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若是当时,他曾对她说:“没关系,小盼儿,哥哥还是会保护你,什么都不会变……”她其实没那么难以接受身世的冲击?
可他却没有陪在她身边,狠狠背弃了她,连同亲情与爱情的寄托。
她没有父母、没有家,连最依恋的哥哥也推开她,这才由得陆武深情相伴,给她暖暖温情,她又怎能不爱?
原来……竟是他亲手成就了她与陆武的情缘,他竟然……亲手将想留在他怀中的女孩,推向另一个男人怀抱……
好想哭……却是眼眸干涩,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早在决定放掉与她白首的冀求后,他就失了流泪、喊痛的资格,他不能后悔……
陆祈君闭上眼,苦苦一笑。
“哥哥……”他的神情太压抑,陆盼君忧心轻唤,不经意碰触他冰凉的指尖,没多想,嫩掌包覆住,想给予些许温暖,就像小时候他常做的……
陆祈君抽回手,迅速退开。
“别,盼儿……”
她微僵,而后苦笑。“因为不是兄妹吗?”
后来,终于懂了他的推拒,是为了保她闺誉,以免落人口实。可有些时候,看岁儿赖着他撒娇,他无论手边的事情再忙,小岁儿爬到他腿上,他还是会抱牢,任她安安稳稳在怀中睡着……
那些他曾经为她做的,再也没了,如今他只容岁儿这般缠赖,就因为她不是他妹妹,岁儿才是……她其实曾暗暗嫉妒过岁儿。
那么可爱、那么娇甜、那么纯真无邪喊着她姊姊的岁儿,她竟然在嫉妒她……连她都厌恶自己有这等心思,岁儿若知晓,会有多伤心……
“对不起,盼儿……”他张口,有苦难言。
“我懂。”她浅笑。“哥哥别放心上,我不是说来让你难受的。我只是想弄明白自己的身世,若问爹娘和福爷爷,他们一定不会说的,我只能问你,哥哥不会瞒我的,对不对?”
不会瞒她?其实他瞒她的事比谁都多……
“你……为何想知道?”
“我要成亲了呀,总得让他们看看我生得如何、嫁了谁。”
“你——不怨他们吗?”她都被遗弃了呀,几乎要因那对不负责任的爹娘而冻死街头,她为何能不怨、不恨?
陆盼君摇头。“我很感激他们生下我,他们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年必然活在内疚当中,我想让我的亲生爹娘知晓,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
“傻盼儿!”她为何这般贴心善良?所有愧负于她的人,都替他们找尽了理由原谅、宽恕,一颗心清明无垢,学不会怨恨。
他怎么说得出口,那对遗弃她的父母,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得已,谁会存心将甫出生的婴孩丢在风雪中,若没冻死也被野狗撕吞入腹,后来娘差人在捡到她的地方足足等了月余,那人不曾后悔、不曾回头,全然不顾念她的死活,这样的父母哪里值得她宽恕谅解?
“真的没有丝毫线索吗?”她不死心追问。
他摇头。“我只记得是在锦绣坊后边那条街发现你的,身上没有任何信物、未留只字片语。”
都存心不要孩子了,岂会留下任何线索。
“这样吗……”她失望低喃。
“但我想,那么可爱的小娃娃,若非生活不允许,谁舍得不要呢?”见她落寞神情,话语自有意识地溜出口,连思考也没有。“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身上裹的是旧棉袄,我想你的亲爹娘生活应该过得很苦,将你放在那里,是不希望你跟着他们受苦,盼个有心人能好好善待你。瞧,你这不是过得挺好?”
“嗯。”盼儿浅浅笑了。“我也是这么想。”
陆祈君轻叹,伸手抚了抚她的发。“盼儿,你一定要记住,没有人遗弃你,我们每一个人,都很爱、很爱你,包括爹、娘、我、岁儿,还有你的亲爹娘,只是用的方式不同,你绝对不是没有人要的,懂吗?”
“懂了。”她扬唇,报以感激的微笑。
“要开开心心的,和陆武一辈子恩爱到老,哥哥会永远替你感到欢喜。别忘了,你是陆家的二小姐,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他再三交代,牵牵念念。
“嗯。”她感动地张手想抱他,又想起什么,默默地收回手。都七、八年了,老改不了开心难过就想赖住哥哥的习惯,总要他拒绝退开,才记起自己不是小丫头了。
倒是陆祈君,这回没避开,牢牢抱了她一记,又迅速放开。
“晚了,回房去吧。”
这是近几年来,他难得与她最亲密的一次。
她愣愣地瞧了他一会儿,而后心满意足地笑开。“谢谢哥。”
他在弥补这些年对她的疏远,用那个拥抱告诉她,她与岁儿,都是他最心爱的妹妹吗?
盼儿离开了,面对满室寂寥,他却有了想狂醉一场的冲动。
生平头一回大醉,为她。
那是在得知她芳心已有所属,恋着陆武那年的事。
生平第二回大醉,依然是为她。
那是在她亲口告诉爹娘,她要嫁陆武时的事。
究竟什么时候……对她断了念,打定主意一辈子藏住她的身世呢?
他想了又想,有一年,邻近一户人家娶亲,她顺口便道:“真好。哥哥什么时候要娶亲?能嫁哥哥的人,真有福气。”
他心念一动,当下便把握机会试探她。“难不成我苛待你了?当我妹妹、娇贵的陆家二小姐就没福气吗?”
她反驳道:“那又不一样,兄妹亲情与男女情爱是两回事嘛!”
“那……”他犹豫了会儿,小心翼翼试探。“若能由得你选择,我的妻子、陆家二小姐,你要哪一个?”
“当然是陆家二小姐。”她没考虑太久,顺口便道:“有哥哥疼,有爹娘爱,比较好。”
这是她自己选的,她宁当陆家二小姐,不要他的爱情,他又如何能违背她的心意?
从那一日起,他死了心,不再奢想。
他保住她的骄傲,让她一辈子理直气壮拥有这个家,当她备受娇宠的陆家二小姐,可现在……
现在她却告诉他,她其实知晓自己是弃儿,与陆家毫无干系,那他这些年强抑情感,忍痛放手,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甚至、甚至告诉他,在意他的态度甚过陆二小姐的身分……
那他到底在装什么圣人?怕说了,她从尊贵的陆家小姐变成没人要的弃婴,她会自卑,对这一切受之有愧、怕泄漏太多情感,她会为了还报他恩情,明明无意也会强迫自己下嫁予他、怕她从此,再不是那天真无忧的陆家二小姐、怕她委屈、怕她不快乐、怕她、怕她……
他懊恼地将脸埋进掌中。说到底,他是不够狠、不够强势,若打一开始就豁出去,别顾虑东顾虑西的,她今天会是他的妻!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她爱上别人,嫁给别人——
陆祈君,你真是道道地地的大蠢蛋!
他靠着墙,闭上眼,低低地、凄凉地逸出笑,泪水却无由地自眼角滑落。
一步错,步步错,今生——已错失与她相恋的契机。
第三章
“祈儿,有事吗?”侧首,瞥见房门外迟疑的儿子,陆君遥唤了声。
陆祈君跨步入内,目光落在父亲怀中安睡的娘亲,犹豫了下。“我晚点再来好了。”
“不碍事。”陆君遥放轻动作,抽手起身,发现袖子被压住,单手脱去外袍,没惊扰妻子好眠。
陆祈君默默看着,爹真的好疼娘。
陆君遥另外取了袍子披上,笑笑地道:“你娘这些天睡得不大好,难得睡那么沈呢。”
茶楼说书人,都云汉哀帝断袖情痴,依他看,他爹也不差啊!
在父亲示意下,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并谨慎关妥了门窗,不教体弱的娘亲受了寒。
自生了岁儿后,鲜少生病的娘亲,身子骨弱了不少,爹几乎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为母亲调理体质上头,奸细心地呵护着。
一直以来,都好欣羡那样的感情,他懂得爹对怀有身孕的娘亲大发雷霆,说宁可绝子绝孙也要她好好伴他一生的心情,也懂得对爹千依百顺的娘亲,头一回不顾反对,宁愿伤了身子骨都要替爹生儿育女的心意。他们,都将对方放在自身渴求之前。
“找我什么事?”在练武场前停步,陆君遥回身,问了句。
本想与爹商议,那批运到岭南的珍贵药材能否由爹代劳,可现下,反倒开不了口了。
这几年,陆家由他接手主事,明白爹娘疼惜对方的心意,陆氏逐渐由饮食拓展至药材买卖,完成娘亲当年未能完成的心愿。
网罗南北珍稀药材,初始只是为了调理初生便带病体的爹,后来则是生了岁儿后体弱的娘。
而后,便放手交由盼儿打理,倒也经营得有声有色,陆氏药铺子一家开过一家。
“那批药材处理得如何?”倒是陆君遥先问了。
“在这儿。”陆祈君将清单递出。
“在烦恼运送人选?”这些年,陆氏家业已由他主事,走不开身是自然,这单生意太庞大,又不好交由外人经手,难怪他为难。“盼儿昨日与我商议过了,陆武愿意。”
“陆武?这——”他愕然。
“为何这表情?府里这班武师,就他身手最佳,又是自己人,难不成你还防他?”
“不,不是!可他和盼儿要成亲了,怎好在这时出远门……”
“往返不过二十来天,他们婚期还有一个月,来得及的。”
“可——”这样好吗?他不想让人觉得,他有心支开陆武,对这桩婚事从中作梗。“我还是觉得不妥,要有个闪失,我对盼儿难交代……”
“祈儿,你多虑了。你的为人,咱们还信不过吗?盼儿自己都愿意了。再说,他们婚后陆武总是得帮着点的,你顾忌太多,反倒是对他见外了。”
他张口欲言,远远见盼儿走来,陆武仍旧是静静守护身后,她不慎被地上石子绊了下,陆武立即伸臂护住,免去仆跌的窘境,盼儿回他好甜、好甜的笑容,仰首娇怯怯偷吻他面颊,男人立即红了脸。
陆君遥忧心地望向儿子,只见他若无其事别开脸,淡哼。“都几岁人,还这么笨手笨脚!”
当真不在意了吗?他明明就留意到,盼儿仆跌那一瞬,祈儿也几乎要有动作,又默默握拳,收了手,静止不动。
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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