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小人儿……有小小人儿……”一直粘住水荷的阿毕突然嚷嚷了起来。他一只胖手指了指自已的头:“小小人儿在头上……小小人儿拉拉头发……小小人儿还对阿毕笑……”用着孩童仅限的语汇,小男孩兴奋地直对姜爷爷报告他刚才在那个跑掉的大姐姐身上看到的。
水荷首先略感惊讶地挑挑眉,垂眸盯向那颗小小头颅。
而姜总管则是把阿毕的话当童言童语。
他挥挥手。“去去!连这小家伙都被你这丫头影响了。”他压根儿不信。可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等等!你为什么别的鬼神不编,却编出个荷花神?你!你你……”他指住了她。“难不成你跟这些花有关系?它们是你偷搬进来的?”正这么猜测,可他一下子又摇摇头:“不可能、也不对!府里戒备森严,你不可能通过那么多护卫的眼睛,把这些花搬进来,再种到水里……”
她出手,轻易把这一直粘乎在她身上的小娃子拎开。她大意了,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能看到小花精。或许是因为这小娃子一直靠住她,再加上小孩子的灵性本来就比较清,呵!他看的够多了。
阿毕哇啦哇啦地又要往她身上扑,不过这会儿,拎住他的是姜总管。
“小家伙,你刚才抱着那盘子赶着去哪儿?该不会是你自告奋勇要替你奶奶送盘子到厨房去,结果你却把盘子打破了……”姜总管另一手抓的是两片凑起来就是盘子的东西在小家伙眼前晃了一晃。“我看你这可爱的小屁股要被你阿娘揍了。”
小小脑袋似乎是直到此刻才又重新想到自己的伟大任务。阿毕小娃儿努力伸出小胖手抓住了盘子。
“哇!奶奶……救命啊!”意识到事态严重了,阿毕被姜总管一放到地上,小腿立刻迈力往前冲,要去找那唯一能让他的屁股免于开花又结果的救兵。
不过就在小家伙跑了几步后,忽地又一煞脚,转身,大眼搜寻向那大姐姐。
“大姐姐……等等阿毕……大姐姐不要走哦?”他可爱又可怜地企图换得水荷站在这里等他回来的承诺。
很少看阿毕粘住人不放的姜总管,难免对这被这小家伙粘的人多看了几眼。
水荷不动,只对他吐出一字:“去。”
小毕听后,转头看向姜总管:“姜爷爷……拉着大姐姐。”
嗯!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嗯,奇异地,这又令她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独自在冷寂宫苑前哭泣,说不可爱其实又很可爱的小男孩……
怪了?最近怎么老会想起那小男孩?她也莫名其妙了。
一声咳音响起,姜总管一脸正经地盯着眼前出神的丫头。
“你……真的在公主身上看到什么怪东西?”想过了,或许真的有可能,否则宝珍公主怎会有那种奇怪的反应?难不成……他们府里真的有怪?
眨了一下眼,她的眸子再次聚回灵波潋滟。“我说是荷花神你不信?刚才就那里……”她纤指向池中的荷花一点名:“我看到一个像小娃儿,只有小巴掌大的小人儿从一朵花里蹦出来,然后到公主身上去。阿毕那小家伙不是也看到了吗?”她透露的也不全是假。
姜总管搔着下巴。要说信嘛,他根本没看到;要说不信嘛,那公主的反应要做何解释?
荷花神?从荷花里蹦出来的小小人儿?难不成最近的“荷花灾难”是因此而来?
妖怪!看来府里真的有妖怪!不过府里如果真的有妖怪,这妖怪也真奇怪,似乎除了每天开出花来让他们疲于奔命,好像也没做出其它什么破坏性的事——除了今天公主这件。
难道……这妖怪真的是荷花怪?
姜总管不自主观眼向池里迎风招展的娇荷。
“那……现在呢?你刚才看到的小人儿还在不在这里?”他忍不住问。不管是真是假,被这一闹,他突然感到这些花好像活了起来,会动似的。
水荷摇了摇头,一脸遗憾为难的模样。“现在我什么也看不到了。总管,其实我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那东西。你看,这会不会是她们想让我们知道她们喜欢这里?”
这下换姜总管摇头了。“不行!我看就算真来个荷花妖怪、荷花神也没办法,只要爷不想看到这些花,它们就不能出现在府里。别说是荷花了,就是其它花也一样。”他吁了口气。
募地,水荷水眸微敛,清楚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波动。
是他!
这时,一阵脚步声往这方向由远而近传来。
一下子,几条人影出现。不过显然。他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而是后面的“尘封楼”。
首先看到回府的人马,姜总管立刻迎了上去。
“爷,您回来了!”姜总钱对着走在最前头的主子行礼。
高大的身形一停,英俊却也散发严峻莫测意味的脸庞面对他。
“总管,你在这里正好,我有事找你。”对姜总管一颔首,没多废话便举步继续往书房走。
明白东衡遥的意思,姜总管立刻跟随上。可就在这时,前面的高大影子不知何故突然脚步一定,反应不及的姜总管还差点一头撞上他。
“爷,怎么了?”姜总管拍拍胸脯,抬头却看见转过身的东衡遥一脸捉摸不定的神情,而他的视线正直落在一点上。
姜总管忍不住好奇地循着他的视线,转头就看到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名丫环——不正是水荷那丫头吗?
东衡遥确定他鼻间嗅到的异香正是来自那垂着头,仿佛畏敬他的丫环身上。他不明白骚动他注意的是什么,他只知道,这抹影子就是莫名让他住脚回头。
“你,过来!”他直接对她下达清楚的指令。
明白他口中的“你”就是她——水荷没对他的话迟疑,便走了过去。
怎么?都抹去他的记忆了,他还能找她麻烦吗?
水荷移到了这多日不见,气势更加诡张的男人面前。
自从那天抹去她与他相遇的几次记忆后,他连她都忘了,当然不可能再紧盯着她、找她麻烦。所以她也安心清闲地潜伏在这里当她的下女,顺便制造些惊喜让众人不致太无聊。
接近东衡遥,是为了要让他爱上花、完成任务,不过她发现,只要一接近他,她周身的灵气就会自动混乱一阵——
当花神混了这么久,她还没通过这种情况——
被一个区区凡间男人影响!
呵!有趣了!
不过她也好奇地推测原因,最后她将东衡遥的气或许太过强盛,才能影响到她当结论,可隐约的,她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偏偏.她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不可能吧?这世上竟还会有她荷花神想不透的问题、解决不了的事吗?
绝对不信。
“有事?”她努力在东衡遥面前维持恭谨。在她思考下,当前,她可得先保住这饭碗。
她的下巴猛地被抬起.东衡遥精深锐利的眼睛直达她的眸底。
“你,真是府里的丫环?”他沉问。
属于东衡遥恶势浊烈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了她。她发现对这影响她的气息,竟有种着实怀念的感觉。
“爷怎会这么问?小婢是哪儿不像府里的丫环了?”她虚心求教。
东衡遥紧凝着在他手下这张灿灿无畏的出尘脸庞——为什么他直接挑上这丫环?
一种想找她麻烦的强烈冲动驱策着他,仿佛他曾在他已不复记忆的某个时空跟她结下不可解的纠葛……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一向记忆惊人的他,确定自己没见过眼前这张面容。
可是偏偏,他对这张面容就是有种该死的熟悉感……
还有这香气……
“爷,您忘了?她叫水荷,是新进来没几天的丫环。”
姜总管忍不住出声提示。他也不禁奇怪了,一向记忆力很好的东衡遥,怎么好像真的完全忘了这丫头似的,也或许,爷把那天的事当芝麻小事所以才真忘了。
眯眼,东衡遥捉住其中的语病。“为什么我该记得?”
“爷是贵人,当然多忘事嘛。”水荷面色不变——她差点忘了那天她被东衡造召去尘封楼时,这姜总管也在场。不过这还难不倒她。“小婢来的那天刚巧被总管指派去照顾爷,爷因为喝醉了酒自然对小婢没印象,更何况小婢不过是府里一个小小的丫环。”
“是吗?”东衡遥睨向身边的姜总管一眼,只见姜总管对他点了一下头。
不过他仍没错过总管表情的一下迟钝。
他慢慢放开她的下巴,眼神间的凝芒却一分未减。
“我会记住你!”就这一回。
东衡遥募地转身,这一次再没回头地大步继续往尘封楼走。
很快地,这里终于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看着那恶霸男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她水灿的眼瞌渐渐染上了一层趣然——
看来他们之间的梁子果真结大了。
就算她抹去了她曾存在的记忆,却好像抹不去深耕于他心中的恶劣印象,他才能在就算已不记得她的情况下,还可以精准的揪出她、找她麻烦。
看来安逸的下文之路才过没几天,又要有所波动了……
眉心隐隐耀过一抹柔泽,荷花神,清俏的脸蛋上突然漾出了贼戒兮兮的笑。
“……呜……娘……遥儿不要你走……娘……”低低抑抑的悲切哭声回荡。
似乎就在幽幽泛冷的石阶前,一抹小小的人影第一次尝到了人世间最难承受的痛。
“小娃儿别哭,我把你的眼泪全装进这里了……”一个温柔得不像人声的音律伴着一种香气撞过他悲寂的心里。
一颗浑圆青脆的东西转到了他小小的手心上。
他仰起头,看到了一朵红色的花瓣在她的眉心发光,也看到了天地间最灿烂、最美丽的一双眼睛……
就在这时,东衡遥醒了过来。
张开眼睛,东衡遥立刻适应了四周的黑暗。微敛眸,他矫健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在柔软的床上半卧起。
寂静,依然笼罩在这深夜三更的寝房,可这时的空间里,却因为床上男人的苏醒而多了一股凝冽的气氛。
东衡遥醒了。他发现他作了一个许久不曾再作过的梦。
那梦中,有关于一个哭泣的小男孩、还有一个他从不曾看清楚的影子……
为什么又作了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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