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跟我说过,只要我娶她,就可以留下她;为什么我要娶她,她却不嫁?!”伏钢拳握得好紧,低咆的声音像落败受伤的虎在吼狺。
“因为你想娶她的理由不是她想嫁你的理由。”
“该死的我听不懂啦!”
是,他错了,不该高估伏钢的智慧。“她要去和亲你才娶她,她不去和亲你就不敢娶她,那么你到底是用什么心态去对待她?”
“这——”他没有想到这么复杂的事……他只想著娶了她,她就可以留下来,然后呢?他是不是又会因为自己的自卑与不敢高攀而把她当成花瓶摆得远远的?
“你笨,自找苦吃,活该。”穆无疾赏他一句结论。
“为什么老是骂我,却又不肯跟我明说我是哪里笨?!”骂完就干干脆脆指点他嘛!老是用他无法理解的句子数落,数落完他还是一头雾水呀!
“这就是你最该骂之处。”
朝堂上,太监总算宣完冗长的圣谕,李淮安再度顶著满脑袋沉重的金银首饰叩首,其后由甯太后为她覆上红縭,让小宫女搀扶起她,小心翼翼将她领上花轿。
伏钢终于忍不住箭步上前,眼看就要失控把她揪出轿外——
“看来伏将军是打算送十八公主一程。也好,让伏将军护送公主绝对毋需担心花轿遇袭或发生突来意外,伏将军向来忠肝义胆,深稔本分,确实是不二人选。”
穆无疾的话飘来得比伏钢动作更快,漠视伏钢扫过来的瞪视,摆明就是要坏伏钢的事。
“那么就劳烦伏将军了。”李淮安竟也向伏钢柔柔福身,嗓音轻软到让他想掐死她。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
伏钢肚子里面一把火,烧得将和亲军伍里的所有同袍都开罪光光,还零零星星和一两个不识相的副将直接开打干架。越是靠近东邻国,他的心情越恶劣,离开了最后一处驿站,接下来还得赶上一天的路,吃喝休憩只能在野外勉强度过,等过了这片林子,东邻国就会派人迎接他们往城里安置。
伏钢顶著右眼那被一拳捶黑的淤紫新伤,坐在离和亲队伍一段距离的石上继续阴沉地生闷气,而与伏钢顶嘴的小兵官被打平在泥地上,动弹不得。
“你不上些药吗?”
榴红衣裳飘飘然挪到他身旁,带著一股好浅的香味,不待伏钢开口,李淮安蹲下身,将手里的药瓶子递上。
“小伤口又死不了人!”一点都不痛——至少他觉得痛的地方不是眼睛!
“别这样,上些药会舒服些。”
舒服?他现在就是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啦!这小小一瓶药连抹手臂都不够!
“别再找副将们打架,很像小孩子在泄愤,又让自己皮肉疼,何必呢?”
见伏钢撇头哼声不理她,李淮安拉过他的大掌,把药瓶塞往他掌心,她也不想自讨没趣,起身就准备要回花轿里去。
孰料,那只大手却不放开她。
“伏钢?”
“跟我一块走。”
“走哪儿去?”她当然不会以为伏钢所谓的走是指在这片林子里打打猎赏赏毒蛇这类的闲情逸致。
“走去哪儿都好!难道你真的想嫁去东邻国?!”伏钢跳起来。
对,走吧!只要带她走,她就不用去和亲,不用嫁给别人——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要跟我争这事儿吗?”他不会又想搬出东邻国的人只吃上不吃饭、只喝泥不喝水这种离谱事诓骗她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直接跟我说好不好?我都已经要娶你了,你不是也说喜欢我吗?那么嫁给我你有什么不满?我的身分不及东邻国那只畜生高贵?他是君王我只是名将军,所以——”
啪。
李淮安掴了他一掌,力道对他而言轻得像在拍蚊子,但他惊怔著。
“我知道你只是口不择言胡言乱语,但是我听了会难过。”
说完,她不让他再箝握住,拨开他的手,迳自走了回去。
伏钢呆愣好半晌才记得要追过去,“我又说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说话……你生气了吗?”
她不甩他。
“李淮安?”她真的生气了?“我都道歉了,不要气了……你说些什么好不好?骂我也行呀——”他扯住她,不让她继续走。
“别拉拉扯扯的,有人在看。”伏钢嗓门这般大,吼得周遭一些小兵小宫女都往这边瞧来。
伏钢哪会在乎这种小事,现在对他而言,要李淮安消气比较要紧。
“别理我刚刚的混帐话,你当我没说过!”
“我没有在生气,你放手。”
“明明就有!”脸那么臭!
“伏钢!”她惊呼,身子突地被猛力扯进他怀里,两条铁臂锁得好牢,她身子几乎是被提抱了起来,只剩下脚尖还好勉强地踩著地。
“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你了!”伏钢将她螓首按在他的颈间,声音又沉又重,“你为什么不留下来?为什么不肯留下来?!我都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是听不进去?我被你弄得好胡涂——”
李淮安没挣开攫锁住她的臂弯,她只是安抚地触抚他的黑发,动作细柔而充满耐心,任他将她抱紧,无心去理会目睹这一幕的小兵及宫女瞪大了多少双眼,又倒抽了多少口凉息。
“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不然我娶你干什么?!”
“你……”很让人火大的一句话,将她刚刚对于他真情流露的沉沉低喃及心疼他惘然无措的感动全都砍光光。
臭伏钢,你的嘴就不能甜一些吗?!
将她抱得这么紧,几乎不让她喘气,却还是满嘴浑话。
不然娶她干什么?
当然应该是想爱她呀!他若说出这种答案不就皆大欢喜了吗?!他这些日子里说了成千上万的杂句也远远抵不过简单两字,偏偏伏钢向来头脑单纯,过上这个问题时却总想不出最单纯的答案。
她想亲口听他说爱她呀……
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了。
“伏钢,你希望我为谁留下来?”这回她问得更明白,根本就是一句话里空两个字让他去填。
“为……”
“伏刚将军,我不认为此时此刻你抱著我未来爱妃的场面赏心悦目。”
李淮安正竖起耳朵准备听伏钢说话,他的唇型在“为”字之后正凝聚成一个小圆,她几乎快要听见“我”字逐渐成形,但是却被人打断——她差点想愤怒地转头叫那不识趣的人滚远些!
幸好她没有,因为那位不识趣的家伙可是她未来要好生伺候谄媚的君王。
李淮安收回穿梭在伏钢黑发间的柔荑,拍拍扣在她腰际的大掌,要他将她松开来。
伏钢火红著眼,与东邻国君王互瞪,浑身迸发的杀气连李淮安这种不懂武的弱姑娘都能感觉得到。她再一次拍拍他,他才不甘不愿稍稍放松一些力道,最后是她自己挣脱他的抱锁。
她理好衣饰,缓步来到东邻国君王面前,盈盈屈膝。
“臣妾叩见圣主,圣主万安。”
臣妾。
是了,她已经是别人的“臣妾”。这个认知如雷一般劈进伏钢脑门,让他的意识有瞬间空白,直到看见李淮安被东邻国君王捞到洁白坐骑背上与他同骑,他唯一的念头竟是抢回她——
不可以!他抢回和亲的公主,是打定主意与东邻国再发动一次战争,不管边境村庄百姓的死活吗?!
他做不到!尤其是他尝过因战火而失去家人的痛,他做不到!
他不想让她走!她怎么能一脸平静、柔顺地任东邻国君王搂住她纤细腰肢,甚至颊生淡霞地与东邻国君王说话?!看得他……刺眼极了!
“我等不及见我的爱妃,所以才提前来接你。”东邻国君王打量著李淮安,唇边噙著深笑,“你很美。”
“谢谢圣主夸赞,也谢谢圣主为淮安而来。”
“淮安。我以后也这么唤你。”
“好。”她不违逆。
“至于你带来的人,就跟在我们身后,参加完我们的成亲大典再回去吧。”
“嗯。”李淮安对著一干兵将及宫婢——当然也包括了伏钢——说道:“你们都听见了,照办。”
“是。”众人齐声应道。
东邻国君王满意扬笑,轻挟跨下骏马,马儿奔驰起来,随行队伍不敢怠慢立即跟上,独独伏钢站著不动,绷成硬石的拳汩出血珠子,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没有第二项选择,再也没有了。日后就算从战场上回城,也不会有人等著他、盼著他,关心他又伤了哪里,开心他毫发无伤,不会有淡香的热茶温暖他的手,不会有恬雅浅笑在他眼前绽放,不会有轻灵的嗓音同他说话,不会再有了……
伏钢默默转身,不去看渐渐走向东邻国的榴红背影,也不愿跟著他们一块去参加劳什子的喜宴,他背道而驰,拉开两人距离,他无法用言语表达此时肺叶苦滞的滋味是什么,这种夺去呼吸本能的揪绞又是什么……
李淮安缓缓回首,紧盯著化为远远黑点的伏钢,神色复杂地苦苦一笑。
“在目送故土?”东邻国君王明明知道她瞧的是什么,却故意这么问。
“远嫁他国和亲的心情,圣主是不会明白的。”
“远嫁到我东邻国来,同样不会亏待你。我会为你建造一个与你自小生长的皇城一模一样的行宫。”他伸手抚摸她滑顺长发。
“容我提醒圣主,当初说好的交易,请你别忘了。”而那件交易里,不包括假戏真作。
“我若说我一眼就喜欢上你,想要反悔呢?”
“那么我会试著考虑找另一位愿意与我交易的新东邻国君王。”她同样意有所指,平静的小脸上除了平静,再没有其他。
“你和你那个五岁的小皇帝弟弟真像。”老是用这种无害皮相说出讨厌话。他可没忘记小皇帝在酒席上也同样酸了他一两句。
“我们身上流著一半相同的血。”
“好吧。那么你希望我如何对待你?”他贴著她耳边道,此举是为了避免被旁人听到任何风声,实际上他们跑在最前头,离军伍有数十匹马远的距离,根本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李淮安终于收回一直凝觑伏钢奔驰方向的水眸,微仰地与东邻国君王相视,她轻笑,一脸温和恬人,却说著全然不相配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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