不察。
西北人口不众,地虽广大而膏腴多产之地狭小;府库积粮无多,今夏河陇所收或将收的番薯、土豆、玉蜀黍、花生、大豆等看似不少,但就是河陇也未在全境所有宜种之处推广遍地耕种,绝难支持长年大战;西北之地,汉蕃回蒙,部族众多,诸族杂居,又有诸多强宗大姓族酋雄长盘踞地方,幕府控缰仍不免大受各方之掣肘制约;政令虽然不因循守旧,却尚未趋于稳定,变革更张时有,官吏民众或有应对无措之感,难以自谋长远之计;西北之兵,虽然雄强,然外强而中干,青海蒙古、回回、鲜卑土人、吐蕃领部、喇嘛僧兵,招抚之流民,三大行营等等,都督大人如今权威如日中天,手中握有强兵猛将之时,干强支弱自可无事,一旦都督大人自身有非常事变,恐怕有同室操戈之患。
如此隐患无穷,但有大战,便是西北灭顶之灾。明公以为然否?”
雷瑾微微一笑,不以司马翰直言为忤,道:“如此却如何改变避免之?先生请继续说。”
司马翰神色肃然,“治国为政,强国富民为本。乱世之争,譬如王道、仁政、无为之道,皆虚妄而难着力焉,只可作治理大道之辅助,却不可偏执一端,以其为主流焉,至于风角谶纬之道亦是如此。
明公洞察深彻,不为风角谶纬之术等小道所动,正是谋万世谋全局的大格局大心胸。
逐鹿天下,不谋之于人事,天命何归焉?
在下细察明公开府以来诸般施政,最为在下叹服者有四项。”
“哦?”雷瑾笑道,“如何强国富民,小子并没有什么成算。竟不知道竟有四者足以让先生叹服。却不知是哪四者?”
“其一,是于儒学科举之外,办文官、武官学院和吏士学校,此为西北创举;
其二,通译、弘文、印书的设立以及通政司设立游走城乡之说书弹唱艺人上传下达政令民情,他处不曾如此重视;
其三,护卫亲军和近卫军团则相当于变相的最高军事学府,有护卫亲军和近卫军团任职经历才可在其他军团、行营任职军官,这一条在目前虽然还效验不彰,但必定极其有力和持续不断地增强军队的无形向心力;
其四,则是西北幕府的少年营,这是讫今为止,最不引人注意的一项政令,但在下可以断言,不出十年,少年营的新血必将源源不断地补充到西北幕府中,那时震惊天下是可预期。
明公有此四者,已是高屋建瓴。逐鹿天下,争的就是人才,与其四处招揽天下人才,不如埋头于筑巢引凤,以及专心培养最合己用的各种人才,这比远赴四方招揽人才还要强上一筹,假以时日,必定大放异彩。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此制可以奠定万世之基也。”
“哈哈,”雷瑾笑道,“先生谬赞了!”
蒙逊亦笑道:“强国富民亦是各师各法。司马先生以为西北该如何着手?该向何处去?”
司马翰笑答:“在下有自知之明,才能难当大任,不过在下钻研风水堪舆凡二十余年,却可于本等行当中为西北强国富民之施政拾遗补阙,有所助益。大事自当取决于都督大人以及长史府尔,在下岂敢胡乱指点江山,挥斥激扬?”
雷瑾精神一振,道:“先生此言,大是深奥。小子念不及此,敢请先生指教强国富民与风水堪舆之道。”
司马翰呵呵一笑,道:“在下于强国之道上并无特别发人深省的见解,更无超越目前西北施政的全新之论。
自古以来有以甲兵财货而强者,有以明君吏治而强者,有以地广人众而强者,有以霸王道相杂而强者,凡此种种,在下以为皆非从根本上强国,亦不足完全效法也。”
司马翰口气极大,雷瑾仍旧不动声色,“先生之言,尚请拆解一二。”
司马翰侃侃而论,“强国,当强万世,当强根本,避免人亡而政息。一两代之强,便趋衰落,实不足效法。要强大,就要从根本上强盛!根本者即人也!
圣人说‘以人为本’,在下以为就是要让大多数人都逐渐遵循和信守一些有形和无形的法则,各行其事,各安其事,如日月星辰,各有归依,各尽所能而少怨望。所有的律例法令和各项施政都应该以此为目标。
否则前人辛苦变法,后代也要复辟,根基不稳,必是其兴也忽,其亡也忽。不能强大于永远,也不能成大业于千秋!
西北之要,在强根基,根基稳固则已立于不败之地也!
以在下浅见看来,西北目下种种皆以强根基为主,强军、积粮、顺民等等,只是在具体施行上还有许多不足。
在下希望能在施行上用风水之学作些拾遗补阙之事。”
“哦,敢问先生欲如何着手?”
“在堪舆之学中,我形势宗最为重视龙脉,大人想是知道了。”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雷瑾点头,风水龙脉是这时代一般的帝国人都知道的常识,尤其是儒生士子亦有许多对此颇有研究。
风水之学中所谓的龙脉,指山的起伏连绵。
自古以来,帝国以昆仑为天下的主山,由昆仑山发端有五支龙脉,其中三支伸向帝国境内,另外两支向西域延伸。
帝国的三支,其北干沿黄河一线,通过帝国北部,终于朝鲜国,帝国京师即处于北干之上;中干通过黄河与长江之间的地区,如四川、陕西、河南、湖广、南直隶、山东,长安、洛阳、济南等即处于中干之上。南干则沿长江一线通过帝国南部。龙脉的各个干脉衍生出支脉,支脉又可衍生出支脉,如此的衍生,龙脉便遍布于帝国。
形势宗风水之学一般以‘龙’、‘砂’、‘水’、‘穴’为基础,龙脉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帝国士庶一般也都知道龙脉不可以破坏,否则会带来不测的灾祸。
其实总括起来,帝国之人选址营建城郭屋宇时,在风水上都较为注意,一般讲求座北朝南,面迎阳光(注:朝向东南,可避免北风吹袭,阳光入室,温暖而少生疾病等);
背傍大山或丘陵,左右两侧有小丘陵(注:群山环抱如同天然庇护所,无惧人为及自然气候上的侵害,背山可以屏挡冬日北来的寒流,又利于军事上设险防卫,尤其是营建城郭更看重易守难攻这点。山林可避免洪水;植被可以保持水土,调整小气候,又有经济利得,如水果等,并能提供木材及燃料等);
靠近河流与水塘,但忌讳背水(注:离水近而便利取水和水运,取得鱼虾等水产,居处较高则无洪水之虞,且面水可以迎接夏日南来凉风,河流、水塘又可以象护城河一般,可以阻碍来敌的快速推进,且河流在危急时还可作为水遁途径,迅速逃离等等)
晋之陶渊明描写的桃花源,出入口狭小,利于防卫,前临流水,四周山林树木围合,便是一处帝国人理想中‘藏风聚气’‘负阴(山)抱阳(河)’的风水宝地了。
对于这些风水龙脉的常识,雷瑾并不完全陌生,和帝国大多数的士人一样,对风水是有所了解的。
司马翰悠然说道:
“〈国语〉上说‘人事必将与天地相参,然后乃可以成功。’
譬如山清水秀,避风向阳,会让人神情愉悦;流水潺潺,草木欣欣,会使人留恋忘返;莺歌燕舞,鸟语花香,会使人心旷神怡;当遇到寸草不生,狂风恶沙之地就会尽量避而远之。
又譬如大家都喜欢水味甘甜之地,水味苦涩则无人居住。
又譬如有的地方人杰地灵;有的地方如锡矿附近妇女往往难以成孕怀胎;有的地方,人们健康长寿,而有的地方,人们容易患病和早逝。
这些都是我形势宗堪舆之学想要揭示和解决的,一般认为这跟龙脉有关。
我们风水师就是要认识这所有相关的一切,如山川、气候、方向、道路等,以便选择、利用、保护、美化、改造,争取达到天人和谐。
我们堪舆师,最重视的就是防患于未然,尤其是天灾的防范。
譬如风水讲求城郭屋宇要整洁干净,避免疫病大起,就以出恭入厕之所为例,那等藏污纳垢之所,属于风水中‘户外大事’的一种,须要妥善配置,是阳宅风水极重要的一环。污臭之物,或渗入土中,或流入河川,或蒸发飘扬,都将影响风水,有凶无吉,处置不善好风水也要变坏,京师去年疫病大起,就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官贪吏懒不思清理,日积月累之下才会酿成大疫,如果按照风水之学,保持京师的整洁干净,绝不至于有大疫发生。
人生天地之间,天地自然的任何变迁都会影响我们。天人合一,万事万物相互依存,天地自然茁壮繁茂,人间自也百事顺遂,否则就可能有天灾降临。
顺天应人,取有节制,才是阴阳正道。
譬如河西在汉代以前水草繁茂,六畜蕃息,自汉武帝移民垦殖之后,到本朝初年,九边一线,虽有破坏,仍有许多森林草原,不但可供樵采薪炭,成片的森林还有阻挡塞外蒙骑随意入侵之效,成为有效的天然屏障。但军屯商屯民屯无度垦殖,长官为一己私利,只求垦荒田亩数的增加,即便垦屯田亩颗粒无收,也置之不理,肆意滥伐滥垦,不少成片森林都被毁灭。没有了阻挡的塞外风沙,不但侵蚀毁坏湮没了军民辛苦开垦的大片屯垦农田,使之劳而无功,还使得蒙骑可以沿着缺口透入掳掠烧杀,有不少地方原本不需要修筑坚固的边墙长城,在森林毁灭之后却不得不花费巨额钱粮人工,修筑坚固的堡寨,挖掘深沟高堑以抵挡塞外蒙骑的入侵。
无度垦殖、樵采和放牧,不仅林木、畜牧大受破坏,农耕同样大受抑制,农、林、牧三败俱伤,生活在这样地方的老百姓只有在贫困中苦捱,眼睁睁看着风沙肆虐,沙漠南侵,而没有多少办法。
如果从风水堪舆上来看,这就是破坏了风水,树木的作用在于它有浓密的枝叶和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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