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想了半天,木然地说:“不用了。”
他临走时,回头说:“刘勋,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我一点也不恨你。”
周瑜回到家就开始咳嗽,一天比一天剧烈,四天后,又咳出血来。周夫人请来城中最好的郎中,吃了几副药,他病情有所好转,可以坐在桌前看书了。但没过几天,他的病情忽然恶化,大口吐血,呼吸困难,体重直线下降。几个郎中来诊治,都暗示周家准备周瑜的丧事吧。
周夫人痛不欲生,将祖传的首饰变卖了,从几十里外请来了曾经在宫中服侍过汉桓帝的太医柳仝。柳仝替周瑜把脉后,说他以前读书用脑太甚,又染过风寒,久病不治,治不除根,日积月累,如今伤心过度,引发了旧病,已经病入膏肓,至多再活一个月。
“儿啊,你不要再想小乔了,只有心病没有了,你很快就会好的。”
大乔听到周瑜病危的消息,也来看他:“你就别再想小乔了,她不值得你再想了。”
“大乔,我这次是好不了了。你告诉小乔,我临死前一点也不恨她,真的不恨他,仍然感觉她是我的亲人,真的觉得她好亲好近。”周瑜的表情十分平静和安祥,仿佛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另一个世界,“我死之后,我的魂魄会保佑她的。”
周家的人默默地数着周瑜的死期一天天地逼近。
这一天,是周瑜回到家的第十三天,小乔出现在周家的门口,猛烈地拍打着院门。
“我要见公谨。”
开门的周侬:“你给我滚,周家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
“但公谨一定很想见我,不是吗?”
“他已经被你害死了。”
小乔嘶声地喊:“不,他不会死的,我这次的感觉不会错。”
周夫人见了小乔,长叹一声,挥手让周侬站在一边:“你来得正好,快去看看公谨吧。他现在还在想你呢。”
小乔来到周瑜的床前,周瑜正在昏睡,他已经瘦得皮包骨了,露出的脸惨白如纸,一双眼睛陷在骇人的眼窝里,嘴巴大张做着艰难的呼吸,整个身子在被窝里形同无物。小乔不敢相信这一切,呆了好一会儿,不顾许多人在场,扑到周瑜的身上泣不成声。
“周郎,周郎。”
看见小乔,周瑜的眼睛一亮:“小乔,小乔,真的是你吗?”
小乔的手伸到周瑜的背窝里,抓住了他那冰凉的手,并把脸贴在周瑜的脸上,“周郎,你感觉一下,这不是你的小乔吗?”
周瑜的手很无力:“小乔,别哭,我的日子不多了,我们多说几句话吧。”
“周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乔,你别哭,这是我的命……”
“周郎,这不是你的命,这不是你的命,你千万不能死,我舍不得让你死啊!我对天发誓,我说的是真的。你死了,我也不活了,真的不活了,就让苍天打雷劈死我吧。”
周瑜的眼睛更亮了,忽地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小乔的怀里,她正在给他小心奕奕地梳头,他脸上有几处凉凉的,那是小乔的泪水。
“小乔,就让我这样去死吧,我好想这样地死去。”
小乔抱紧他,轻轻地吻着他的额头,清凉的泪又滴落在他脸上:“我们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了,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死啊。周郎,你要活下去。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我对天发誓,你相信我吗?”
周瑜笑得很甜蜜:“你不用发誓我就相信。”
“周郎,你好好养病,等你能下地了,我们就拜堂。”
那天晚上,小乔把一碗稀粥端到周瑜面前,一勺一勺地喂他,他竟然都喝下去了。小乔又喂他用药材和鸡骨熬的汤,他也全喝了。这一夜,小乔背靠着墙壁,周瑜就躺在她的怀中,二人和衣而眠。
在以后的三天里,小乔守在周瑜身边,寸步不离,夜里就和周瑜同床共枕,相拥在一起。小乔不觉得羞涩,更不避嫌。周瑜则带着一种死而无憾的轻松心情面对死神:这样的死也不错啊,试看人世间,有几人能在如此甜蜜和温馨中死去的。
奇迹就这样发生了。
周瑜的脸色慢慢地红润起来,由小乔扶着,竟然可以走路了。在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小乔的怀里,还会说饿。小乔兴奋地给他熬鱼汤,他还叮嘱小乔,汤少一点,鱼肉多一点。
柳仝听到这消息将信将疑,特意从几十里外第二次到周家,见到周瑜大口地吃饭,连连称奇。
“周公子这是第二次出世,是天神的旨意,前途不可限量。”
周瑜听了柳仝的话,笑着说: “小乔,这个神就是你。” “如果我真是那个神,也是你把我变成的,以前我是人。”
“你是什么神?是爱神?”
“周郎,你才是爱神。”
小乔在周瑜床前一守就是半个月,朝夕相外,夜里更是相拥而眠。此事很快就传开了。乔公是最后一个听到这些传闻的人。乔家的人都千方百计地瞒着他,害怕他知道后,又掀起一场风波。乔公希望小乔能嫁给曹昂,乔夫人则想让她嫁给刘勋,只有大乔愿意让妹妹嫁给周瑜。
这一天,乔公把大乔叫到面前:“你要到周家去就去吧,看看你妹妹,也看看周瑜的病情。”
“爹,你真的让我去周家。”
乔公指了指桌上的包裹:“这是我从洛阳带回来的药,很珍贵的,你把它交给小乔,也许对周瑜的病有用。就说这药是你送的。”他长叹一声,“人之祸福,上天早已注定,非人力所能逆转。小乔命该如此,将来是苦是乐,全靠她的造化了。”
“父亲,你赞成周瑜和小乔的婚事了?”
“我不是赞成,而是不反对。你告诉小乔,等到周瑜病好了,就让她回家来住吧。反正两家离得这么近,来去很方便。”
“父亲,你怎么忽然间就如此开明了?”
乔公转身走进内房,叹息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在小乔的精心护理下,周瑜终于痊愈了。
为了庆祝这个奇迹,柳仝以年迈之躯,第三次从数十里外的地方赶来,免费替周瑜诊脉,还留下了许多珍贵的药材,一一教小乔如何熬制。周家尽管生活日益拮据,仍然不想欠柳仝这么大的人情,就凑钱给他,柳仝死活不受,说这一切都是天意,他要了钱,就是逆天而行。
但是,柳仝临行前,却交给小乔二两金黄色的药散,郑重地说:“周瑜已经恢复了健康,但二十年后,他的病还会复发一次,到那时,你就把这种药给他吃了,就没事了。二十年后,我一定不在人世了,到那时,就无人能配这种药。”
“二十年后?”
“你千万别不信啊!”
小乔接过药,嘴上称谢,心里却不相信:二十年后的事情,只有神仙才知道。
周瑜听了,也一笑了之,没放在心上。
经过周瑜和大乔的一再相劝,小乔才回家住了,但早来晚走,风雨不误。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根据是一个人在临死前最能大彻大悟,大知大觉,如果得以不死,今后的修养和智慧就能大进。这一个多月,周瑜一直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想了很多很多,几乎把从小到大的的每件事情都想过了,许多感受和领悟一时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接下来的日子却不好过:周家的田地不断被佃农霸占。他们得到了官方的默许和支持,有恃无恐,拒不交租,甚至还聚在周家的门口闹事。
周家对此毫无办法,周侬提议去投奔二叔、丹杨郡守周尚。周夫人却不同意,她和周尚的夫人不和,不到万不得已时,她不会寄人篱下。
周瑜详细分析了刘勋的每件事之后,觉得周家在舒县还有活路。
“其实,刘勋是个很仁慈贤明的人,他真的很爱庐江,不会让庐江有家破人亡的惨事发生。这次排外活动,并不只针对周家。只要我们不再与他为敌,他不会把我们逼上绝路的。”
“这么说,他不会把周家的地全都霸占去?”
周瑜点了点头:“刘勋也很清楚,我们流亡他乡,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们一气之下,就会煽动各地的人仇视庐江郡,甚至引起朝廷的注意。”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我很愿意和刘勋这样的人打交道。凡是智慧超群的人都十分理性和冷静,几乎从不冲动,他们的思想很有规律,你摸清这个规律,就能趋利避害,无往而不利。
一个月之后,事态发展正如周瑜所料,佃户们的疯狂得到了制止,周家几十亩田地得以保留,糊口绰绰有余,不至于流落他乡,饱受风霜之苦。
周家的许多仆人不得不辞退,只留下两个忠心耿耿而且无处可去的老仆人,就连周瑜兄弟最心爱的几匹马也因无人照料而卖了。周家门前再无往日的喧闹和车水马龙的景象。
对此,周夫人和周侬情绪低落,周瑜则很看得开,经常用塞翁失马的典故开导家人。
“很多时候,财是人的祸根。周家暂时的衰落并非全是坏事,如果有一群土匪冲进舒县来,周家能得以保全,富贵人家却会遭遇大难。我周游天下的时候,到哪里都能听到这样的事。天下大乱是对富人的挑战,对穷人却是机遇,对富人最不利,对穷人则有利。一无所有也就一无牵挂,就能放手一搏,往往最能抓住机遇。富人则会缩手缩脚,思前想后。何况天下大乱了,法制崩溃,富人将会成为众矢之的,这就像怀里有一块肥肉的人遇到了一群饥不择食的恶狼,恶狼们吃完他怀里的肉,一定还会吃他身上的肉。”
他的这些话,成了周家人落魄之后最大的安慰。
周家的佃户之乱一过,乔夫人就和周瑜长谈一次。
“公谨,小乔今生今世是非你不嫁,这次,她从郡城赶回舒县,刘勋强烈阻拦,她就以死相胁。刘勋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他对小乔也很痴情。我想把小乔嫁给他,一半是看中了他的权势,一半是看中了他的为人。”乔夫人见周瑜脸色不太好看,话锋一转:“你和小乔的婚事,我和乔公并不反对,但是有条件的。”
“多谢伯父伯母成全,公谨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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