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还是要看部署是否得法,措置是否周密,桩桩件件的大小事情是否都预先想到了前面。只要官方部署措置有方,遇事冷静沉着,控制迅速,疏导有力,就是有敌谍奸细厕身其中造谣生事,有唯恐天下不乱的青皮闲汉起哄架秧子的叫嚣闹事,也不会有什么大骚乱,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也是这么多年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按雷瑾的话说,那些担心百姓聚集会骚乱会闹事会不好弹压乱子的官员儒生们,都是些好以大言欺人的庸人,就是所谓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平日里满嘴的治国平天下,好似只有他老兄才是治国安邦的不世之才,虽周公、伊尹、武侯复生亦不能及得他也,然而真到了紧要关头,却茫然不知所措,昏招迭出,什么修身齐家的定静工夫都能抛到九宵云外去,徒然凸显其怯弱不堪之事实,真真是书生多以清谈而误国。其实有那时间去担忧,还不如事先多下点防范疏导的工夫,多想想万一有事该如何妥善应对,才是官僚们的正分职事。西北如今面临的可是千百年来未有之局,成规祖制解决不了面临的问题,什么资治通鉴、贞观政要之类的东西,趁早都给我扔到一边去,做事要用心用脑子,不要老想着有没有先例,有没有祖制,做不好事自己趁早滚蛋,别等坏了事,还脏了老子的刀。
倒是那些对西北幕府敬畏有加,对平虏公府崇拜信服的大多数西北黎庶大众,自然不会担上这些有的没有的心事,他们已经把这场公府的婚礼盛典,变成了他们这些黎庶大众自己的狂欢。
在帖木儿‘旧皇城’之前,在‘朱雀’大道,在府前大街,在忠烈祀庙,在英灵坛,在大光明寺,在大弥勒寺,在永福寺,在朝天宫,在大金轮法王塔,分别有来自西北各地和河中府各县总计不下十数万的黎庶大众聚集,参与到平虏公府这场隆重的联姻庆典之中。
正当卯正,朝阳明光照东方,钟鼓楼上,黄钟轰响,鼓点如常,联姻之礼正式开始了,现在是亲迎、巡阅,真正的婚典仪式实际上要在黄昏时候才举行。
有道是,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兵卫以甲盾居外为前导,捍蔽其先后,皆谓之‘簿籍’,故曰‘卤簿’。皇帝出行卤簿,最前面安排着人甩响鞭,平虏公的联姻大典拟同天子,因此车驾卤簿前方也安排有人警鞭开道。
蹄声隆隆,前导马队出现,骑士们尽皆锦衣罩甲,煊赫无比,一个个端的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须臾,三队骑士过毕,只闻喝声如雷传来,却是传道的‘金吾卫士’,轰轰隆隆,喝道而来,陡然间市衢澄静。
头道过毕,又是二道旗手,整队而过。
旗手过后,两边雁翎排列二十名锦衣近卫前导,婚典大辂驶过长街。
大辂车驾一乘,辂上车棂并雁翅及四垂如意滴珠板,皆朱红漆。辂亭戗金,饰宝相花、云龙文、龟文,内设朱红漆框软座,上施花毯、锦褥等,亭外用青绮缘边朱红帘十一扇。辂顶仰覆莲座,以青饰辂盖。屋顶四角垂青绮络带四条,各绣五彩云升龙三。辂亭前有左右转角栏杆二扇,后面有一字带左右转角栏杆一扇,前后栏杆共十二柱,各柱首雕木贴金蹲龙,极为宏丽精美。
平虏公蟒袍华服,高坐其上,威仪赫赫,黎庶大众隐然可见。
大辂之后,又有辂车一乘,帘幕低垂,上有高髻华冠、红罗大袖的女子一名恭坐其中,想来便是那‘女皇阿罗斯’国的公主和大公爵了,前后则是明盔亮甲的阿罗斯国骑士前后簇拥,。
恍惚之间,沿途百姓皆俯首山呼万岁,震动全城。
大辂前有华盖、执扇、‘孔雀雉尾’、‘鸾凤’成百上千,幢、幡、、旗各有若干,黎庶百姓勉可认识者不过日旗、月旗、门旗、金鼓旗、翠华旗、五色销金小旗以及出警旗、入跸旗等寥寥数种而已。其余旌、麾、金钺、金节、星、卧瓜、立瓜,以及红镫、鼓、笛、钲、铜角等等,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车辇之后,复有骑士扈从,执大刀、执弓矢、执豹尾枪,每队各三十人。后头,执荷殳戟的各四队。华盖之间,骑马卫士总有两千人,卤簿之威仪若此,已经是逾越人臣之礼,与皇帝行幸卤簿亦不惶多让矣了。
平虏公府门首,此时便有先头报信的喘吁吁跑来。须臾,便见得一队锦衣骑队策马缓缓的过来,及门下马,垂手站街。少时,便陆续来了十来队,方闻隐隐细乐之声。
一队队的人马陆续而来,等一队队的过完,方是两乘辂车,缓缓行来,一时号角长鸣,金鼓隆隆。
且不说婚典上是如何的奢华隆重,此日的河中府城绝对是阖城欢庆。
来自河中府西南部定远县的王姓一家数口——父母及孩子,早早来到大光明寺山门为平虏公爷祈福。他们一家昨天就从河中府廓城外的一个小屯堡出发,为了占据一个有利位置,在寺院门口等待了将近两个时辰。他们全家都为这个公府的联姻婚礼感到异常兴奋和开心,只有用上香祈福来庆祝这一喜事,表达他们的崇敬之情。
而类似这一家子的情况,在西北各地,都在发生。
在武威平虏堡,上万人举行了宴会庆祝;
在长安城,在成都府,全城狂欢,火树银花不夜天,堪比上元观灯之夜;
在云南府,在宁夏府,十万僧道与信众一齐在法会上颂经,共同为西北祈愿,共同为新人祝福;
还有很多地方,黎庶大众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欢庆祈福,希望可以仰仗公爷的洪福大运,年年五谷丰登,岁岁安居乐业,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西北右长史蒙逊也在长安举行了连场宴会,率‘行长史府’同僚,遥祝平虏公的联姻礼成,从此吉祥如意万万年。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西北治下的大小官员,无不喜气洋洋,大肆庆祝。
也许很多人仍在为未来而担忧,但至少在这一天,充满希望。
不提外边如何,平虏公府内虽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却也不会太过喧嚣,公府是有规矩的地方。
轻歌曼舞,宴饮通宵,却是良辰美景虚度——一整天一整夜的往来应酬,就算是雷瑾这样长年打熬筋骨习练枪棒骑射,兼且导引吐纳炼炁成罡每日不辍,又天天好吃好喝滋补养生的先天高手也觉得有点吃不住劲,这还是没有人敢跑来‘闹洞房’的缘故。直到第二天天色破晓时分,雷瑾才有机会进得洞房,那春宵一刻什么的,自然是提都不用提了。话说中土的正式宗法制度中并没有‘平妻’的说法,当然私底下默认的各种变通而非正式做法是历代以来都有的,侧室与侧室之间,侧室与外室之间,侧室与妾婢之间那种微妙而不可言说,几乎不流于文字的地位差别,永远都是存在的,而到了皇朝礼崩乐坏的年头,就是公然以‘平妻’婚聘,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在皇室和王侯勋贵之家,正宫皇后或者王妃、国夫人、侯夫人等依照宗法礼制虽然只能有一人(主要是由于封爵和家业的继承问题,嫡长子继承是相对比较稳定而少起纷争的制度,若是继承采取‘立贤能’之法,诸子纷争刀兵相见,严重时怕是能把偌大家业弄到烟消云散的地步),但是其他地位稍次的妃嫔皆有品级,亦得录入玉牒或宗谱,各自也有一定的尊贵地位,总之这天家体面、王侯尊荣当然不能与一般的士大夫相提并论;至于皇帝、王侯之外的其他勋贵士大夫之家,宗法礼制也并不是完全死板僵硬的,不过这就得看妃嫔或妾侍本人的心计才能精明与否、娘家是否有财势和影响力、是否有着三媒六证、是否聘礼嫁妆具足并依足一定的婚嫁礼数入门,以及是否得到丈夫的恩宠、爱重等等因素了,其间之地位高下,其中之尊卑差别,即可以是一线之微,也可以是宵壤云泥般的悬殊。尤其是那些基于政治的联姻,象玛丽雅公主这位新嫁娘,其地位视同于正妻,是完全不当妾室看待的,亦有朝廷所赐的夫人诰命,其名讳列入雷氏族谱,将来其所生子女亦视同嫡出(西北与阿罗斯的结盟联姻条款中,在继承方面规定了玛丽雅所生的长子,至少可以继承玛丽雅公主在阿罗斯国的大公爵领地,同时在平虏公爵继承顺位上亦优先于平虏公府的其他庶出子女),但是她也得在洞房花烛夜之后的翌日,将衣冠头面穿戴整齐,一早就到正堂上向元配正室大妇大礼参见,正式敬茶,尊其为大姊。雷瑾这都天亮了才进洞房,自然也不可能与玛丽雅有什么亲热狎昵的举动,在妾婢们侍奉下更衣梳洗,也不要睡了,直接就与玛丽雅一齐去到正堂。等雷瑾与孙雨晴在堂上坐了正位,玛丽雅便上来行礼如仪,其中琐细也不必多表,总之这一通折腾下来之后,雷瑾才吩咐上早膳,几位有身份的主子们在一起吃罢了,大家各自散去。
联姻礼成,其后三日也都是庆祝之期,不独公府宴饮酬酢不绝,就是整个河中,乃至整个西北,不当值坐衙的官吏军将士卒都是给假休沐,与民同乐,以为欢庆。而当事的平虏公却是不能安生,须得各处走动应酬,措置军政公务反要抽空才行。以雷瑾半开玩笑的话说就是,难怪皇帝也只能娶一房正妻,如果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每纳一个女人作妾,都要如此这般隆重的大操办一番,就是神仙也起码折寿二十年,有再多金山银海都不够使的。
话说世道恒不均,弱肉为强食,天底下从古至今就没有实现过真正的公平,强者永远是承担风险最大的那一群,永远是绞尽脑汁费心劳神的劳心者那一群,也永远是攫取资源最多最好的那一群。少数人获得最后的成功,少数人获得最多的财富和权势,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种形势从未在本质上改变过,改变的永远只是表象和手段。就象平虏公雷瑾娶得美人归一样,如果他不是平虏公,如果他不是西北大都督,如果他不是平虏大将军,如果他不是西北土皇帝,如果他不是西北百万强军的最高统帅,如果他不是雷门世家的子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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