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从下午等到天黑,等到二更、三更……难道她有所察觉?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他坐不住了,便轻启窗门,跳了出去。他要探个究竟。
太平公主与太子重俊的一切,他都一一看在眼里了。他们的交谈,尽管声音很小,但对练过各种奇异神功的李石山来说,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气得几乎要爆炸。
“好呀你这两个狗男女,姑侄通奸,谋划造反。”他对太子重俊的崇敬瞬间被粉碎,他要拥戴的立刻变为他要打倒的。他决定把这个消息捅给皇上。时间紧急,一刻也不能耽误。
当他从太平公主卧室的窗下纵身跳上屋顶时,那声惊惧的“谁?!”他听得清清楚楚。
兵部尚书魏元忠摸着自己的光头在厅堂里走来走去,神色疑惧,脚步零乱,老于政治斗争的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中宗继位后,流放外地的魏元忠被召回,担任兵部尚书之职。他年已七十有八,在历经生活磨难后,已完全失去当年的锐气,正如他那颗光头,毛发脱尽,浑圆溜光,只图最后的岁月平安无事足矣。他又纳了房小妾,红颜白发,又是一番情趣。他沉醉在温柔之乡里。
可是今天太子重俊与将军李多祚来访后,太子说话开门见山,一切平静都被打破。
“魏大人,您是前朝老臣,一向正直,满朝敬佩。韦氏母女淫乱,上官婉儿弄权,武三恩与她们勾结,欺父皇软弱,宫廷之内秽气冲天,一片狼藉,眼看大唐江山又将落入他人之手。今日我约李将军一起来府上拜谒,商议共讨,保卫我大唐基业……”
“啊,嗯……”魏元忠吞吞吐吐。
“魏大人,”李多祚接着说,“满朝文武中,我最敬佩您。想当初武氏专权,二张气焰嚣张,您敢于与之对簿公堂,真是大快人心。而今,朝廷有难,还望您老出面,为重振唐室,再立新功……”
“李将军辅助太子除逆,可敬可事,只是那韦氏、武氏合流后,其势不可低估……”
李多祚说:“魏大人不必多虑,韦武淫恶,天人共怒。想前年讨伐二张,如风扫落叶。今讨韦氏和武三恩,亦易如反掌……朝廷大臣对他们怨声不绝,只要魏大人振臂一呼,当应者云集。你我配合,定会一举成功。”
魏元忠听了,中气不足地说:“只是吾已老矣,力不从心。在一旁助助威还可以,其它很难有所作为……”
就这么几句话说了,魏元忠还后悔不迭。
李多祚见魏元忠态度暧昧,便说:“那好,只要魏大人不出卖我们就行,也不指望您做得更多。”
说罢,便与太子重俊出门,分头活动,准备立即起事。
太平公主虽然对重俊太子说什么“就是死,我也陪着你”,那只是兴头上冲口而出的话。她觉得支持他起事,即使夺得皇位自己也坐不成。中宗皇兄不是她扶起来的吗?可是现在,他听韦氏的,听武三思的。好在他尚念手足之情,性格懦弱,对我有许多迁就照顾;可是重俊野心勃勃,性情刚强,一旦上台,他会听我的?加上刚才窗外那可疑的人影,如果真的有人听了什么去,那就麻烦了。所以,当太子重俊告辞时,她便说道:
“此事我当鼎力相助,但不便出面,望你与李多祚密切配合,他忠勇双全,可以依赖。我这里也会帮助你做许多事,你放心去吧。”
第二天,听说那道士不辞而别,太平公主心中更增加了几分疑惧,派出几个心腹家丁外出打听消息后,便心神不安地在府里闷坐。
一个白天,太平公主都在惊惶不安中度过。
晚上二更时分,心腹家丁来报说,见一彪人马在李多祚将军带领下,拥着太子重俊,杀入武三思府第。只听见里面厮杀声,情况不明。
第一个家丁刚走,第二个家丁来报说,李多祚和太子带兵入武三思府内,见人就杀,武三思及其娇妻美妾,还有驸马武崇训,皆被诛杀。安乐公主因去宫中未回,得以幸免。现在李多祚与太子带着兵马正向皇宫杀去。
太平公主起初听了,不觉有些伤感,那武三思与自己有多年恩爱关系,死得可惜;然而一想,他忘恩负情,助韦氏、婉儿专与自己作对,也算死有余辜。当她想到武三思既死,韦氏孤掌难鸣,看来重俊夺位有望。此时不动,还待何时?想到此处,太平公主便立刻召集府中卫兵、家丁及她的贴身女兵,一共也有二、三百人之多,个个穿扎整齐,带上武器,在厅前听候命令。
这时,太平公主披一身银色铠甲,头戴金盔,腰挂日月宝剑,骑在一头枣红马上,俨然一员女将。她对府内兵丁说道:
“韦氏与武三思淫乱朝廷,谋帝位,作恶多端,太子重俊兴兵讨伐,已把武三思诛杀。你们随我杀进宫去,剿灭韦氏及其同党,为朝廷建功立业。事成后论功行赏,望大家勇敢向前。有后退者,立斩不贷。快,随我来!”
太平公主正率兵丁向皇宫进发时,探马来报,说李多祚将军已杀进肃章门,入了禁宫。太平公主呼一声:“快!”快马加鞭,领着队伍向肃章门而去。
过一会儿.探马又报,说中宗皇上、韦氏、上官婉儿等,均在玄武门城楼上,李多祚率人马正在攻城。太平公主又命向玄武门进发。
没跑几步,前面传来消息说,李多祚因兵马太少,寡不敌众,被宫闱令杨思勖杀于城下。随他攻城的人马,被杀死不少。太子生死不明。
太平公主一听,暗自叫苦,但她脑子一转,向兵丁下令道:
“快去玄武门救驾,遇有李多祚的叛军,格杀勿论。”
太平公主带着兵马,杀了几个李多祚的败兵,到达玄武门城楼下,抬头望去,只见中宗、韦氏、婉儿、安乐公主、宗楚客等都在城楼上,她便大声喊道:
“皇兄、皇嫂勿惊,小妹卒兵前来救驾。”
城楼上中宗见了,高兴说道:
“多谢皇妹关心,不辞兵马劳顿,前来救驾。叛贼李多祚已被诛,逆子重俊逃脱,朕已派禁军追拿去了。”
“既然叛贼已诛,皇兄皇嫂回宫休息吧,明日,小妹来请安。”
说罢,掉转马头,带着兵丁疾驶回府,而后关了府门,太平公主对随行兵丁厉声说道:
“今日之事,谁要说了出去,我立即结果了他!要想到,你已参与此事,再也无法洗清,要是告密,到头来也难免一死。只有众口一词说去救驾,方得无虑。今晚大家辛苦,每人发十两银子、作为犒赏。”
众兵丁听了都说:
“公主殿下对我们恩如父母,我等发誓忠于殿下,若有告密者,共同诛之。”
但是太平公主还是不放心,因为太子重俊逃脱,要是逮了回来,岂不坏事?幸好,当晚就听说,太子逃到荒山,被左右所杀,首级已悬于玄武门。没有想到,昨晚还与他温存,今夜他就做了刀下之鬼。太平公主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
叛乱平定后,论功行赏,加封杨思勖为光禄大夫,杨再思为中书令,宗楚客为中丞;反过来,宗楚客等上表,称中宗为应夭神龙皇帝,韦氏为顺天翊圣皇后,就连那个玄武门也改称为神武门,玄武楼改称为制胜楼。君臣皆大欢喜。韦氏因失去情夫武三思,安乐公主失去驸马武崇训,扭着中宗,中宗下令厚葬他们,还封武三思为太梁宜王。但韦氏母女不以此为满足,她们要求追查余党。
魏元忠是第一个被追查的对象,虽未抓到真赃实据,因他的儿子魏升被胁参与,牵连进去,他又被贬出京城。
太平公主知道要轮到自己头上来了,但她一点也不怕。
平叛胜利,皇宫摆宴庆贺,太平公主应邀进宫。她明白,今天是去赴鸿门宴。她穿了紧身软甲,藏了锋利短剑,带上几个女兵,毫无畏惧地进了皇宫。
今天的宴会摆在含元殿,警卫森严,气氛与往日大不一样。
殿正中是中宗、韦氏的席位,左手是相王李旦,右手是太平公主,依次下来的是上官婉儿、安乐公主,以及宗楚客、杨再思、杨思勖等十几位朝中大臣。
宴会开始,重复老一套的程式,只不过换上粉碎叛乱、皇上洪福齐天、天下永享平安之类的内容。酒过数巡后,御史冉祖雍见安乐公主递过来眼色,便从座位后面站出来,向中宗奏道: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冉祖雍奏陛下,重俊、李多祚谋逆虽被粉碎,然其余党尚未清除。臣奏请陛下,为社稷计,应除恶务尽,以免后患。”
中宗尚未开口,韦氏便说:
“冉卿所言极是,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次太子谋乱,同谋者仍在朝堂之上,今后必为大患。”
中书令杨再思马上接话道:
“顺天翊圣皇后圣谕极是,太子谋乱,绝非偶然,请皇上下旨,务必查出主谋,以保我大唐江山之永固。”
在这些人讲话时,太平公主注意到殿堂上下目光都朝自己集中,情知今天必有一场好戏,她装着若无其事地问道:
“杨大人,请问今天是元宵节吗?”
杨再思被问得发懵,回道:
“不是。”
“既不是元宵节,为何各位出灯谜叫大家猜?什么同谋呀,主谋呀,余党呀,真叫人猜不透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请你们干脆把谜底拿出来,也兔得大家费心思。”
太平公主这一说,半晌无人回话,大殿上鸦雀无声。
只见安乐公主在坐位上气得直跺脚,连给宗楚客递了几个眼色。宗楚客似有几分无奈地走到大殿中央,向中宗皇上奏道:
“启奏陛下,刚才太平公主殿下所言极是,今日朝堂之上,当着皇上皇后,有话明讲,臣听说太平公主和相王都与太子谋反案有些牵连哩!”
坐在中宗旁边的相玉,一听牵扯到自己,吓得慌忙走下座位,匍匐在中宗面前,只是痛哭流涕。
坐在韦氏旁边的太平公主听说把相王也牵扯了进来,心中大喜,不觉哈哈大笑道:
“启奏皇兄陛下,相王兄及小妹我都被告谋反,今天在这大殿上,请宗大人把证据拿出来。如果拿不出来,这诬告皇上宗亲谋反之罪,可不是儿戏。宗大人,请当面拿出证据!”
宗楚客平日只听说太平公主厉害,尚未与之交过锋,今见她声色俱厉,说话寸步不让,便有几分胆怯,后悔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