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但不承继宗祧,而‘义子’则稍为远一点,属于‘乞养’,通常是改姓而不录入宗谱,亦无继承家业之权,类似于‘干亲’,但‘义子’即便才具平庸,一生的安富尊荣还是完全可以期待的。比起外姓人而言,乞养在平虏公府的‘义子’,当然要比一般的外姓人更受重视一些——而即将被授予‘南宁伯’爵位的庶出子雷洹此次并不在随行之列,另外包括平虏公世子雷浩在内的十五名年龄相对大些的子女,则是已经出外修行游历,这时也不可能随同雷瑾出游。
望着眼前熙熙攘攘,颇为热闹的草市,雷瑾倒是由然生起了在随同出游的自家子女面前,指点一下江山的欲望,要不怎么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呢?人心总是有那么一点在人前炫耀的潜意识,只不过有的人能够把持好其中分寸,赢得满堂彩,而有的人却拿捏不好火候,过犹不及,反而贻笑大方——当然,以雷瑾如今在西北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就是说上一大堆废话,也会有人大赞他说得很有道理、很有深度、一字一句都可以流芳百世,人世间就是这么现实和功利。事实上,雷瑾在公私场合所说的任何话,只要为外人所知,就必然会载入官方的实录或者私人的札记而流传于后世,即使雷瑾自己想要删除禁绝都未必做得到,要不怎么说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呢?
雷瑾一行人,看起来就象是大户人家带着家仆小厮出来游玩踏青的官宦子弟小少爷,一个个衣着锦绣,气宇不凡,一般的平民百姓都是远远的就闪开了,只在远处好奇的驻足观望,当然也没有人能想到眼前这一伙人当中有着西北的大人物在。
雷瑾手上还倒提着小牛皮马鞭,指着那一处驼城,一边走,一边对一干子女说道:“世间草市,在县以下的镇、砦、场、务、堡、铺、渡、口、市、桥、村、关、庄、驿等地方,由我西北‘征收税务’派员直接课税的现有三千零四十三处,其间商税额最高的每年可征两万五千枚银圆以上只有九处;再下是每年可征一万五千枚以上至两万枚以下者,共有五十七处;每年可征六千枚以上至一万五千枚以下银圆者,共有一千五百八十三处;每年可征一千枚以上至六千枚以下银圆的草市,由‘征收税务’直接派员课征的共有一千三百九十四处,而由府县税课局代为课征者,也有两千零一十七处;其他每年可征商税在一千枚银圆以下的草市,约有数万之多,则全由府县税课局征之。
每年仅可征商税六百枚银圆以下的草市,约有西北草市总数的二分之一,其中大多还是每年仅可征商税一百枚银圆以下的。有些草市的商税甚至每年一枚银圆都不到,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每年商税不及一千二百枚银圆的草市,都允许人户‘竞投扑买’。府县的税课局大多人手不够,为省事起见,地方上也多是由着境内人户竞投扑买,行‘包税’之法,每年包交‘市税钱’的情形要常见一些,府县直接派出官吏治事的草市都还不到一半之数。毕竟每年征商税都不到一千二百枚银圆,这样的草市如果还远离治所,府县堂官再直接派官吏治事课税,就有点得不偿失了,甚至有扰民之嫌,地方大户反弹强烈的话,府县堂官的官位都会坐不稳。
吾观此处,大约便是行‘包税’之法的草市了,看起来也很热闹啊。”
草市与官市比当然有许多的不同,不过比较大的草市已经变成无‘市镇’之名而有‘市镇’之实的乡野‘市镇’了,草市内亦划有若干坊。如果是县以上治所,一些比较大的草市,实际上就是治所辖地的一部分。‘官市’里通常派驻有官吏治事征税,而黎庶百姓自发会聚而成且可以征税课的较大草市,官方也或派文吏,或遣武官,掌管其课税及烟火盗贼等事。少数由官方派员治事的大草市,甚至于坊巷棋布,内设官廨、镇学,俨然大城。至于地方上由课税局征课的种种草市,其烟火盗贼之事例由当地大户和草市商户公议公推,编成‘火甲’或者外雇‘标行’看护。雷瑾一行人所看到的这一处渡口草市,约莫就是地方大户‘包税’的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生意还是相当兴旺的。
小孩子都是好奇的,他们先是围着一处卖农具的地摊看个不停,然后指着‘耧车’问那是什么,雷瑾以前‘兽域修行’时走南闯北,倒是见过这玩意,便笑着说这就是农书上记载的‘耧犁’,也叫‘耧车’,播种用的,一人一牛,一天可播种一顷地。
而后又见路边摆置着条桌一张,上有厚木板数块,板上分凿数道半圆形凹槽,俱依西北银圆、银角、铜圆大小,每一槽可装铸币百枚,小孩子又是围着看稀奇。
雷瑾看了,告诉子女们,这是“钱摊”,是用来兑换银钱的,各处城镇都随处可见,一些盐店、粮栈、杂货商铺亦兼营此业。
“银匠铺、银炉,以前就是代人熔解银子、鉴定成色,或以碎银改铸银锭,或以大易小,以劣换优等,所以又称煎销业。现在我西北一律通行官铸银钱,不准私铸,银匠铺、银炉什么的一般都只能做银钱兑换了。比如每年腊月及新春,各家各户都要兑换大量银圆、铜圆,押岁钱,迎神赛会,赶集等等,都是要用的。平时,红白事和家计零用等等也要用钱。商贩以此贩运倒卖,赚取佣金、差价,可牟取厚利。
银钱兑换,商贩初始不过以铜钱数吊为本,用绳串成‘钱串’搭在肩上,走街串巷,四处兜揽,藉以谋生,多是与郊野农户兑换牟利,次则及于市镇商民。若之后赚了点钱,资财宽裕一点,钱串贩子多会改在路边摆设‘钱摊’,偌,就象这个‘钱摊’一样。还有钱挑子、钱桌、钱铺、钱肆、钱店,都与之类似。商贩若赚了钱,就会逐渐增加本钱,除银钱兑换之外,还会扩张营业,比如存钱、放贷、汇兑等,一些经营有方的钱桌、钱摊、钱挑子就是如此这般,慢慢的开起了‘钱庄’,甚至办起‘银号’、‘银行’。
我西北人烟繁盛之地,还有‘银市’、‘钱市’,都是专门兑换银钱的地方,店铺多则上百,少则几十,本小设摊,本大开店;有专营兑换的,也有兼办的。许多县城的四厢、街道、场镇,都有银钱兑换店。尔等以后多出来见识见识,就都晓得了。”
钱摊主在旁边却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客官对行当里的门道很熟啊,莫不是这位爷也是靠银钱兑换发家的?看着不象啊,奇怪。
雷瑾倒是领着子女们在草市里转了一大圈。这种乡野草市,细巧好玩意实在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关键是你能不能发现那些好玩意儿。总有些天然意趣的东西,蒙尘掩灰的好东西,或是手工匠人灵光闪现偶然做出来的东西,甚至就是农家小孩儿自己做着玩的小东西,藏在不起眼的草市角落,不管是石头、竹根、山藤、木头、泥娃娃、刺绣,还是古董、古书,也都有着各自不可磨灭的熠熠光彩。要是眼尖的话,也能从众多粗陋之物中不经意地淘到一些金子般闪光的好玩意儿,也算是一种隐秘的以及不错的愉悦自我过程。当然,还有一些乡野农家自制的熏腊味、农家咸干菜、地里新摘的新鲜菜蔬、农家自养的鸡鹅猫狗猪以及下套活捉的小兽、捕拿的蛇虫、野果子、蜜饯、皮毛、草药材什么的山货,这年头民风仍然淳朴,乡野农家奸猾的极少,主顾又还是乡里乡亲,谁都爱惜个脸面,搀杂使假、以劣充好的事还是特别少见的,反倒是诚意十足的粗笨东西在草市上特别的多,农家重实惠,细巧玩意在这也不受欢迎。转了一大圈,雷瑾除了回答子女们各种好奇的问题,真没有发现什么好玩意儿,倒是馋嘴的孩子们买了一大堆乡野小吃吃着,他也买了些农家山货和咸干菜什么的,让跟前的仆人都给拿到骡车上搁着。
回头雷瑾便带着子女们在渡口的茶棚下歇一气。
渡口倒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匆匆来去,赶路的旅客倒是很少会去关注那个还算热闹的乡间草市。
茶棚内外等候渡船的人不少,歇一下喝点吃点的人很多,扯闲篇摆龙门阵的人有不少,拉三弦吹笛箫自娱自乐的人也有那么一两个。
“北方道路,官道、民路,全是夯土所筑,马车就是在大晴天都行走不便的,如果遇上雨雪,那就干脆是路难行了,真不如轿子方便实用。轿子就是不能远途罢了。”
这是两个歇脚的旅客在闲聊,等候渡船的时光总是要找点事打发的。这两位身着儒衫,看着有点廪生、监生或者老童生的样子,不过儒生者流在西北受到官方冷落是人所周知的事情,虽然也可以科举入仕,境况却已经大不如以前了。儒生们在入仕之前为了生计也少不得出外奔走营谋,尤其家里不是地主,没有大片良田耕地作家业恒产的儒生,给人做幕客,或者行商的都有,这年头也都算不得丢脸了。这两位大概也是在外奔走营谋的读书人,就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商儒’了,这会子就随口说着一些议论。
“这倒是。我中土广大,南方水道纵横,舟行甚便,马车太贵太不实用;只有北直隶、山东、河南、关陕等地平畴旷野,马车尚可一用。就只是载货的话,两轮的骡车、牛车、驴车也尽够了,马车太贵,没有优势,而且我中土农耕为重,向来缺马,即便是九边互市,每年输入大量口外蒙古马、西蕃马,马价也不低。上马一匹以前怎么也值十两八两银子吧,现在二十枚银圆一匹都没处买去,已经抵得上长工差不多一年的口粮柴草开销了。再说一马当五口,养马一年五十枚银圆以上的花销,有多没少。精饲的话,可能还不止此数。”
“就是这么说啊。我中土以农立国,马政历来艰难,马匹也贵,两匹马拉车已经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承受的。要我说啊,朝中文官若是不贪墨枉法,不收受‘孝敬’,其正俸官禄怕是连轿子都坐不起,更别说乘用的长辕马车了。养几个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