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几条,郭若弼、马启智两人虽然已经被雷瑾明令指定为镇守西线边陲的主帅和副帅,但也不愿意因细故小事而弄僵彼此的关系。
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欲取哈密,西线诸将的和衷共济戮力同心就显得很重要,虽然不敢强求彼此有多少默契,但至少不应在战前让彼此间产生芥蒂有所隔阂。
郭若弼、马启智都是持重沉稳之人,久历岁月,心知要想袭取哈密一战成功,这其中切不可为了那点个人面子上的小小虚荣,而让彼此一时的意气用事而误了西征大局,因此宁愿给足这几位后生晚辈面子,毕竟真正的大尊大荣来自于战场上的胜利,个人的面子算得了什么?
此亦主帅将将之一法,诚所谓‘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也自然是有一定道理,但作为一般的为人处事之道则可,也没有什么不好,唯不能迂腐过甚尔,若不分场合地点不分是非黑白,都死抱着这教条不放,则又过犹不及矣!
如今,马启智见雷天星、雷火仝、张咏、萧寒并不因此而骄狂而得意忘形,仍然不卑不亢,从容不迫,这份气魄心胸便是不凡,心下亦是暗赞一声。
待雷天星、雷火仝、张咏、萧寒割吃了几块肉,吞下一两把炒米,拿酥油茶垫了垫空乏的肚子,郭若弼便也请出了自己的印信等物,以示昭信。
金印、金斧、调军勘合,这是坐镇一方的主将所有的节信之物,代表着权力和威势。
大印,那是来往公文、飞羽军檄必用之物,盛在一个精美的牛皮黑漆印盒里;
一个精致的革囊,盛着一柄小斧头,与弯曲的斧柄合铸的金斧,金光粲然,斧面、斧背、斧柄铸造着许多铭文,分别以篆书、隶书、魏碑等多种字体铭刻,又有许多兽纹,其铸造工艺之复杂精细令人叹为观止,绝难仿制,此物代表西北幕府的军法刑杀,行军作战之时便有先斩后奏之权,若有延误违失不听将令者,主将有此金斧在手,便不需经由军法曹大断事官的追查覆核,可依军律自行临机断然处置,非同小可;
调军勘合其实就是古代虎符遗制,以之征调大军,催调粮秣,也不消多说。
这些节信之物,如金印、金斧,虽然名之为金,实际上并非纯金铸造,而多是青铜鎏金,就是颁给主将之物也不过五成金而已。
验看过这些主将信符以及相关的军府公文,这一阵忙碌完毕,雷天星拱手笑道:“都督大人既然已授郭大人全权,我等自是无有二话,自当听命而行。若是烦琐多言,反倒误事。无论何事,大势端赖郭大人操持机断,我等吃睡将息,只管接令杀人便了。
至于这哈密虚实,我等数人早已然命人访查备细,出其不意不难一举拿下哈密,最大的问题反而是拿下哈密之后,我们如何应付西面吐鲁番、北面瓦剌诸部的压力。吐鲁番、瓦剌若是陈兵以胁,我方如何应付?现在应及早准备才是。”
萧寒一口喝干一碗酥油茶,接口说道:“就是如此,多头计议反倒误事,大人相机决断便是。”
“鸟!怕前怕后,百事不成!只要我方袭取哈密如迅雷飙风,吐鲁番、瓦剌又算个俅?他们现在大多在窝冬,我们的行动他们肯定来不及反应,他们若是不识相,敢来招惹我们,哈哈,不打得他们叫娘,鹅就不姓雷!”性情暴烈的雷火仝满不在乎,大声道:“何况他们眼下都是泥菩萨过河,自顾不暇,就算他们敢来,只要鹅们狠狠敲打他们一番,保证他们一下就缩头回去了。”
哈哈一笑,郭若弼笑着对默然大嚼,猛吞羊肉的张咏说道:“张咏将军有何高见?”
张咏原是因罪充军的苦役,生性沉默不喜多言,郭若弼问他意见,却是不好不答,便说道:
“末将以为,此役不可久战不决,应采兵贵神速,以快打慢之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抢占关隘要防,迅速完成防御部署,则可无甚大碍。至于战场之外,则非未将所能预料着手,尚需军府、长史府决之,预作准备。”
郭若弼微笑颔首,说道:“张咏将军要言不繁啦!”
“不敢。末将以为,动若迅雷,出其不意是策划此役之两大要领。我等四人为哈密王疑忌甚深,小股出动还可遮掩,若大规模调动兵马将很难瞒骗过哈密王的谍探,似不宜作为奇袭哈密城主力,如何奇袭哈密,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张将军说得有道理。”马启智笑道,击掌叫人取了哈密地图到中军大帐来,铺在地毡上,让雷天星、雷火仝、张咏、萧寒几个轮流讲说哈密各处地势、驻兵情况。
马启智这中军大帐旁边军帐中随时有当值吏员、护卫等在其中当值,都是他的心腹随员,贴身卫士,雷天星、雷火仝、张咏、萧寒在一头对着地图细说,他这大帐中的亲随便在一旁详细记录。
郭若弼围着大图打转,端详着整副大图,仔细的盘算着利弊。
马启智瞄了瞄地毡上的大图,慨然拱手道:“郭爵爷若是担心,愚虽不才,愿率西宁军团奔袭哈密。”
郭若弼摇头,手一挥,哈哈大笑道:“好钢用在刀刃上,西宁军团还有更要紧的事,无需浪费在哈密城下。再说,西宁军团扼守星星峡,必然是哈密王谍探窥视的重点之一,就是要动,也得做好诸多佯动之举,若只为奔袭哈密一城,有点小题大做了。再说这哈密王只是我们解决哈密的一个方面,哈密的地方部族势力如何解决,还要仔细思量。”
这哈密王原本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直系察合台后裔,是向帝国朝贡的外藩,名义上依附于帝国,其地主要有三大部族居住——回回、畏兀儿、哈剌灰(蒙古人的一支)。这三大部族皆有自己的头目,互不统属。帝国朝廷对三部族的头目也是分别授职,让他们从属于哈密王。然而随着哈密王室势力衰败,地方贵族势力日趋强悍,哈密王很难对三大部族实行有效控制,之所以雷天星、雷火仝、张咏、萧寒假扮蒙古小部族投靠哈密王能够很快被接受并在哈密立足,也正是因为哈密王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利用同为蒙古人的这层关系,借力打力,借外力压制哈密的地方贵族势力,尤其哈密回回、畏兀儿的上层人士与土鲁番勾结紧密,哈密王虽然对此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全因其实力不济,情势不由人也。
马启智笑道:“郭大人敢是忘了?都督大人在青海安多施行之法可以借鉴。”
郭若弼恍然醒悟,不禁感慨:“慧之兄思虑敏捷,老夫竟虑不及此!可知这统军征战之事,确实要跳出战局,虑事及于战场之外,方是将帅大才。”
说罢郭若弼不禁大笑:“以老夫之愚见,他日慧之兄必成西北柱石,出将入相,即或绘图云台、凌烟也不甚难矣!”
马启智拱手连道不敢:“公谬奖也,弟愧不敢当。”
郭若弼大笑道:“何谓谬奖?得将军此言,犹如惊醒梦中之人,这令老夫为难多日之事,却得慧之兄一言而解。如此,老夫袭取哈密的全盘方略便可定下,现在就只剩下如何擘画具体的奔袭路线,彻底拿下哈密全境了。”
“只剩下?”雷天星、雷火仝、张咏、萧寒异口同声同时问道,这老将军也太那什么信心十足了吧?
“你们来看,老夫之意,便是同时动手奔袭这几处地方。”郭若弼在哈密地图上指划着。
众将一看郭若弼手指划过的几处,就已经知道郭若弼的意图,以雷霆万钧的绝对优势,擒贼先擒王,一举端掉包括哈密王在内的几个地方贵族势力,彻底将哈密的上层抹掉,这样一来,土鲁番潜藏在哈密上层的复杂关系势必土崩瓦解,无计可施。
这个老将军,果然是出手老辣刁狠,要就不做,要做做绝,要把哈密的地方势力连根拨,斩草除根,够狠够绝,而且还不止此,郭若弼后面一番话让这几位杀人如同家常便饭的将领也感到后背一阵凉嗖嗖的:
“若能将哈密拿下,则敦煌行营必定前移至哈密,那么与其磨磨矶矶,耗时费力的想办法让哈密之人归化帝国,不如彻底将哈密各方势力连根拨起,这旧瓶子装新酒,其实也不错。不过,这个问题,长史府要头痛了,移民实边可是个大问题。”
郭若弼若无其事的说道,众将恍然,这就是郭老将军所谓的‘跳出战局,虑事及于战场之外’的真实含义了,还真是虑事于战场之外呢,连长史府、军府都让他给‘算计’进去了,敦煌行营前移至哈密,军府必然要调一部分守备佥兵出嘉峪关,守备敦煌行营离开之后从嘉峪关到星星峡之间广袤土地上空出来的一些险要隘口关津;而哈密各部族民,尤其是哈密回回和畏兀儿人怕是十之七八将要内迁,稍有桀骜不驯甚至可能被划作可赎身的奴隶,同时还要向哈密大批移民,不管迁徙多少农、牧、工、商人等,都是让长史府挠头不已的事情,真是嫌长史府的事情还不够多,再给加点。
郭若弼目光炯炯,逐个扫过马启智、雷天星、雷火仝、张咏、萧寒,似是要考校大家一般,又是在征询大家的意见。
萧寒微微一笑,道:“郭帅的方略,末将没有意见,只是这如何奔袭,如何准备却是大有讲究,比如这哈密城,该由谁领兵奇袭?”
郭若弼毫不犹豫说道:“这却是一目了然,你等四位,驻牧之地必定受到哈密王谍探监视,如若向哈密城方向移动,谍探必定飞报哈密王,但若是向畏兀儿部族所在方向移动,谍探必然犹豫不决,不会很快飞报哈密王,二万铁骑合兵西扫,就是哈密王想阻止也来不及了,或者,你们还可以在事前制造一点与畏兀儿人的摩擦,那样看起来更加顺理成章;慧之兄,则可星夜潜行,自星星峡疾袭哈密回回的营地,收其部众而还。至于奇袭哈密城,就由老夫自任如何?使其内外难以兼顾,即可一举而成势。”
马启智笑着,搭腔道:“郭大人准备取道何处奇袭?”
郭若弼手指在地图上一划而过,“向西取道楼兰海,再沿海畔北进,即不虞被哈密王察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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