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你指谁?”
“听说张贵人就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又是女人……”皇甫夜扯了扯唇角,那一丝不屑的神情毫不掩饰的从嘴角流过。“童爱卿总是对女人另眼相看,朕很为你未来的妻子欣慰。”
“微臣大概是失言了。”童倾故低垂眼帘,重新抄录起那卷《秋水长天图》。
皇甫夜静静地看著他清瘦的背影良久,忽然说:“倾故,和我去个地方走走如何?”
他困惑地放下笔,“圣上要去哪里?”
皇甫夜带他来到的是骑鹤殿。
这里种满了栀子花。
“朕不喜欢栀子花的味道,太过浓郁,但是先祖皇帝为了讨好酷爱这种花的潘皇后,不仅命人在宫内种满这种花树,还立栀子花为国花,使得朕不得不从小就受这种花香的折磨。”
皇甫夜到现在看到栀子花树还是一脸的没好感,即使目前并不是栀子花开放的季节。
童倾故好奇地打量著这座看起来有些荒废的宫殿,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里住过。
“陛下为什么带微臣来这里?”
“据说这里曾经住了位很得宠的皇妃,好像与潘皇后还有血缘关系,是潘皇后的长辈。而她在当年受宠之时,曾经得到不少重赏,其中最令人垂涎的是一颗无价之宝──夜明珠,但是她死后,这颗夜明珠也随之失落。朕曾派人反覆查找,也没有找到这颗夜明珠的下落,内宫库房中更是没有它的踪迹,不知道是不是早被什么人捷足先登偷去了。”
“那圣上叫微臣来……”
皇甫夜古怪地笑著,“朕看你对女人的心思颇会揣测,想让你试一试,能否在这里找到蛛丝马迹,因为朕一直怀疑夜明珠遗留在骑鹤殿中,没有外流。”
这实在是一道难题,百年前的东西,百年内没有人将它找出,童倾故又怎么可能找到它?
他在原地驻足很久,问道:“这位皇妃有什么癖好吗?”
“听说她有一身武功,偶而会在月下舞剑。”
童倾故环视四周,然后抬脚走进内殿,在内殿中他没有左顾右盼地查看,而是仰起头,直勾勾地看著屋顶天窗的位置。
“圣上可否叫人拿个梯子,去那上面看看?”
皇甫夜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怎么?你怀疑那颗夜明珠在那个地方?不大可能吧?”
“圣上为何不叫人上去看看?”
他颇为自信的回答让皇甫夜凝视了他一阵,陡然身如鸿雁般拔地掠起,惹得qi书+奇书…齐书童倾故一声惊呼,而他已经掠上天窗旁的横梁。
“不知道这里有多久没人打扫了,真是够脏的。”皇甫夜在上面抱怨著,忽然他叫了一声,“咦?这里真的有个盒子。”
转瞬间,他已经带著那只盒子跳下来,轻飘飘地落到童倾故面前。
“圣上好身手。”童倾故吸了口气。
皇甫夜并没有理睬他的赞美,而是凝神屏气地将那只盒子打开,顷刻间,两个人的呼吸再度被盒中冲出的一束光华夺去。
夜明珠!它真的在此!
“你怎么会猜到的?”皇甫夜惊喜得几乎失去帝王的矜持,他对童倾故的断案本事感到十分神奇。
童倾故笑得有些孩子气,更多的是胜利之后的喜悦。“其实也很简单。微臣刚好听说过这位皇妃的故事,她在宫外原本是神兵山庄的人,后来入宫被封为蝶妃,据说爱穿紫衣,当年深受先太祖皇帝的宠爱。近日微臣抄录的那卷《秋水长天图》中,在卷尾恰巧有潘皇后亲笔录入的一首‘锦瑟’。这首诗圣上想必是熟读过的。”
皇甫夜平静地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潘皇后与先祖皇帝夫妻恩爱,这首诗却隐隐有悲凉之意,潘皇后将这首诗郑重抄录在卷尾,似乎别有深意,加上圣上又说这位蝶妃喜欢月下舞剑,所以微臣大胆猜测,这诗中有蝴蝶、有明珠,只怕是与夜明珠的下落有关。
“蝶妃月下舞剑,倘若遇到乌云遮月,看不清满院花木的时候,就要借助夜明珠的光泽替代月华。而在这殿内,最好摆放夜明珠,可以让它照到全院的位置,就只有天窗后的这个房梁。
“蝶妃自恃武功高强,普通宫内之人根本不可能到这个地方寻找夜明珠,放在这里是最安全不过的。”童倾故侃侃说著缘由。
“但潘皇后又怎么会在她的传记中录下这首诗呢?真是匪夷所思。”皇甫夜把玩著这颗经过上百年依然光华闪耀的珠子,转而一笑,“且不管它了,无论如何,朕要谢过你,看来你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是个破案寻物的高手,朕身边有了你,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
“谢圣上夸赞,微臣愧不敢当。”童倾故望著他手中的明珠,“但圣上身边有宝物无数,何必执著找这颗夜明珠呢?”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朕就喜欢去寻找那些原本看似不属于我的东西。”皇甫夜的话似有深意,“不过朕真的要感谢你,否则今晚朕还不知道要拿什么去做赏给苏贵人的见面礼。”
童倾故面容一僵,唇色似乎也变得浅淡,“圣上要将这颗夜明珠送人?”
“明珠配佳人,宝剑酬知己。若这是把剑,朕会将它送给你,可惜是明珠,就应当配与苏贵人那样的绝世美人了,不是吗?”
皇甫夜笑得轻松得意而张扬,全然没有留意童倾故的笑容早已一点一点的褪去颜色。
这一刻,童倾故心中忽然觉得好后悔。
若不为皇甫夜找到这颗明珠,也许此刻他的心便不会这样复杂的纠结著了。
第三章
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中,有一道朱漆斑驳的木门。
有人走进这条巷中,在这扇木门前轻轻敲了长两下、短两下后不久,门开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站在那里,对来人微微鞠躬,“夫人来了。”
“小姐呢?”
“在里面,已经回来了。”
门外人走进来,脱下一袭宽大的黑斗篷,露出里面雍容华贵的长裙和满头的珠翠,那张保养有方的中年容貌依然说得上风韵十足。
此时从院内的里屋也定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子,伫立在那里,静静地看著来人。
“母亲。”
“青彤,我不能久坐,因为你外公肯定派了许多人找你,说不定会有人跟踪著我。”
“我知道。母亲以后不用经常来见我,我很好。”
“青彤,你这招棋走得太险,你知道圣上为了你的失踪发了多大的脾气?你如此赌上这一生的幸福,值得吗?”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但是圣上发脾气的样子,我已经亲眼所见了。”
月光悄悄投在这张年轻美丽的脸上,在她左侧的脸颊上,并没有画像上那一串醒目的黑痣,那里光洁如玉,星子般闪耀的瞳眸中带著几分笑意。
“今天一天,我都在他身边。”她淡淡说道。
“真的?”美妇惊讶地看著她。“你怎么做到的?他竟然不认得你?”
“母亲还是不要知道得太详细为好,我不想在日后触怒他时拖累了您。”
“那么,你要怎样保护自己?伴君如伴虎,青彤,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
“胆子如果不大,怎么能为自己谋得未来?母亲,若天下的男人都认为我们女人是无足轻重的玩物,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她没有等候母亲的回答,迳自坚定地说:“让他们意识到他们错了,而且错得非常严重。”
“你爹他……近来派人捎话过来,想与我修好。”
“不要答应他。”顾青彤斩钉截铁道:“他之所以后悔想与你重修旧好,是因为他现在在朝政上想仰仗外公帮忙提携。如果当年他能够预知外公会做丞相,就绝不会为了个青梅竹马的情人而将你休离,让你成为家族的笑柄。娘,不要心软,否则你只是他再度借用的工具。”
美妇怔怔地看著她,良久后叹了口气,“青彤,你的心比娘狠,读的书也比娘多,娘希望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也对得起你现在的冒险,能为自己谋得一个好的将来。”
“会的,我知道我一定可以的。”
“但是圣上已经先接其他三位小姐入宫,不知道会是谁先被临幸。无论怎样,她们会比你先一步得到圣心,而你,要怎样挽回?”
“先被临幸的是苏秀雅。”顾青彤的眼中闪过一丝惆怅,但这抹忧伤的惆怅转瞬即逝,“不过她能抓住的圣心有限。圣上只是想要几位美女为他充实后宫,他需要的是美女的身体,而不是她们的心,所以她们也不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圣心。而我,却可以。”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
她会好好的计算自己每一步能走多远,可以走多远,自己付出多少,可以从对方身上获取多少。这或许是天生的本领,也是这十年来生活在一个大家族中,饱受他人歧视眼色后学到的技能。
顾青彤,就是童倾故。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很难解的谜题,不是吗?怪只怪身在谜题中的人未曾用心留意。
她天生聪颖,虽然身处闺阁之中却能洞察人心。一个女人这一辈子最终能达到的顶峰是什么?无非是一个合格的妻子而已。而她身为两家重臣之后,年初忽然被宫里的太监前来索要生辰八字,她知道,这是选秀入后宫的程序。
她不甘心做那碌碌无为的后宫女人,日日夜夜等著丈夫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临幸。不肯坐以待毙的她苦思冥想,终于艇而走险的给自己选了条与众不同的路。
宫内因为忙于制书,急需大量饱读诗书的文人入宫编纂。一般的文人不屑于这条路的清贫,宁可走仕途,等待科举,所以报名入兰苑阁者寥寥。她趁此机会,女扮男装,凭借自己的满腹诗书轻易中选,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为入宫编纂者之一。
但是仅仅至此是不够的,因为谁也不能确定皇甫夜一定会来到兰苑阁,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在正式被召选前见到他。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当她尚未见到皇甫夜时,传召的旨意已经下达,所以她被迫悄悄在自己的脸上画上几乎可以说是破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