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鞑子现在都没这个胆,再说粮食牲口都是笨大蠢重的物事,虽然重要,价值并不高,运走都很麻烦,更不用说储藏销赃了,犯得上吗?
一番交涉之后,一个田庄管事冒险出庄,举火验看了每一匹战马烙在屁股上的军马烙印以及马鞍子上的军府戳记,庄头这时才作了一点让步,在‘雷指挥’同意将所有的战马、弓箭和长枪等留在庄外,只随身携带佩刀入庄借宿之后,总算是答应让“雷指挥”——雷瑾——一干人等进庄搭伙借宿。
此时恰是田庄的饭点,无论是庄丁,还是奴隶。 大都在这个时候开饭,雷瑾率领一百近卫踩着这个辰光到田庄借宿也是有用意的。 在军队当中“伙食”好不好,是相当重要地,这关乎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士兵要是吃不饱吃不好,体力赢弱,战斗力自然就没有任何保障可言。 饿着了士兵的肚子,最终吃亏的当然就是上位者。 所以向来巡视军队,‘伙食’都是雷瑾关注的重点之一;而田庄的‘伙食’好不好,虽然没有军队那么重要,但也可以从庄丁、奴隶的伙食细节,窥一斑而知全豹,反过来推测出许多真实地情况——雷瑾很清楚这一点,当然。 一切的前提,就是他所看到地东西,是没有任何搀假的真实情况才行,所以要掐着时间,不期而至,搞突然袭击的暗访。
进了田庄,雷瑾便借了个理由,留意这个田庄的伙食。
田庄开饭。 是在雷瑾一行人进庄之前,所以雷瑾入庄之时,大多数人都在埋头吃饭。
庄丁和奴隶是分开吃饭的,泾渭分明。
雷瑾首先看到的是一些奴隶,各取饭菜,四散正吃。 这些人的伙食非常简单,一般地奴隶,吃的就是番薯小米焖胡萝卜饭、土豆汤,醋拌生萝卜当菜,比起粗粝难以下咽的稗稻搀豆子干饭、没有碾皮脱壳直接蒸煮的谷饭是要好得多,份量也还算够,对奴隶来说,也不可能给他们太好的菜饭,有饭有菜有汤,这不能算是主人家故意虐待了。
这种伙食。 就是监察院或者怀仁社突然来查察。 田庄也说得过去,所以那些庄头和管事根本没有要遮掩一下的意思。 任由雷瑾等人四下打量。 一个管事,甚至还指着几个奴隶,告诉雷瑾那几个是奴隶当中的小头目,他们的伙食要比一般奴隶要好一些,可以吃到一些油荤——当然,雷瑾看到地‘油荤’只是猪油渣炒白菜萝卜而已,估计有点儿油香肉香;另外就是在番薯小米焖胡萝卜饭上,加了一小勺猪油或者羊油之类的油脂,一小撮盐配着生菜,就这个在雷瑾看来非常简单的饭菜,那些奴隶小头目也都呼啦啦吃得挺香。
这就是生活艰辛的境况之下,人反而比较容易满足!
奴隶当中最驯服最卖力的几个,今天看起来似乎还有一些“奖励”,他们与那几个小头目吃的饭菜也有些不同——是猪油渣炒饭,葱花、一撮盐、几滴料酒入味,小米饭里搀杂点缀地番薯和胡萝卜明显也很少,配着绿色葱花和金黄的猪油渣,浓浓的土豆汤里似乎也加了一些猪油渣、葱花,浇在饭上吃也很香——庄头的解释是今天田庄里正好杀了几头猪,所以炼的油渣就给庄丁、奴隶们加菜了,平时都舍不得炼那么多油渣。
雷瑾知道那庄头话里的意思,与其拿那些肥猪身上的板儿油、花油炼成做菜的熟油,还不如直接拿来炒菜吃的好,在这缺油少肉的乡间,大概很多人心里都是这样想地,虽然西北地畜牧相对发达,但是要想家家户户天天都能见着油荤,目前为止也还是不现实的幻想。
看那几个狼吞虎咽地奴隶,噎得梗着脖子都不肯歇一下,雷瑾摇了摇头,暗忖:饭菜的份量,看起虽然是不少的,但对终日劳作之人,却未必足以充饥果腹。 西北边陲,还是太过贫瘠啊!比不上江南富庶,江南如今虽然破败,大不如前,却仍是比我西北充裕好过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果然不谬也!
穿过一个跨院,围着桌子在吃饭的庄丁们,就不象奴隶们那样端着碗站着、蹲着吃了。
庄丁们吃的小米饭搀杂的番薯比较少,也没有胡萝卜焖在饭里,除了土豆汤、醋拌生萝卜、油渣炒白菜之外,每张桌子上,还有一大盘烧豆腐,一大盘酸菜肥肠,一大盆油光十足的猪杂碎,再就是青花大盘里装着拇指大一块的一盘儿猪油渣,上面还洒着几十粒青白盐,看样子因为庄子里杀了猪,所以这猪油渣真是随处可见,洋溢着一派浓郁的市井乡土气息……
庄丁们的伙食,至少份量和油荤要比奴隶们强得多,但也就是这样了,差别也不是非常明显。 但是。 照庄头的说法,干油渣拌盐未,放一点胡椒粉,吃起来又香又辣;要是放白糖,也很甘甜,入口生津,刚炸出来地油渣。 金黄金黄,又香又酥。 拌上一点盐,也都很好吃,已经是很难得了。 雷瑾从来没吃过猪油渣,好坏也无从判断,不过见那么多庄丁和奴隶都吃得很香的样子,应该是差不离的,也就由着庄头说了。
田庄除了雷瑾已经见过庄头、管事之外。 另外还有几个不当值的管事,几个人平时也常常凑在一桌吃饭,这是庄头的说法。
管事们的晚饭主食是每人两个大包子,还零四个烧卖,也有小米饭和面条,除了一盘黑豆豉萝卜干青蒜炒猪油渣,其他的下饭菜与那些庄丁、奴隶并无多大区别:土豆汤、烧豆腐、醋拌萝卜、酸菜肥肠、猪杂碎、椒盐拌猪油渣,只是份量上有些区别而已。 这个时候,几个管事地晚饭也都差不多吃完了。
“雷指挥”没有摆官架子,但怎么说也是平虏侯护卫亲军的‘百骑指挥’,庄头不敢怠慢,早已经吩咐伙房灶头急火快炒,临时给‘雷将爷’和一众军爷整备酒菜。 好在庄子上刚杀了猪。 猪肉还是管够地,酒也不缺,而且这一干军爷路上还打了好些野味,也一并交给伙房整治烹炒,准备下酒之用。 庄头如果知道眼前的“雷指挥”便是平虏侯,其实光有猪肉,他肯定是不好意思拿来招待客人的了。 话说富贵官宦人家,平时虽然也吃猪肉、牛肉,甚至马肉、驴肉和狗肉,但羊肉和鸡、鸭、鹅、鱼等才是最主要的荤腥肉食。 猪肉虽然是祭祀三牲之一。 但在以前官宦人家的观念里。 相对的却是三牲中比较低下,瞧不上眼的一种。 正如苏东坡在《猪肉颂》中所言“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近世以来虽然有所改观,但流风余绪影响之下,贵客临门,猪肉却也是不好当唯一主菜地。
既然庄头并不清楚自己的底细,雷瑾便也随遇而安,与庄头天南海北大摆龙门阵的同时,甚至还特意品尝了一个猪油渣馅的包子,金黄色的猪油渣做成馅,撒了芝麻白糖,白面吸满猪油渣的油香,甘香鲜灵。 猪油的香,油渣的脆,白面地柔,这就是平民百姓最简单的美食了——在雷瑾看来,这些平民的生活,虽然还不是很好,但比起以前,也有了相当明显的改善。 要知道雷瑾在几年前,曾经从一个军功爵士那里了解到,为地主家看管田庄的庄头、管事,虽然是地主的同族亲戚,但是能吃上白面、油荤地日子,一年当中也只有农忙时节和隆重节庆之际才可以。 现在秋收已经差不多结束,往年这时候恐怕就是只能吃粗杂粮过日子了,而现在饭桌上还能见到白面、油荤,就算今天他看到的纯属巧合,也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在酒菜上桌之前,雷瑾有意无意问起的都是田庄今年的收成,还有赋税、盐课、河渠、耕种、肥料、种子、买卖、钱钞、工价、口粮、仓储、奴隶、佥兵、婚丧嫁娶、四时八节等等与老百姓习习相关的事情,事无巨细,详问细查,根本就是打算将庄头知道的东西全部掏个干净,市井乡土那些琐碎的事情,将是雷瑾以后决断军政事务时的参考。
庄头倒也有问必答,但凡他知道的事情,并无保留,他大概以为这‘雷指挥’久在军中,所以某些‘人尽皆知’的市井常识乡土小节上,反倒弄不大清楚,却是并不知道各衙署送呈给雷瑾圈阅地公文秘报,哪里会在那些琐碎细节上落笔着墨呢?明见万里,而不见秋毫之末,也是理固当然尔!
待到酒菜流水上席,酒酣耳热之际,雷瑾已经如愿以偿地从陪同的庄头那里,知道了他想知道地一切‘大小’事情。 知道这些,虽然对他未来的大政决断不一定有甚影响,却有助于雷瑾清楚的把握和判断政局动向、民情趋势,避免在将来的施政上出现大的错误。
宾主间言谈尽欢,秋夜便也少了些许寒意。
咣咣——
一间破败道观半掩着的门,在黑暗中被人推开。 发出一声诡异磨牙的声音。
戈壁风沙肆虐,这间道观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照看了,早已经破败得不象个样子,但夯土墙还能够阻挡风沙,有时候也会成为某些人暂时落脚夜宿地去处,马贼、盗贼、流浪儿或者秘探、眼线、探马,都可能将这里作为临时巢穴。
显然。这间道观很荣幸的再次成为了某人夜宿落脚的去处,虽然这个地方。 连无处不在的老鼠都未必愿意在这儿安家。
一点火光在漆黑中亮起。
灯昏案上,光难及远。
昏暗的灯光下,拉得长长的人影晃动变幻,真如幽魅鬼影一般,胆子小点的人,绝不敢在这种地方夜宿。
屋外是呼啸地狂风沙,屋内是强自压抑的喘息。
一个深目高鼻。 胡商打扮地男子袒露着上身,正在吃力的拆开缠在身上的布条,布条上明显有接近黑色的痕迹,那是渗透出来的血迹。
胡商男子的伤,看起来相当不轻,血还在一点点渗出,从重新绽开的伤口里。
伤口又长又深,裂开就象婴儿嘴。 翻开地肌肉筋膜和脂肪散发出一种惨白黯淡的色泽,不知道伤在谁的手中,可怜的人,连缝合的机会的没有。
胡商男子上药、包扎、嚼吃干粮、喝水,一切都在寒夜孤灯里完成。
灯光很快熄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偶尔有一两声压抑的呻吟,也被屋外的风声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