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病症中非常罕见的个例。
卓敏的外祖母患上了这种病,她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卓敏的妈妈只是携带这种基因,但她没有夭折,而这同时证明卓敏那未曾见过面的父亲很可能也有这种基因缺陷,他是谁?
无论如何,我坚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卓敏活下来。我去华法寺请了一尊菩萨,每天烧香,祷告,相信一种大慈悲的力量能把她救活。
……
这几天我总是梦到卓敏,梦到她气色很好,已经能跳大段大段的独舞,梦到她又在家里对我指手画脚,并让工人搬来很多新家具,我还梦到她对宝宝很喜欢,正拿着吹风机帮它梳理毛发。
她的目光和我第一次看到时一样,清澈得像天堂里倾泻而下的水,她对我说:“马上就回来了,马上就回来了。”我把家里的花瓶里插满香水百合,在清香中等她回来,我总有一种预感,她就要回来了。
花谢了,她没有回来,我认为这是因为北京的空气太干燥,花期总比南方少一半,我又去买了一束百合,等她回来……花枯了,她仍然没有回来。
我没有等到她,却等到了菩空树的一条短信,他说:“是人等树,还是树等人?”
我心中一动,是人等树,还是树等人?莫非菩空树真的开了慧眼,莫非他真能洞知生死尘埃?我突然想起我和卓敏去鲜花寺那天,他从屋檐下的阴影走出来,他仔细地看着卓敏,仔细地看那串水晶,他断言我和她没有好结果……我想了又想,茫茫然没有头绪,但我做了一个决定,起身,在门上贴了一张字条。
第90章
秋天,鲜花寺,没有风,但红楠依旧婆娑。
我看见菩空树孤独地坐在半山坡上,坐在方丈前的那棵柚树下,仰头似乎在嗅柚树在秋天发出的最后一缕清香。他看着我由远而近慢慢走来,混浊的眼睛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他说:“是时候了,我知道你在这个时候来。”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等我……来看树,还是看你。”
他和身后的柚树几乎合为一体:“人就是树,树就是人,这个道理不久你就会懂,你等的人回来了吗?”
“没有。”
“别枉费心机,人不可能等树的,树挪就会死,别等了,那棵树本来就在那里,何苦去等,只要你心中拥有树,树就永远不死……”
我默默喝茶,无语。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说:“这棵柚树是我刚来到鲜花寺那年亲手种下的,这棵柚树从来只开花,不结果,从我种下后就开始天天照顾它,看着它,这么多年它生长得真漂亮……那串水晶再给我看看。”
我迟疑,把水晶摘下给菩空树,他干枯的手指轻柔地转动着水晶珠子,我惊愕地发现他的眼睛射出摄魄的光芒,他喃喃自语:“又见到了,又见到了,其实我是想见到它。”
心中一个巨大的疑团呼之欲出,我突然问:“你知道这串水晶的故事吗,你能告诉我三百年前那个漂亮女孩子的心愿吗?”
菩空树的肩膀微微一耸,默默不语,我觉得我快接近一个很久以来的谜底,于是继续追问。他仰头看天,看天穹苍茫,白云如苍狗匆匆跑过,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你真的想知道?不过这只是个传说,当不得真。”他起身走进那间老旧的方丈室,很久很久……他出来,神情萧瑟地递给我一本沾满尘埃的书,羊皮封面有黄色的暗纹。
我在菩空树示意下打开发黄的羊皮封面,却闻到一股神秘的清香,里面全是汉藏双语的诗歌,他说:“随便读一段吧……”我看着翻开的这一页,寂寥缱绻的一段文字跃然纸上:
在那东方的山顶
升起皎白的月亮
未嫁少女的脸庞
浮显在我寂寞的心房
……
心中一动,我曾在卓敏的录音笔里听到过这些句子,那是她在车上的电台里录下来的民谣。我甚至还把它写在那个题板上……
我合上书说:“这是一首民谣。”菩空树摇摇头,说:“不,这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传说,隐藏着三百年前藏传佛教巨变沧桑的一个秘密……”
我不解地望着已陷入过往故事中的菩空树,他轻轻转动着水晶,嘴里喃喃自语。秋天的柚树散发着迷幻的香味,我恍然中被带到三百年前一片洁白的雪域,一座白色的石头城,和那条夜色繁华的八角街中:
很久很久以前,从鲜花寺向西,再向西,有一片美丽的雪域,那里有蓝天白云、草场和无数的牛羊,雪域的中心有一座高高的山,山上还高高地修建了一座白色的石头城。
遥远的草原有一个小小的土司,土司五十岁时,得到了一个小女儿,取名“达娃卓玛”,意思是月亮上的仙女。但她比月亮还要漂亮,比仙女还要轻盈,她一笑的时候连雪花都会融化,她跳舞的时候天上的凤凰都会羞愧……
她十七岁那年随父母来到拉萨,她站在八角街上看着山上那座白色的石头城,她问,谁住在里面。没有人回答她。
其实白色石头城里住着一个青年,一个名动整个雪域的青年。每天有无数的人民匍匐着向他磕长头,把牛羊和珍宝都献到他脚下,被他赐福过的病人可以疾病全除,被他摸过头顶的小孩子终身不会洗头……
他十四岁被远道而来的一群喇嘛认出来时,那天他正站在雪山脚一棵树下唱着动人的歌谣……然后他从遥远的南方被送进这座由无数白石头修建的高高的圣城,学习最高深的佛法和最慈悲的胸怀,他慢慢长大,长得玉树临风,长老们预言他将成为最聪慧的修行者。
但青年并不喜欢万众膜拜的荣耀,其实他很寂寞,常常站在高高的白色石头城上,回忆小时候在草原上的姑娘和自由的歌唱。
没有人看得出他的寂寞,也没有人知道,那一天晚上,他踏着月色乔装打扮走下山,他走到八角街,走进那间有黄色屋顶的温暖酒肆,人们并没有认出他。他就和平民们一起喝酒、歌唱……他正陶醉在歌声和美酒中时,突然看见黄屋顶酒肆的门帘被撩了起来,露出一张月亮般的脸,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他一眼就爱上了她,她也一眼就爱上了他。
第二天他寂寞地站在高高的白石头城遥望山下,无比想念那个眼睛会说话头发会跳舞的女孩。他认为孤独的生活从此发生变化,连夜写出一首情诗献给那个女孩:
杜鹃来自门地
带来春的气息
我和情人相会
身心无限欢喜
那个女孩热烈地爱恋着青年,青年也不顾教规,他从尊显的山上走下来与女孩幽会,他俩在草原上跳舞、骑马,在那间有着黄屋顶的酒肆里喝酒、歌唱。青年为女孩写了很多很多情诗,他们以为世人不知,但那些诗已流传到八角街,也流传到白石头城上。
那天,他送给她一串晶莹剔透的碧玺作为定情信物,那是雪宝顶上采摘出来的灵物,他说见水晶就如见他,每一颗珠子都有生命。她说也要送给他一个礼物,男人问她是什么,她花儿一样笑了,就指了指肚子,说是个小灵童。
那天晚上男人神情萧瑟。他是个多情有义的人,但他无法摆脱十四岁时命运给他安排的轨迹,他肩负普渡雪域众生的责任,他正夹在京城的皇帝和藏王之间的纷争,贵为至尊的他,其实并不是白色石头城真正的主人。这时候,白石头城上的人们已经开始告诫青年,连北京的皇帝也严厉询责,因为贵为黄教首领,就不应再心生情愫更不能娶妻生子。
那天晚上女孩流下了比水晶还要晶莹的眼泪,她说她宁肯没有生命也不肯没有他,青年搂着女孩,看着漫漫长夜和长夜里那盏酥油灯,也说宁肯不要至尊的称号也不肯没有她……
他俩互述衷肠,他俩还跪在酥油灯下,一起对着那串水晶发下誓言:请给我们爱情,哪怕失去生命!
这串碧玺是用雪宝顶上采摘的水晶制成的,大昭寺里酥油神灯照耀了四十九天,道行最高的喇嘛们唱诵了八十一天……它已具有极高的灵性和法力,传说它可以完成人们一切的愿望,而且这样的愿望会世世代代记忆下来。
他本是个多情的种子,他仍然和她时时幽会,他甚至想归隐去和她过平淡的一生。这样的消息让人震动,全藏住在白石头城里的大喇嘛都来劝他,有人还说北京的皇帝要把他押解到京城。
女孩的父亲害怕了,赶紧把她带回家。分别前,在那个黄色屋顶温暖的房子里,他对她说会在某一天来看她,他们一起对着水晶发誓:请给我们爱情,哪怕失去生命……
但直到女孩难产那天,青年也没有按承诺来看她。她知道多情的他总是把寄托放在远方,也许青年已把她忘了。她回想与青年一起温存的情景,低声念着给她写下的一首首诗,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水晶上,她悲愤地对水晶说:
“雪宝顶上的水晶啊,为什么我要死了,还得不到爱情?法力无边的水晶啊,你能不能生生世世去证明,死亡可以换来爱情!”
一刹那,水晶在酥油灯的照耀下突然迸射出夺目剔透的光彩,女孩看着水晶,香消玉殒……
菩空树缥缥缈缈地叙述着这个故事,那个女孩的命运紧紧攫住我的心,我问:“那个青年从此没有回来?即使这串水晶也不能保证他俩的爱情。”菩空树转动着水晶,叹息:“这只是个藏传佛教的传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但是那个青年……”
其实那个青年没有欺骗女孩,那天女孩走后,青年就开始流亡,他足迹遍布雪域所有的湖泊和草原,他仅带着少许随从,却要躲避一千个蒙古骑兵的追赶,但他每天都要写一首诗寄托对女孩的思念: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