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雪猴子!”
有人叫。
“看——还有雪魔!野人!——”
堡垒上的大嗓门,简直声越十里。
“看那边,——是虎王前锋营的认军旗!我们辽东有名的铁骑精锐差不多来齐了,天——,莫不是雷侯爷巡边到了我们这吧?”
有心思灵巧的人,马上猜测到其他方面。
“万岁!——”
堡墙上已经一片欢呼!
辽东武宁侯的亲军,象‘雪猴子’斥候营、‘雪魔’游击营、‘野人’陷阵营、‘青鹞子’边哨营、‘虎王’前锋营,都是雷顼麾下所练精兵劲旅,每一位军官士卒都是身经百战,马上马下战技无一不精,弓马铳炮无一不熟,骑战步战水战海战,冰雪战丛林战,斥候哨探,埋伏偷袭,奔袭强攻,冲锋陷阵,登陆夺岛,游击袭扰,战阵杀敌经验丰富之极,在近年的辽东战事中能征惯战,屡建功勋,因此已经广为人知,各营认军旗几乎无人不识。
在辽民心目中,象‘雪猴子’‘野人’‘雪人’这样的边军精锐师旅,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剽悍强横的精锐之士,马上马下都不含糊的豪杰好汉,这时突然见到辽东铁骑横里杀出,哪还不热血沸腾?
边军骁骑的冲杀,就是无声的命令。
屯堡中的人们,看见边军铁骑冲入敌群,他们也冲出堡垒战壕,呐喊着冲杀上去,与敌虏短兵相接,混战在了一起。
战斗激烈,以血还血,以肉返肉,以命拼命,前仆而后继,无比的勇猛,特别的顽强,令敌人畏缩、恐惧。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牺牲!
鼓舞!
勇猛!
战斗很快变成了一边倒的骑兵追击战,建虏骑兵仓皇溃逃,辽东铁骑衔尾追杀。
事情果然如屯堡中某些人先前猜测的那样,掌控辽东镇军政大权的武宁侯雷顼巡边恰好到了这一带。
边军斥候早就侦察到两支建虏游骑在这一带滋扰侵袭,伺机抄掠的消息,恰好又看到屯堡燃点的狼烟,雷顼马上下令部属从侧翼迂回包抄,正好赶上建虏游骑欲进未进,欲退未退的节骨眼,这趁势一冲,就将建虏游骑击溃。
雷顼没有参加后面的追击,而是在屯堡中人的欢呼声中,率数百亲卫入堡慰问。
了解了一下屯堡的大致情况,雷顼在屯堡的‘武勋长官’陪同下视察这座筑成还不到半个月的屯堡。
他在医官所问一位战场上幸存的伤者:“身边倒下那么多的亲友袍泽,你怕不怕?”
这伤者其实就是屯堡长官招募的随从,他这时摇了摇头,好象还沉浸在战场的拼杀之中,他以呆滞的目光看着雷顼,张了好几次干裂的嘴唇,才说:“操他娘,看着我们的人,被满鞑子杀死啦,那时候就不知道害怕!谁他娘的害怕,——奶奶个熊,他就不是娘养的,是他妈的白眼狼养的!”
这是杀红了眼,要和建虏拼命的人啊。
“好样的!”
“好汉子!”
边上的人纷纷喝彩,雷顼也不多说,吩咐道:“好好养伤,将来多杀满鞑子,说不定你也能拥有自己的屯堡土地。”
随后又来到屯堡的操场上,雷顼饶有兴致的看着一位教头在操练屯丁,屯丁小队列成鸳鸯阵,长短兵器配合,正在演练步卒的攻守套路。
教头显然是屯堡从边军中请来练兵的小军官,武宁侯府为了支持出塞屯垦,每半年指定一批在后方休整的军官士卒,供各处屯堡的领地长官挑选,充当教头,训练屯丁们使用兵器格斗厮杀,以及如何编伍号令,如何列阵作战,如何操弩,如何操炮等等。当然,屯堡方面需要相应给予教头报酬。
对屯丁的训练抓得很紧,追击现在还在进行,教头已经站在操场上大声喊叫,操练所有没有参战的屯丁了。
“用脑子,用脑子,你们这些傻蛋!”教头劈头盖脸,大声呵斥着屯丁。
“知道什么是脑子吗?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就得给我看准了,给我听清了!
敌人的动向,敌人想做什么,判断要快,要准!
脑袋不用想,也要知道自己前后左右的兄弟应该在哪个位置;你动了,你前后左右的兄弟又会怎么动,又会在什么位置,心里面要有数!
每个人的动作要合理、要灵活、要隐蔽!
让你们摆鸳鸯阵,不是图样子好看,阵里每个人都要配合,管你是十个人,还是八个人,要进退如一,谨遵号令!
比如变阵,队中火铳手向敌射击的时候,你应该站哪个位置,你应该在什么地方才能护着铳手?
你是不是想到别人想不到的点?
你是不是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
步法要快,要灵,要活,要多变化,该快则快,该慢则慢,该动则动,该止则止。
比如强攻,你们就要习惯去拼去冲,哪怕前面是火海刀山,也得冲上去。
比如投掷,射箭,打铳,你在阵里,出手就要快、狠、准,不要碍着其他兄弟。要学会在激战中斗勇、斗智,要学会用眼神、动作、说话欺骗你的对手。
上了战场,死得最快的就是不会用脑子的傻蛋!
你们想做这样的傻蛋吗?
……”
沈阳。
在这满鞑子占据的伪都,土生土长的汉人在当年沈阳陷落敌手时就几乎逃亡死难一空,少数幸存的汉人以及后来被满鞑子陆续强逼迁徙而来的汉人,又多次被残暴多疑的鞑虏伪汗奴赫赤借故杀戮,百不存一。
如今的沈阳,伪朝的盛京,城中的汉人都是鞑虏伪汗阿巴亥登基之后才强行迁徙而来。除了汉军八旗这些腆颜事敌的汉奸与顺民之外,举目所及的汉人也尽皆沦落为建虏鞑子的鼠尾辫奴,剃光头上绝大多数的头发,仅留脑后金钱鼠尾状的一条小辫子,这强加于人的小辫子真是要多丑陋就有多丑陋。
藏在街角的阴影中,周石三远远眺望着伪朝皇宫,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他周家整整一族老女老少,都是死在鞑子的屠刀之下,血仇不共戴天,愤而弃笔从戎,誓报家仇,誓雪国耻。
作为武宁侯府的‘青鹞子’,周石三肩负重要的使命,需要经常装扮成鼠尾辫奴、蒙古人乃至满鞑子的样子,在满鞑子窃据的敌占区秘密活动,因此当他回到辽东镇有效管辖地界时,通常都是以僧人、喇嘛或者秃头的形象公开示人,他为的就是要等到杀光满鞑子的那一天。
沈阳,这时被鞑虏改为鞑京,建起了大片的宫苑,东边有后金伪汗奴赫赤时期建造的大政殿、十王亭;西边是伪金僭帝‘黄歹是’阿巴亥时期建造的宫殿,‘崇政殿’、‘凤凰楼’、‘清宁宫’、‘关雎宫’、‘麟趾宫’、‘衍庆宫’、‘永福宫’、‘东配殿’、‘西配殿’;伪朝宫苑前后耗时十几年,皆是汉人的膏血堆叠而成。伪朝鞑虏以掳掠而兴,其一衣一食,一砖一瓦,大半掠自辽东和中原,小半则是驱赶奴役旗下所掳掠的包衣奴隶耕作牧养而得。如此堂皇宫苑,恰是汉人血债之簿记,一笔笔血浸,一笔笔泪染,一笔笔如山尸骨叠垒,一笔笔似海冤魂缠绕,至今尚未得清算!
暴虐多疑**专断的奴赫赤,野心勃勃颇有谋略的黄歹是,都是一代枭雄之姿,绝然不肯偏据一隅,但他们极尽奢靡地建造宫苑,摆出久居辽东边外的架势,确实有些令周石三费解,这又不太象是所谓‘雄才大略’者所应为。
是以大修宫苑之举,麻痹帝国朝廷么?
鞑虏伪主或许是有过这方面考虑,但从辽东汉人长达数十年的激烈反抗来看,鞑虏伪主的心念所想,其主要目的应当还是如何巩固其统治地位,消化其烧杀掳掠的成果才是。而建都于何处,对开国创业之主而言,又往往是其江山基业能否稳固恒在的重大问题,而沈阳可能是奴赫赤,乃至黄歹是在位当政时期各种建都选择中最适合鞑虏长远利益的地点,没有之一。建虏的新宾老城‘赫图阿拉’是女真人聚居地,位置过于偏远,立都于此便等于自动割离了与汉人文明之区的来往脐带,自甘为野蛮之徒,不要说进窥中原,就是偏据一隅也是难能,稍有智慧者即不取此道;辽阳则历来是辽东汉人汇聚定居的中心之一,鞑虏若建都于此,则完全处身于汉人起义暴动者的包围之中,同时辽阳距离建州女真根本之地过远,又与女真大后方交通不畅,其中利弊,鞑虏岂无权衡?也只有沈阳,正当汉满两族杂错接壤的地带,道路四通八达,位置适中,可进可退,可守可据,既可与汉人文明之区保持来往,又能以之为中枢重地号令八旗,驾驭蒙古部族,正是满鞑子偏霸建都的最佳之选。奴赫赤‘迁都’沈阳,在逐鹿辽东进窥中原的大局中便占据了有利的态势,对建州女真而言,占据沈阳乃是一着胜负手。
周石三至此就觉得豁然开朗,虏酋伪主虽为乱世枭雄,实际上也是狂妄野心与潜意识的畏惧互相交织。
虏酋伪主,作为山沟里蹦出来的野人蛮夷,既向往渴望着中原沃土的繁华富庶,又畏惧着中土往昔的强大。
故尔,他们虽然野心勃勃,意图以蛇吞象进窥中原,但其内心何尝不在时刻忧惧那吞象不成反被撑死的可怕结果?
但凡世上枭雄之辈,都是心志非常坚毅之辈,哪怕所有家当已经输个精光,只要不到彻底断气的那一刻,他们都是不肯放弃努力,放弃挣扎的。进可抄掠中原,退可割据偏霸,从心底来说,建州女真当政柄权的这两代满鞑酋主,其所作所为,不过是枭雄所习惯的两手准备而已。如果侵略中原的战事不顺,那时暂时退回老巢作龟缩偏霸之图,伺机卷土重来也算是一角后手,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们的野心,虽然并非当个辽东土皇帝就可满足得了,但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大胆的故事,也不过是女真的完颜阿骨打曾经建立金国,窃据中原,与宋对峙的历史,从他们早先曾自称‘后金’,就可知道这点——建虏即想将奴赫赤当年臣服从属于帝国,却为一己之野心,背主造反,谋逆叛乱,种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历史全部撇清抹净,又想正其名份,自居正统,只能硬攀亲戚,将数百年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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