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杰首次对李少竟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据我在西藏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说,北藏的红日法王和青藏以护法为己任的四密尊者,均已秘密潜入中原,可惜我仍未能采到他们的行踪,只从这点,可知掩让他们的人定是方夜羽无疑。”
李少章禁不住叹道:“杰老的推断确是精到,因为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护,以如此碍眼的形相,怎瞒得过中原武林的耳目?”
乾罗摇头笑道:“方夜羽这小子亦算厉害,连红日也请得动,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宝?红日啊红日:我干罗倒要秤秤你有多少斤两,是否名实相符?”
老杰神色凝重道:“据说此人成就上追当年的蒙古国师八师巴,虽或未能比得上庞斑,但……”
乾罗挥手道:“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迟早也得见个真章,快一点实比迟一点好,难能适逢其会,虽死无憾。”
老一声长笑,豪情盖天,轩眉喝道:“好:不傀干三公子的好儿子,我老杰就拚了一身老骨头来陪少爷玩玩。”
李少章给两人激得热血沸腾,朗声道:“别要不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儿:”干罗望向李少章,眼中掠过慈和之色,微笑道:“少章你有妻有儿,生活美满,纵使你要跟我涉险江湖,我也绝不容许,况且你留在暗处。对我们的帮助会更大。”
李少章从未被干罗以这种眼神望过,心头一阵激动,哽咽道:“城主……”
乾罗佯怒道:“你要婆婆妈妈.我意已决,你不若专心多生两个儿子,好好栽培他们,将来再告诉他们我和庞斑的故事。”转向老杰道:“方夜羽还有什么人?”
老杰道:“方夜羽第三方面的人,情况要复杂多了,虽都是中原武人.却包括了被官府通缉,受江湖唾弃的剧盗杀手;或因各种原故,受他收买或笼络的门派帮会中人,最后则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听到最后一句, 乾罗仰首无语,好一会才黯然一叹道:“葛霸和谢迁盘两人有否背叛我?”老杰沉声道:“应该没有,据逃出来的少爷旧都说,葛霸被暗算身亡。谢迁盘则不知所踪,但若少爷出来振臂一呼,谢迁盘必来追随少爷。”
乾罗心中暗叹,三年前与浪翻云一战,葛霸受了内伤,至今未愈;谢迁王盘则断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伤。致大机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大信任的毛白意之手,否则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实谈何容易。
老杰道:“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离开了方夜羽,孤身沿江东来,一路留下山城暗记,看来……看来……”
乾罗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静地道:“她是来找我,你没有动她吧?”
老杰道:“她行为反常,虽看上去并非陷阱,但我当然要请示过少爷,才会行动。”
乾罗对老杰的小心周详大感满意,点头道:“燕媚燕媚.希望我再没有看错你?”
两人愕然望向他。
乾罗举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后,淡淡道:“由今天开始,我们全面和方夜羽开战。”
武昌。
韩府门外。
大冲上行人稀少,纵有人走过,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
不舍将秦梦瑶送至门外。
秦梦瑶微笑道:“大师请回!八派的人都在等待着你。”
不舍摇头道:“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梦瑶没有拒绝,走下石阶,沿街缓缓而行。
不舍堕后尺许,默默陪着走。
走了十多多,不舍有点难以启齿地道:“秦姑娘可否准小僧大胆问上一个问题?”
在夕阳斜照下,秦梦瑶俏脸泛着圣洁的光辉,露出笑靥道:“有什么说话。大师勿要藏在心里。”
不舍仰望天边的红霞。神情落寞,轻叹道:“小僧生于蒙人藏僧横行的时代,父母兄姊均惨死于他们之手,我幸得恩师打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为这一生也不会离寺下山,但恩师的死亡,却改变了小僧的一生!”又再一声轻叹,喟言道:“恩师败于庞斑之手,负伤回寺,当我们均以为他会逐渐痊愈时.却忽然仙逝,没有留下只字片言,那时我想到的只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了恩师,为了少林寺,除去庞斑。”
秦梦瑶知道不舍这番心底话,可能是自他师尊绝戒和尚死后,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心中也不由恻然,感到不舍隐然有视她为红颜知己之意。
不舍的语气转趋平静,道:“那时小僧便想到。恩师的武功已达少林寺武学的最高层次,纵使小僧再躲在少林,无论如何勤修苦练,最多也是另一个恩师,故此把心一横,往外求之,唉:”秦梦瑶自然知道他最后拣了双修府专讲男女之道的双修心法,以不舍这样自幼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个这样的决定,他内心的矛盾和斗争可想而知。
不舍沉吟片晌,道:“秦姑娘可知小僧为何忽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秦梦瑶目注不舍,摇头道:“对别人来说,这些可能是陈年旧事。但对大师来说,却永远是那么历历加在目前,梦瑶说得对吗?”
不舍目中闪过痛苦的神色,点头道:“是的:所有这些事就像在刚才发生,挥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这里为止。”言罢立定。
秦梦瑶轻移数步,才转过头来道:“大师先前不是想间:为何我故意不拦阻红日法王掳人而去吗?”
不舍微微一笑道:“因为小僧忽然想到了中原因.事实上小僧也没有全力出手,只不过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别。”
秦梦瑶别有深意地望了不舍一眼,恬淡地道:“大师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望红日法王为要我寻鹰刀,无暇别顾呢?”
不舍眼中射出赞赏的神色,坦然道:“小僧是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出发,因为小僧昨晚接到密报,卜敌率着红巾盗和一批黑道高手,往双修府进发,这事小借纵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进去,没有了红日法王这种可比拟庞斑或浪翻云的绝代高手,对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梦瑶美目闪起异彩,默思片刻,道:“梦瑶也有一个问题想询问大师?”
不舍奇道:“秦姑娘请说!”
秦梦瑶道:“那天柳林之会,庞斑走时,大师有的是拦截庞斑的机会,只要你们动上了手,梦瑶不管如何也不会介入,为何大师却放过了那千载一时的良机呢?”
不舍愕然自问道:“是的!为何小僧会放过那机会?”
秦梦瑶代答道:“因为大师的心里面有两个不舍,一个是为了师门和白道武林,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击杀庞斑的不舍;另一个不舍却是你真正的自己,一个不愿乘人之危,并且不计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和大敌决一死战的不舍。最后仍是真正的不舍胜了。”
语罢转身慢步而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优美背影,不舍的神情更落寞了,今次到双修府去,会否见到自己最怕碰见的“她”呢?
天已入黑。
乌云密怖,眼看就有一场大雨。
谷倩莲和风行烈两人,悄悄由北都进入干罗所在的南康府,趁着夜色。
来到位于府北一个幽林内,林内有座僻静的斋堂,隐隐透出灯火。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一把拉着风行烈的手,轻轻道:“一切无恙:来!让我们由侧墙进去。”
风行烈早习惯了谷倩莲这种对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风,但要他如此贸然闯入这自己一无所知的避世静所,却大感犹豫,皱眉道:“你若不告诉我进去干什么,我绝不会进去。”
谷情莲嗔道:“你要如此婆妈,随我来!”大力一拉,拖着风行烈转到左方的侧墙,扯着风行烈往墙头跃上去。
风行烈当然可将谷倩运反拉回来,但这样做可能会使谷倩莲真气逆转,致受内伤,无奈下唯有提气飘身,随她跟上墙头。
谷倩莲像打了场小胜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开他的手,跃落内院侧的空地上。
风行烈自知斗她不过,苦笑摇头.跃落她身旁。
谷倩莲一手按着他肩头,身子贴了过来。把小嘴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无论她对你说什么话。又或如何不客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怪她。唔!你要先答应我,我才可以带你去见她。”
风行烈虽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气得忍不住哂道:“你最好弄清楚一点.只是你要我去见她,而不是我要求见她,所以我并不须要答应任何条件。”
谷倩莲跺足道:“你是否男子汉,这一丁点要求也不肯让让一个小女孩儿家?”
风行烈心头一软,摇头苦笑,却没有再出言反驳。
谷倩莲喜道:“我当你是答应了,随我来:”带头由斋堂侧往后座走去。
风行烈潇洒地耸耸肩膊,放开一切顾忌,追在她背后,绕过前座,只见这斋堂原来占地极广,前座大院后另有一条幽径。穿过一个树林。通往后院。
幽林小径尽处是另一座三进的院落,庭院深处隐有敲打木鱼的声音传出来,使人尘心尽洗。谷倩莲一个劲儿推门入内。
十多个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着。有些在包接着元宝冥镪,一些则在缝补衣物,见到两个不速之客闯进来,都抬起头,惊异地往他们望去。
谷倩莲盈盈一福,微笑道:“各位婆婆好:”“哼:”一声间哼,来自堂内一个角落。
风行烈正大感尴尬无礼,闻声往闷哼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脸容冷漠的胖婆婆,像一堆肉围般挤在一张靠墙的扶椅上,在如此秋凉的天气里,手上仍轻摇着把大蒲扇,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直盯在他身上。
其它婆子闻声都垂下头去,继续先前的工作.就若风谷两人从没有进来那样。
谷倩莲回头向风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妩媚,才往那摇扇的胖婆婆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又快又急。
风行烈给那胖婆子验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来,干咳一声,便想退出屋外。
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来,身高竟比得上轩昂的风行烈,活像一座大肉山。
谷倩莲向风行烈招手道:“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里,过来吧:”风行烈大不是味道,惟有走了过去,正以为谷情莲要为他引见时,胖婆子一言不发,转身往后堂走去,谷倩莲再向他招手,随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