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看这里面会有什么?”三好义继紧张地问到。
“很可能是阴谋夺城的叛乱!”十河存保的右拳在桌子上重重一捶,震得杯盘碗碟一阵乱响。“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有两种可能都非常危险:第一、就是他的军队进城后发动叛乱,控制住要害所在令我们投鼠忌器,之后再和城外的诸星军里应外合;第二、在进城时直接夺取城门,然后接应诸星军进城。无论出现哪种情况,三好家就都完了!”
“十河殿下所虑甚是,我看不如这样!”金山利泉又跳出来说道:“我们在细川部进城时仔细观察,要是有后缀的诸星军就紧闭城门,否则就放他们进来。一旦他们进城,就立刻引入左辅院兵营集中安置,并由大石大人率兵监视。十河殿下的部队接管城门,严防有什么不测。另外在主公会见细川殿下和诸星使者的时候,我们于侧室之中埋伏下甲士,稍有不对就先下手为强!”说完他看了看三好义继又看了看众人。“主公和诸位大人认为怎样?”
88、两条道路任你选
胜瑞城里戒备森严,这些日子其实一直是这样的。只是今天在外紧之外又加上了内部的汹涌暗潮,这一切都是从今天早上的那封信开始的。
三好义继坐在正厅里,努力压抑着胸中彭湃的情绪。今天恐怕就是决定三好家生死的时刻了,面对这种情况不管怎么心如止水的人也无法作到完全冷静,况且他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如任何将倒的大树一样,猢狲们争相的散去,作为重要支柱之一的阿波细川家也不可靠了。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就连许多姓三好的人都改换了门庭,还能要求这个并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怎么样呢!可三好义继心里一时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子来,就像大多数人一样通常喜欢记住别人对自己的责任。
“主公,细川殿下和诸星家使者到了!”守在门口的侍从在进行通报了,表示着大幕即将拉开。
三好义继的心猛地一颤,抓紧了肋差刀柄的手心冒出了一层冷汗。有一种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从侧室传来让他冷静了些,他知道那是埋伏武士的盔甲。“请他们进来!”他沉着声音说到。
门被拉开,一道走进来四个人。除了细川真之、十河存保和金山利泉之外还有一个和尚,想来就应该是那个诸星家派来的使者了。
这个和尚看起来很一般,但应该是比较高等的那一种。白面、圆脸、长眉,狐狸一样的细长眼睛,认谁也不会把他和苦行僧混同,但类似气质的外交僧人却并不罕见。身上穿一身细布宝蓝色僧衣,外罩深驼色木棉袈裟,手上的沉香木念珠几乎已经变成了黑色,但却光可鉴人。
“主公,这位就是……”细川真之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就想开始给双方进行引见。
“你就是诸星清氏派过来的人吧!”三好义继故意打断了他的话并且直接对上和尚,不顾细川真之的尴尬连续用了违反外交惯例的污辱性词语。“说说你的名字,再讲讲你的来意!”
“贫僧是诸星家臣静水幽狐,为了消除战祸前来拜见三好左京殿下!”和尚对这种无礼并没有任何的不快,也可能是有不快但没有表现出来,也许在外交生涯中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吧!
“消除战祸?说得真好听啊!嘿、嘿、嘿……”三好义继冷笑了两声,轻蔑和嘲笑的意味溢于言表。“天下人谁不知道织田信长残暴不仁妄图一口囊括天下,诸星清氏更是伪善狡诈嗜杀成性。若是珍惜和平他们来四国干什么?他们会想要消除天下的战祸?骗鬼去吧!”
“千秋功罪公道自在人心,三好殿下一己之私出语未免偏颇了吧!”静水幽狐和颜悦色不温不火,但出语却是句句咄咄逼人。“究竟谁是乱臣贼子自应仁之乱始实际就已经说不清楚了,真心礼遇朝廷的在织田内府之前贫僧还真没有见过。远的就不说了,光是三好家先主长庆殿下执掌近畿就有近十年的时间,当时陛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就不必我细说了吧!试看今日近畿的一番景像,孰是孰非又何用宣之于口。内服殿下和鄙主公为减少生灵涂炭的这一番苦心,三好殿下您就真的不能体谅吗?”
三好义继被这番话说得浑身有如针刺,明明是一番歪理却又无可辩驳。也是,乌鸦实在是没有资格指责猪长得黑。“这只能是说明织田信长的伪善而已,假天皇之名行一己之私的事情他难道还干得少吗?”他只有用这样的话来壮自己的声势了。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三好殿下难道就不想听听吗?”静水幽狐轻声慢语地说到,语气里充斥着一股蛊惑人心的意味。
“这个……”三好义继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听这个建议。
“那就让我们听听,你这样的家伙肚子里还能有些什么货色!”十河存保沉着一张脸说到,紧握着的手仿佛随时会把刀抽出来。
“那贫僧就僭越了,有不周的地方还请殿下海涵!”静水幽狐也不多做谦让,见到一个“台阶”立刻就抢了过去。“如贫僧刚才所说,孰是孰非都已经是过往的事了,追辑源头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如此,贵我双方索性抛开它,一切都从眼前的实际情况出发!”
“那究竟什么才是‘眼前的实际’呢?我们倒还真是想听听!”十河存保的脸色更加难看,太阳穴上的青筋已经突暴了起来。
“大家都不要激动,还是……还是让静水大师把话说完吧!”看到有可能闹僵,细川真之急忙出来打圆场。
“虽然本次予州殿下的行动名为讨逆,不过我家主公对此倒并不是那么执着!”静水幽狐的目光依次在几个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嘴角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殿下可以自己给朝廷写个东西,不一定非得叫‘请罪’,用其他名义也可以,比如‘御下不严’、‘办事不力’等等。朝廷照例也会下旨申饬一番,但随后又会说上一些念及以往劳绩免于追究的话。这样殿下就避开了与内府殿下之间的问题,可谓很有面子了!”
“这样的‘面子’还真是少见,是否还需要我家主公对这番恩惠感恩戴德呢?”金山利泉出言嘲讽到。
“感不感恩的就不必了,鄙主公却也不贪图这些!”静水幽狐还是对任何冷嘲热讽直接予以忽视,眼皮下垂保持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还是先说说有关三好家的未来吧!”看到形势越来越紧张,细川真之坐立不安了起来。
“是啊!早该说这个问题了……”静水幽狐的语气里第一次不自禁地带上了居高临下的情绪,但是马上又调整回了温文尔雅的正常声调。“无论是朝廷、织田内府殿下还是鄙主公,对于三好殿下的威望、材德还是极为欣赏的。以三好殿下的身份早就该进入朝堂,辅弼于御驾之侧,成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为此织田内府殿下已经为三好殿下修建了宅邸,生活起居也自有人照应。贫僧此次临来之前,鄙主公已经一再表示:只要三好左京殿下首肯,那么无论是朝廷圣谕还是内服殿下的委任,全都包在他的身上!”
屋里的空气压抑的令人感到窒息,除了静水幽狐之外所有人都是满面的惊讶与愤怒。这是什么?这就是城下之盟,这就是不叫“投降书”的投降书,如果答应了三好家的大名历史也就画上了休止符。
“怎么……怎么,让主公他进京去?”细川真之此刻脸色煞白,黄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层一层地冒了出来。这样的条件他来之前并没有听说过,此刻他感到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当然是必须的,有什么奇怪的吗?”静水幽狐反而奇怪地问到,好像置疑于他的记性和理解能力。
“这……”细川真之的头垂了下去,无形的压力使他觉得身上有如压上了整座富士山。现在周围无数的目光都在逼视着他,就差在脑门写上“叛徒”两个字了。
“细川殿下是为三好殿下的生活担心吧?”这时静水幽狐才好似“恍然大悟”,进而言辞切切地安慰道:“如今的京都再不是当年的混乱局面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冠绝全国的首善之区。更兼当今天子圣明、内大臣辅政有道,有许多过去的持不同政见者现在都居住在那里。三好殿下是为朝廷和内府殿下看重的人,一干随行人等的用度自有朝廷支付。三好殿下尽可放心,今后就不必再为四国这样的偏僻小邑而操劳了!”
现在一切都说明白了,从织田信长到诸星清氏都不想再留下三好这么一家大名。三好家始终无法与那些藤原出身的上位公卿相比,到京都去只能作个不入流的守门小吏来了此一生。也许他不用去死了,但自三好长庆以来的辉煌也将就此断绝。
“是该下决心了……”三好义继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着,同时托起了面前的盖碗茶杯。这就是决定权,只要茶杯从自己的手中落下去一切就都轻松了,但此刻他又感到这个决定是如此的难下,茶杯与托盘之间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咯吱声。
忽然他一抬头,看到对面的静水幽狐正在看着自己,手中的沉香木念珠同样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那目光里面尽是轻蔑和不屑,那不是在看一个大名的眼神,而仿佛瞧的是一只刚刚挨完打的小狗。
“太放肆了!”三好义继一个激灵之后瞬间又充满了勇气,他不能再忍受这样的目光。有生以来他就没有多少机会自己作主,难道在这最后关头还要忍受耻辱像狗一样活下去吗?他不甘心,他要演绎自己的辉煌让后人传颂。
“三好殿下,您决定了吗?”静水幽狐反而显得有些不耐烦了,竟然开口催促到。
“我自然……”三好义继真的决定了,为了凸现气势还微微抬高了那只托着茶杯的手。就在此刻他看见了静水幽狐持续绽放的微笑,细川真之惊恐的面容。
“啪嚓!”茶杯被狠狠地摔碎在地板上,三好义继感到右背一阵剧痛,好在突然出现的警觉使他微微侧了一下身。回头看时,却是十河存保持刀狞笑着站在那里。“是你?!”
89、随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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