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辎重的查验点算交割费时一天,二月初六,沙军通过了楚雄地界,气势汹汹的向着永昌军民府扑去。
沙定洲一心想干一件震惊云南的大事,那就是把门沧海这老小子拉下马,由他来做总府,辖制云南。
沙定洲认为,门沧海‘颟顸无能’(这个词还是他的连襟汤嘉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教会的,包括帝国官话读音),他沙定洲才是天命云南王。所以门沧海必须要死,至于平虏军不过是外来者,能在云南折腾出什么大局来?很快就会黔驴技穷了。
因此,沙定洲一门心思盯住门沧海,在他看来,门氏毕竟是云南几百年的‘正统’,平虏军算个什么东西?在云南的号召力、影响力都不能与门氏相比,暂且不用理会。
向西,向西,镇南军一路西行,留下踪迹明显得很,沙军循着那些踪迹埋头猛追就行了。
沙定洲清楚,门沧海先走好几天,正常情况等自己追到保山城,门沧海必定躲进保山城好几天了,而且防御部署肯定已经完成,这时进攻保山,怕是得用上奇袭才行,得挑选些能攀援绝壁的骁勇士兵伺机奇袭,若是一味强攻怕是毫无用处。
沙定洲就这样一路行军,一路构思完善着他的作战方略。沙定洲一向是小心的,不会马虎大意,否则他也不会独霸阿迷州以及阿迷州以南的广大地土,令众土司完全俯首听命,不敢反抗于他。
沙定洲这时当然不知道门沧海在保山城下,在他自己的‘老巢’遭遇了什么。
门沧海正月二十六的拂晓再次出奔云南府城,虽然有些仓皇,二月初一抵达楚雄地面,人多,走五天倒也不算太慢,在楚雄耽搁了一天多,二月初三才大军开拨,几乎与沙定洲的追兵成前后脚之势。(注:此处,正月以小月二十九天计,不必深究)。
门沧海的大军过了楚雄,行军速度明显加快,‘归心似箭’,现在好象只有保山城才是他们可以信赖的‘家’了。
二月初八,门沧海、一干谋士、家臣家将、太监宦官、侍卫等已经遥遥望见易守难攻的保山城轮廓了。
众人心中那种喜悦中带着苦涩,高兴中带着悲哀的心情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在盘旋起伏的山间驿道上行进是需要不少时间的,望山跑死马之说亦是多人的经验之谈。
转过一个山角,保山城上飘扬的旗帜也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了。
门沧海眯了一双眼睛眺望,猛然间门沧海如遭电亟,浑身都颤抖起来。
一个太监赶忙策马上前搀扶,一边尖着嗓子喊:“阎先生、谷先生快来!”
阎处士、谷应泰其实只落后几个马身而已,离得并不远,门沧海一出现异常,他们俩已经发现了。
这时也顾不得什么擅专之罪了,阎处士先扯住一个太监,让他迅速传达公爷军令,全军原地歇息!
等阎处士、谷应泰赶到,马上的门沧海已经平静了许多。
阎处士疑惑地问道:“公爷,你怎么了?”
“本公也许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阎先生,你看看保山城上的旗帜是不是我们的?”
门沧海这话让阎处士心里一激灵,莫名其妙地觉得冷入骨髓,“公爷,你且稍候,容学生仔细了望了望。”
暗中扯了一下谷应泰的衣角,阎处士递了个眼色过去。
谷应泰会意,策马向前行了几步,与阎处士并肩向远处的保山城上眺望,眯着眼睛看了半响。
阎处士叹道:“这会要是有个千里镜就好了。”
“这会子上哪里去找?就一个还摔坏了。还是说说感觉吧,这么远虽然看不太清楚,只看到个轮廓,但不太象是保山城惯常的旗帜悬挂方式。怕是真有问题了。”谷应泰低声道,“所以公爷虽然没有看清楚,还是直觉到有不妥当,才会突然失态。”
“看来得禀明公爷,派绝对信得过,不会乱说话的斥候近前去打探一二,把事情弄清楚才说。”阎处士沉吟道。
“也就这个法子了。”
门沧海听了两人的回禀,道:“好吧,该派谁去呢?”
阎处士笑道:“绝对信得过,不会乱说话的斥候,公爷应该成算在胸了,何须学生再多说。学生说出来,也不过是公爷心里那几位了。”
门沧海微微一笑,吩咐太监去召两个斥候来,又对阎处士道:“该怎么做,阎先生尽管吩咐他们吧。本公在路边歇歇。”
“是。”
一会儿,阎处士对两名斥候吩咐了他俩必须要看清打探到的一些事,两名斥候翻身上马,奔驰而去,很快隐没在青郁郁的山色里。
等待是令人焦虑的,一个多时辰后,当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两名斥候策马奔回时,阎处士、谷应泰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看到几样旗帜?”阎处士低声问。
“阎先生,”一个斥候道,“按照你先前的吩咐,保山城上的旗帜都大致描下来了,不是很准,但大模样能有。”
“好。我们先看看。”
“这是主旗,挂得最高,最显眼。火红的大旗面,绣着黄金色的龙,是团在一起的,很凶猛狰狞的样子;第二面是大纛,也是火红旗面,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篆字‘雷’;第三面也是大纛,不过是白色旗面,上绣着狼头,象是蒙古人的狼头大纛;另外还有牛头旗和烈火太阳旗,这似乎是吐蕃人的旗。”两个斥候分别说了一下他俩所看到的旗帜,又道:“保山城戒备森严,不能再靠近了。”
阎处士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你们俩先不要归队,先跟在公爷身边吧。否则什么时候性命不保,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俩。”
“多谢阎先生。”两个斥候知道阎处士、谷应泰要小小的商议一下怎么给门公爷回话,都知机的避开远一点。
阎处士苦笑道:“对平虏侯,兄弟不是没有探究过他处事决事的一贯脉络。兄弟发现平虏侯特别喜欢直捣对手的老巢,摧毁对手的根基,他的一切造势、谋势、布势,不管多么的能迷惑人、引诱人,他的根本意图其实永远都是在于怎么挖断对手的根,而在挖断对手之根前,向不轻易出手,但一旦出手就绝不罢手,不死不休,比牛皮糖还讨厌。看来这次,平虏侯又是故伎重演了。”
“兄弟也一样探究过平虏侯,”谷应泰沉着脸低声说道,“这个人其实不太象个正常人,他想事总是象那什么,对,跳蚤!他想事就象跳蚤一样,跳来跳去,别人很难追上他如同跳蚤一般的思路。另外,他思考问题总是从出人意料的方向切入,然后以一般人不太容易想到的方式解决问题。还有,我不知道,该说是他的思路呢,还是他的眼界,总之非常广阔、非常大就是了,这让他总是能想到或者看到些别人不曾看到或想到的东西。或者,这就是平虏侯特别喜欢出奇制胜的原因和本钱。阎兄,你不觉得平虏侯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蒙古人、吐蕃人,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占了保山,这是平虏侯又一次出奇制胜的成功战例吗?”
阎处士低叹一声,“谷兄,这话可不能在公爷面前说。还有这事怎么跟公爷说,伤脑筋!”
“什么都不要说,”谷应泰道,“直接拿这图给公爷看。兄弟想,公爷心里其实也有了些底的,应该挺得住。”
“这样也好!”
“公爷,”门沧海瞥了一眼阎处士,接过那张斥候画的略图,看了有一会儿,仰天一叹:“难道真是天亡我?两位先生听过‘平虏军,一把火,管教你,百万军,无孑遗,与对抗,天亡你!’的童谣吗?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门沧海是什么人,岂不明白保山城既然失守,象大理府、丽江府等也绝不可能幸而独存,他的滇西根基已经全部完了,他只是想不通,平虏军怎么就到了滇西,难道真是能飞越关山?平虏军若真有那本事,十个云南也拿下了。
阎处士正色说道:“这些鄙俗童谣,公爷还是不要当真的好。必定是有人在幕后捣鬼。公爷要下令在全军禁绝流言蜚语,不许传扬,凡妖言惑众者斩!否则,军心必乱。”
门沧海说道:“阎先生说的是,都照你说的办就是了。
不过,我们现在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是,现在该何去何从?就是老天要亡我门氏,本公也要尽人事,绝不轻易屈从。
哼,天命这个东西,你硬他就软,你软他就硬!本公做了很多年的黔国公了,生死也看淡了,做人就是要硬气一点,这样才象个人!
天命,狗屁!
天要亡我?那就来吧!”
阎处士、谷应泰同时拱手作揖,说道:“公爷如此豪气,学生虽力不能缚鸡,也绝不后人,誓与公爷共进退!”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啦!”门沧海转头遥望保山城,那里旗帜仍在高高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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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5。1发布
第四十一卷 林花谢了春红
第一章 春之味
二月,黄历上早就是春天了。
然而二月的河西,仍然是冬天,寒风凛冽,原野荒凉,没有一点春天的气息。
所以,人们照旧还在窝冬,除了四方逐利的商人和戍边有责的士兵,很少人愿意这时候出门受冻吃苦。
正月里走亲戚,这二月里祁连山上的雪水还没有化,春耕也是无从谈起,说不得还继续窝冬着。
长史府上上下下的官僚,这时候头疼的是怎么度过春荒,以及怎么保证不误春耕农时,能让关中延绥的大量公田顺利开始春耕。
这春荒因为事先筹备早,荒政救济做到尽量不死人、少死人的些少底气,长史府还是有的;
而春耕,其实长史府倒不是头疼那些私人庄园和零散农户会不会误农时,长史府头疼的是关中延绥大量被西北幕府没收充公的田地无人承种而撂荒,譬如秦藩田地、钦差太监梁剥皮强占但现在已经无主的田地、一些犯官被抄没的田地,这些充公田地,长史府几次召集‘竞投扑买’,关中尚存的豪强大户以及商贾人等却无一应者,没有一个愿意以‘定额地租’承种三年或者五年的,十年那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象在河陇地区,长史府只要召集‘竞投扑买’,河陇的有力有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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