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五体投地,庞斑的见地果是高人一等。
庞斑又分析道:“举例来说,假设燕王异日登上皇位,第一件事便是舍应天而取顺天为都,因为北方才是他的根据地。”
再微笑道:“想当年朱元璋为建国都,历时二十一载,调动了工部和横海、豹韬、飞熊三卫,再加上二十八府州和一百八十县另三镇的力量,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只是城砖的需求,便动员了江西、湖南、湖北、安徽、江苏等三省的一百五十二个州,全部约耗用了二亿五千万块巨砖,而江南富户无一幸免地都被强迫捐出巨额资财,不计工役的数量,只是工匠便有二十八万户被征调来负责工程。”
炳哈一笑续道:“若燕王要以顺天为京,规模必不会逊于应天,只是此项消耗,大明已难有力量往外扩展,况且当燕王坐稳皇帝时,早像现在朱元璋般只懂巩固自己的权力,好安享晚年,那还有闲情西侵。没有了朱元璋和燕王这类雄才大略的霸主在有生之年作向外扩张,明室何足惧哉?”
人无不目瞪口呆。一方面固因庞斑对明朝建都之事了若指掌,更折服处是庞斑只从国都转移一事,便有力地论证了自己的推断,教人无从反驳。
庞斑哑然失笑道:“朱元璋因宦官为祸,所以一直蓄意压抑宦恃,不让他们有参政的机会,可惜燕王为了得到宫内的消息,一直勾结宦侍,将来若燕王得了天下,宦侍定可水涨船高,掌得政权,更兼现在朱元璋以六部代丞相一事势在必行,又准备把掌握天下军权的大都督府一分为五,使军政权力全集中到皇帝手内,若宦官冒起,朝中再无可与撷抗之人,所以庞某敢断言,明室宦官为祸之列,必更胜前代。”
众人更是听得哑口无语,庞斑识见之高,确实达到了洞察无遗之境。
年怜丹谦虚问道:“那我们是否应按兵不动,任由朱元璋铲除蓝玉和胡惟庸,然后坐石明室日渐倾颓呢?”
庞斑摇头道:“当然不可以如此被动,最理想当然是同时扳倒朱元璋和燕王两人,而对付两人亦有先后之序,应以朱元璋为首要目标,否则若平白干掉燕王,徒然帮了朱元一个大忙。若他们父子一齐身死,我们便可立即退出中原,任明室陷于藩王割据,叛臣乱将互相攻战之局。否则便须匡助蓝玉和胡惟庸两人,拖着朱元璋,使他无力对付燕王。那亦等若完成了我们最基本的目标。”
若朱元璋在场亲听到庞斑这一番话,定要击节叹服,因为他正是因着微妙的形势,明知燕王曾行刺自己,亦要压下采取行动去对付这逆子的冲动。
众人听罢这一席话,心情都大大不同。深觉无论此行成败如何,均会收到理想的效用。
方夜羽更是感激不已,这些年来,庞斑少有如此长篇大论去分析世局,目下如此大费唇舌,自是看出己方士气低落,才出言激起众人的雄心壮志,坚定他们的信念。
这番话由人人景仰的魔师庞斑口中说出来,分量自然大是不同。
庞斑正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庞斑微微一笑道:“水月大宗这小子干过什么事来?”
方夜羽恭敬应道:“昨夜他夜闯鬼王府,但与鬼王过了两招便撤退了,使人怀疑请他来究竟有何作用?”
庞斑双目亮起精芒,欣然道:“水月大宗的目标并非鬼王,而是浪翻云,只要干掉浪翻云,庞某便变成全无对手,说不定寂寞难耐下重出江湖,找人开刀,那时中原西域,均陷进乱局,还不正遂了倭人心意!”
里赤媚动容道:“魔师对事物确独具慧心,我们都没有想过这问题。”接着冷哼道:“水月大宗的水月刀法虽厉害,恐仍未比得上浪翻云的覆雨剑。”
庞斑哑然失笑道:“横竖要便宜浪翻云,不若来便宜庞某好了。在我见鹰缘之前,便让我试试他的水月刀法,看看它飘忽难测至什么程度?”接着向方夜羽道:“朱元璋不是迫你师兄把水月大宗交出来吗?叫你师兄请朱元再宽限两天,到时他定可把水月大宗的人头奉上,哈!”
看着庞斑仰天长笑的欣悦模样,众人呆在当场。
谁可揣测庞斑出人意表的行车?
浪翻云悠闲自得的坐在酒铺内,翘起二郎腿,无限享受地喝着清溪流泉,似醉还醒的眼吊着正抹拭酒具的左诗三女,分享着她们对工作的投入和热情。
范豹这时和一名俏丽的女子由内堂走出来,有有笑,神态亲热。
浪翻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轻唤道:“烟如!到大哥这里来。”
这美妇当然是因被薛明玉奸污,受尽夫家白眼和排挤的颜烟如,自那晚随了浪翻云喝酒后,便被浪翻云邀来酒铺作帮手。
此刻的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情神焕发,闻声欣然来到台旁坐下。
浪翻云爱怜地细看着她,轻轻道:“范豹这小子不错吧!”
颜烟如立时俏睑飞红。
垂下了头,不敢看他,又忍不住点了点头。
那边的范豹这些日子来得范良极和浪翻云指点,功力大进,隐隐听到自己的名字,再看到颜烟如羞不自胜的神态,亦面红起来,十分尴尬。
左诗等奇怪地看看颜烟如,又瞧瞧范豹,那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抿嘴偷笑。
浪翻云长身而起,顺手起一清溪流泉,笑道:“时间差不多了,诗儿!要不要和大哥一道去迎接小雯雯。”
范豹道:“浪首座!这事由我去办吧!”
浪翻云摇头道:“这么重要的人物,浪某怎可疏忽。”
左诗双目立时红了起来,走到浪翻云旁,小鸟依人般紧挽着他手臂,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浪翻云向范豹道:“叫行列小心点楞严,这人的厉害处绝不逊于方羽,这些天来如此低调,愈发使我感到他定有阴谋诡计。”再低头向左诗道:“可以去了吗?”
左诗用力点头,终流下了感激的热泪。
若非浪翻云,她今天仍只是活在哀悼着父亲和丈夫死亡的灰暗日子里。
第四章 勇悍无敌
无想僧和不舍两人,并肩立在城北覆舟山之巅,北望城墙外是广阔的玄武湖和气势雄浑的锺山,左方可俯瞰近处的珍珠河,远远的鸡笼山和清凉山。
两僧均默然无语,眼中射出缅怀驰想的神色,看着这史无前例的伟大都会,其城墙之绵长坚厚,城楼的高耸雄伟,像奇迹般展现在他们眼前。
无想僧微微一笑道:“传统的城门设计,往往在乎方位对称、距离对等,只有虚若无不拘泥于古制,而是从实地需要和实战要求出发设置,无论选址、定数、造型均匠心独运,既大胆却又教人折服。”
不舍看着依山傍水,利用山脉堤坝、河湖水系、岗垄山脊起迤逦曲折、蜿蜒若蟠龙城垣,轻轻一叹道:“恭喜师兄!”
无想僧欣然道:“不舍你的眼力更高明了,除了浪翻云外,你是第二个看穿我无想功已臻大成至境的人。”眼光落在西南远处清凉山腰的鬼王府,平静地道:“你见过鬼王没有?”
不舍静若止水地摇头,眼神越过被白云覆盖了的世界,投往气象万千的鬼王府,淡然道:“自小明王被朱元璋害死,不舍便再没有见过鬼王。”
无想憎苦笑道:“虚若无精通鬼神术数之道,胸襟气度和想法,均有异常人,当年我对他坐视朱元璋杀死小明王,亦非常不满,但今天观之天下升平,万民丰衣足食,却不能不承认要成非常之业,或正要这种非常的眼光和手段,我们师兄弟始终是出世之人,对政冶乃门外汉。
如今唯一之望,便是国泰民安,舍此再有何求。”
不舍点头道:“过去了的事,想之无益,可是今天危机再现,一个不好,天下将重陷万劫不复之局,师兄有何打算呢?”
无想憎嘴角飘出一丝高逸的笑意,油然道:“这正是我今天来找最为我所看重的小师弟的目的。”
不舍一震望往无想憎道:“师兄!”
无想憎极目远望,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柔声道:“天下虽大,谁能比我们两师兄弟更明白对方,正如浪翻云所言,那有闲情去理会别人怎么说。入世出世,岂可以有没有娶妻生子来决定。旁人不明白双修大法为何物,无想会和他们一般见识吗?”顿了顿续道:“这次师兄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并大胆恳求你先答应了后,我才说出来。”
不舍沉吟片晌,叹了一口气道:“请恕师弟不敬,这两件事均难以答应。”
无想憎滕地仰天长笑,充满了欢愉之意,教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想不通为何他被拒绝了,仍这般开怀。
不舍听得摇头苦笑。
无想憎收止笑声,回复止水不波的境界,平静地道:“你会答应我的,无想甚至不须解说原因,但小师弟仍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是吗?”
不舍苦笑道:“师兄太清楚我了,尽避说来听听吧!”
无想憎看着下方的城墙,瞧着那一块块饱经风霜、斑斑驳驳的巨大城砖,驰想着惊心动魄的往事,脑内组合出一幅巨大的历史画卷,点头道:“第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师弟不要出席今午举行的元老会议,因为无论你来与不来,这个会议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师弟的参与,只徒使秦梦瑶更难发挥她的影响力。”
不舍淡淡道:“师兄为何又要解释原因呢?”
无想憎哑然失笑道:“这你也不肯放过我吗?”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笑了起来,充满了知己和师兄弟深刻的情怀。
无想憎似笑得立足不稳,一手按在不舍肩上,凑过来道:“第二个要求,是希望师弟在为兄与庞斑一决生死之前,不要挑战庞斑。”
不舍毫不讶异,苦笑道:“不舍早知师兄会有此要求,但却完全不知怎样才可拒绝你。”
无想憎欣然道:“这才是我的好师弟。若我估计无误,今晚方夜羽将会全力攻打鬼王府,而朱元璋和燕王均会袖手不理,师弟是否仍会因旧事而不往鬼王府助阵呢?”
不舍吁出一口气道:“师兄真厉害,硬要迫我今夜之前,不能挑战庞斑。”
无想憎哈哈一笑道:“师兄怎会欺负你这小师弟,不舍你要干什么,我无想几时曾干涉过?”最后一句话时,已飘身而起,迅速远去。
不舍双目亮起电芒,遥眺远方清凉山的鬼王府,耳内似听到了杀的呼叫。
朱元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