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虚也不客气,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他也‘准备’了让雷瑾敲一笔大竹杠。这马车就先受用了再说罢。
平虏侯府准备的马车,一色清油髹漆,原木本色,大蘑菇头铁钉轮面,车围蓝幔,白铜包角装饰,粗犷简朴,却又气派不凡。这车看起来不甚豪华,在大风不起的时候,奔驰却是甚为轻快平稳,端的是好车。
不过,西北的大风,很快就让来自江南的一干人领教了什么才是西北。在山青水秀的‘陇上江南’天水,他们无法感受到西北的粗犷、狂野气质。
大风一来,沙土飞扬,有时能一气刮上三四个时辰,马车队一步也无法动弹,只能等风势小了,才能向前挪动。
有时,这大风又是一阵一阵的刮,马车队便只能走一阵停一阵。
最猛的就是大风一刮八九个时辰,一天都寸步难行。
当然,也偶尔有一整天都不怎么刮风的,这时候马快车轻,赶上二百里也不成问题。
幸好,过了乌鞘岭,驿道有一大段在峡谷中穿行,风沙影响小,但即便是这样,也仍然花了九天时间,才抵达古浪驿。
古浪驿这时已然是个繁荣大市镇了,商旅来往如梭熙熙攘攘,骆驼队、马队、骡队东去西往,人声鼎沸,即使是在四月这种大风天特别多的月份,也抓紧一点点赶路时间,急急忙忙地赶路程。
从古浪驿到平虏侯府,还有五十里。
孙若虚决定在古浪驿歇上一宿,第二日再动身。
马车,一辆辆汇入平虏侯府前的校场。
校场上旌旗飞扬,护卫亲军两个军团,这次合共出动了五千骑,往这校场上东西一摆,本来应是一派森然肃杀的气势。
但这次迎宾,每骑都只是佩刀一口,如常披挂铠甲,外罩崭新的红锦战袍一件,并未弓盾镖枪飞斧乾坤圈的全副武装。
这五千骑摆开阵势,远远看去红锦如霞,其光潋滟,好似紫气东来,霞光万道。
孙若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这‘霞光万道’晃了一下,心里惊叹,居然用这么简单的手法,营造出偌大的排场和‘气势’,平虏侯府有人嘞。
对面,雷瑾仿佛是从霞光中走出,已经越走越近,大步迎了上来。
雷瑾今儿很给孙若虚面子,没有戴金冠、穿蟒袍、束玉带,而是一袭崭新的梅红色鹊登枝家常燕居锦袍,取喜气洋洋的意思。
孙若虚微微松了口气,雷瑾不着爵服出迎,那是免了他孙若虚跪拜叩头的尴尬。
孙若虚考取过进士,做过一任山西左布政使,这是从二品文官。雷瑾则是功封一等平虏侯,那是超品,即远在一品以上。按照帝国礼制,官员相见,‘其品越二、三等者,卑者在下,尊者在上。其越四等者,则卑者拜下,尊者坐受,有事跪白。”何况孙若虚现在只能算乡宦,那‘从二品’的品级更要打个折扣。
以雷瑾、孙若虚品级的差异,雷瑾若爵服相见,孙若虚就得向雷瑾跪拜,雷瑾受其礼即可,若有事孙若虚还得跪着说。
雷瑾不着爵服,可以说是相当给孙若虚面子,因为若行家人礼,雷瑾那就是晚辈,反倒是雷瑾要给孙若虚拜上四拜了。
越走越近,雷瑾已然将孙若虚这岳父大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暗赞一声:好个清俊的人,年轻时必定风靡了不少江南的名媛才女吧。
同时也是心头一惊,这孙若虚的武技修为距离先天秘境其实只有一线之微,虽然这一线之微就是天壤云泥之别,但如此修为已经是相当可怕,天下间堪为敌手的不会太多。
孙若虚一向对自己的眼力很自信,但是他所看到只是一位双目炯炯,威严自信的年青男子象一座雄伟的山岳般,大步向自己行来,完全看不透雷瑾这女婿的武技修为到了何等层次。
一旁的周氏眼力其实也不差,周氏家传武技渊源自少林一脉的上乘心法,这种看不透的情形,唯一的解释便是雷瑾有能力隔绝外人对其修为功力的窥探。
周氏与孙若虚交换了一个眼色,眼前这平虏侯,与他们记忆中的那个浪荡子,似乎完全是两个人了。
就在几闪念之间,雷瑾已然止步,以晚辈久别拜见长辈的跪拜礼,撩起袍角就拜了下去,四拜,口中还说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孙若虚没想到雷瑾行起这等家人礼来,干脆利落,只来得及侧滑两步,没有正受雷瑾的跪拜礼。
“快起来,快起来。”孙若虚一迭声说道。
雷瑾顺势起身,举手前引,‘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一路风尘仆仆,想是也累了,就先进府安顿再说。今晚,小婿再为岳父、岳母接风洗尘,到时叫人把孙小姐也接过来,想是都会有很多话要说。’
校场上人喊马嘶,一通忙碌,平虏侯府又渐渐恢复了平静。
整个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雷瑾给孙若虚一行人举行的接风洗尘夜宴正在进行。
丝竹盈耳,乐伎们幽幽宛转的轮番清唱着昆曲,曲子主要是〈西厢记〉和〈牡丹亭〉,一折一折的轮流清唱,乐伎们的唱功不比江南的有名乐伎差,唯一离经叛道的就是在配器上,舍弃了以笛为主的习惯做法。
这让孙若虚听着总有几分别扭,不过在这种宴会上,听曲子毕竟不是正事,听不听的也就罢了。
菜一道一道的送了上来,主席之上,无非是红扒熊掌、白玉脊翅、烧猴头(菌)、神仙鸭子、烤湟鱼、蒸驼足、红烧驼峰、八仙鸭子、红烧鲤鱼、红白鸭丝、口蘑肥鸡、熘鱼片、烩鸡腰、烩虾仁、鸡丝翅子等山珍海味鸡鸭鱼肉,加上烤全羊,烤羊排,爆炒牧猪里脊,红焖猪肉,牧鸡套菜五大件:炒鸡丝、手撕肥鸡、油淋白鸡、叫化儿鸡、红烧鸡翅外带一小件‘脆炒鸡杂儿’。
菜式丰盛,坐在主席上的人却不多,宾客一方就是孙若虚、几个孙氏族老,周氏等几位女流则是另席,但也设在主厅里,用屏风与男人们隔开。
作为主人一方,雷瑾之外,几位西北雷氏各支的长老在座,比较特出一点的便是雷瑾的私人商号总理雷坤文也陪坐在下首。
也就刚刚动筷不久,外面忽然一阵喧哗,然后变得死寂。
稍顷,便见四位妩媚明艳的少妇簇拥着一位女子如风般闯到正厅上来。
世上还有这么丑陋的女人!正厅上,每一个男人都有些食不下咽,这丑怕是无盐、嫫母也比不上,本来这么丑戴不戴帷帽都无所谓,只是丑面朝天,令人欲呕,所有人心里都想,没事还是蒙上面纱或戴上帷帽罢,免得别人看了不舒服。
雷瑾早就看出了这丑女是谁,除了孙雨晴还有谁?
这明明就是有意给本侯难堪么。
“孩儿拜见爹爹!”孙雨晴倒是给孙若虚裣衽万福一礼。
孙若虚饶是修养功深,也脑门青筋暴露,那是让孙雨晴给气的。胸中虽然怒火熊熊,孙若虚口中却道:“你娘在那边,自己过去吧。”
孙雨晴应了声是,却得意而带着挑衅的横了雷瑾一眼。
孙若虚若无其事地说道:“小女胡闹,学了点易容术到处吓唬人。对不住各位了。”
座上几位雷氏长老闻言释然,也是,象孙若虚这样清俊的父亲,就算妻子再丑,子女也不会太丑才是,而且以他们阅人已多的眼力,那周氏年青时也必定相当美貌。父母都是俊男美女,怎么可能生出一个无盐般的女儿,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嘛。否则,我们侯爷那不是大大的亏了。
孙若虚瞥了一眼雷瑾,见雷瑾完全的无动于衷,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说实在话,孙雨晴弄出来的无盐丑容,雷瑾的食欲都受到一定影响,调适了有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这一场接风洗尘的夜宴,因为孙雨晴的丑容搅局,众人的好心情都淡了,散席竟是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不少。
撤去屏风,那孙家小姐倒不再是那付令人食不下咽的无盐丑容,而是变作了一张相貌平庸的脸儿,显然倔强的孙家小姐就不打算让雷瑾看到她的真面目。
周氏等人先出去,结果外面又是一阵喧哗,正厅里的人都清楚怎么回事。进来的是一个奇丑无比的丑女,出去的却是一个相貌平庸的女子,虽然不是一个美丽女子,但这种反差也够得上天差地别了,怎不让外面吃酒那些人,尤其是西北方面的人大呼小叫?
孙若虚脸色已然铁青,周氏所生的这个幺女儿平时是太宠爱她了,自恃有才,眼高于顶,那时骄纵也就算了,就是在家里横而已,后来加上个心态不正常的‘千面玉狐’挑唆,就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雷瑾本来是要留孙若虚、周氏在侯府住,结果周氏说很久没有见女儿了,还是和女儿一起住吧,雷瑾这又连夜命人把孙若虚一行送往二十多里之外的别庄。
其实那处别庄与其说是别庄,不如说是粮仓,只是在修整装饰以后,已完全看不出原来是做什么用的了,而其防御的坚固厚实却是完全不用置疑,储藏粮食的地方,防御当然是最坚固最厚实的,用来软禁某人当然也很合适。
也许是怕夜长梦多,孙若虚在到达平虏侯府之后,很快就要求与雷瑾秘谈。
这一次秘谈从辰时开始一直谈到晚上起更,等孙若虚脸色铁青地回到别庄,已经是二更二点。
周氏见孙若虚脸色不好,问道:“谈得不顺利?”
孙若虚苦笑,“何止是不顺利,我们这女婿是狮子大开口呢,不仅仅是银子‘补偿’,他还要全面介入孙氏的绣品、丝绸生意,这哪里是为夫一个人说了算的。他手下的两个商号总理太厉害了,对我们孙氏绣品、丝绸经营的情形了如指掌。而且,棉纺布,他们甚至要求我们将织机、机工分他们一部分。”
“他们有棉花吗?”
“没有可以种,这是我们的女婿说的。”
周氏摇摇头,“真是异想天开。不过,分他些织机、机工也无所谓,这棉纺布,我们孙家又不是主业。”
孙若虚道:“我们这女婿啊,最厉害的手段,就是让他手下最厉害的商人跟为夫商谈,完全是在商言商的架势。
今天谈了一个大概,明天召集所有族老商量商量,再跟我们这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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