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克萨哈盯着哭闹的孩子看了看,终是无奈的起身说到:“都别闹腾了!图克索!阿玛就看在你的份上不再责难你额娘!不过,你为此得替阿玛好好看住你额娘那张嘴!她若再多嘴多舌,阿玛就连你一起罚!!”
小嘎子立即鬼机灵的一乐,冲他爹拢了拢小手:“阿玛英明!儿子记得了!”他身边的木莲讪然一笑,赶紧拉着她的好儿子坐下了。
那闹哄哄的氛围,陡然登场,又陡然谢幕,东莪抡圆了眼扫视了众人一番,急忙低下头不住哄着哭闹的女儿,眼下看来就只得她“不听劝阻”的闹个没完了。
老夫人侧过身来拍起了穆丹的背:“瞧吧,将穆丹也吓着了,这是要做什么嘛!唉!!”
东莪尴尬的顾盼了一番说:“夫人,奴婢还是退下吧,好好一个宴席都让这不懂事儿的孩子给搅了!”说罢她扫低眼帘,故意不看老夫人的脸色,起身福了福,抱着孩子离席了。
老夫人见状,心下急了。她半站起身来阻拦的话还未出口,苏克萨哈快速起身跟上了东莪的步伐:“东莪!你别走!没关系的,哄一哄就好了!”
东莪扭头看了看他,余光再扫了众人一眼,除了老夫人外,苏克萨哈的妻妾一个个闷声不吭,好像巴不得她快快消失一般。她淡然的收回了目光,微垂着头说:“爵爷的美意,奴婢和穆丹都心领了!主子们还等着你入席呢,奴婢还是先告退了。”
说罢她僵硬的侧了侧身,使得那扶着肩的手讪然滑落。刚要迈出步子,一把亮亮的嗓音毫无预示的介入了进来:“东莪姨娘,让我来哄哄妞妞吧!”
极为错愕的一愣,东莪轻蹙起眉头回转了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半大的嘎子,他落落大方的含胸而立,眉清目秀的面容上带着谦和的微笑。拍着哇哇啼哭的女儿,她不可置信的问道:“小主刚才叫奴婢什么?”
“姨娘啊!!”那边厢答得理直气壮,并离席朝她走了过来。
“可可是,是谁让你——”
“是我让他这么叫的。”苏克萨哈似乎有些局促,站在东莪身旁抢白说到:“东莪,这是我的长子,他叫查克旦!”
一丝恼怒爬上了心间,东莪斜眼看了看苏克萨哈,不禁感到“荒谬”两个字在脑海中逐渐膨胀。念及查克旦已来到了她的身旁,不便在孩子面前发作,她只好装作低眉顺眼的恭敬垂起了头。
不料,查克旦温言软语将穆丹一番逗弄之后,哭声真的渐渐小了。她悄然看着面前这个小嘎子,带起了考量的神情来。他眉宇间的温柔,是他天性纯良的最佳写照,他对穆丹露出的喜爱一点也不造作。东莪一时恍惚,想起了叶布舒和自己的童年。
查克旦显然对他的父亲有着很深的感情,除了不动脑筋的盲从父亲的“谬论”外,更超乎年龄的懂事,他看出了父亲的心思,便及时站出来替他解围。
东莪不但从他身上找到了叶布舒的影子,也由此想起了自己和父亲之间深厚的感情。她抑制不住的瞪了苏克萨哈一眼,恨意从眼眶中倾巢而出,将苏克萨哈一桶冷水从头至脚浇了个透。
穆丹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东莪收回瞪视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不管大人做错了什么,孩子是无罪的。她的心境平和了起来,温柔的摸了摸查克旦的头:“小主真是了不起,奴婢得谢谢你!”
“东莪姨娘——”
“小主!别叫奴婢姨娘!
“为什么?”
“这样称呼会给你们叶赫家带来不幸的!奴婢现在是你的奴才而已!”
“可是阿玛说——”
“是爵爷搞错了,若是真要按辈分称呼,奴婢也是小主的姑,不是姨!”
“可是,若阿玛将来把你娶进了门儿,查克旦不就该叫你姨娘了吗?!”
“查克旦!!回座位去!”
东莪“腾”的涨红了脸,无言以对的羞愤中,苏克萨哈大为尴尬的将儿子赶回了座位去。查克旦并未露出不悦之情,笑嘻嘻的一步三回头,奔回了座儿。
老夫人见长孙归了座,东莪却还是一动不动没有入席的意思,便拉高了下颚催促到:“莪儿!既然孩子没哭闹了,就快入席吧!菜都凉了!”
缈英闻言也随声附和起来。她经过上次的教训似乎对关于东莪的事小心多了,听到老夫人发了话,才一边劝说着东莪,一边迎上前来接过了她怀中的孩子。
这一顿庆宴吃得尴尴尬尬,少言寡语。苏克萨哈的三妻一妾都静悄悄的动着筷子,很少搭话。只有老夫人和查克旦时不时和东莪唠唠嗑,查克旦似乎很高兴,期间还讲了不少笑话,惹得老夫人开怀大笑。苏克萨哈重新做起了木桩,没人出言不逊打乱次序,他便永远没有声响。
他的小儿子赖在木莲身旁,不住的对东莪做着鬼脸,虽无恶意却不见得讨人喜欢。东莪扫视了他几次,终于按耐不住抡圆眼眶,将眼白一翻,大大吓唬了他一下。那边厢一顿,兴许是觉得对方这个鬼脸太可怕,他便自愧不如的收起了没完没了的“挑衅”,转而跟他的老爹撒起娇来。
众人都未察觉到这个小cha曲,包括苏克萨哈,东莪吓唬完他的儿子,自然而然警惕的观察着老子有什么反应。旦见他垂着眼帘替老夫人夹着菜,一副完全无感知的神态,她刚要安然收回凝视,却见他的唇边漾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
******
“爵爷把孩子给奴婢吧,你不必送了!让你费心了!”
“费心什么,都是自己家的——都不是外人,你掌好灯就是”
东莪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时不时扭回头游说着苏克萨哈,却只得来一次次的婉拒,看样子他是执意要将她送回昆仑阁才肯罢休。
夜色中的房舍憧憧影影,昆仑阁已经不远了。东莪听罢身后哄着孩子的笑声,心里跟针扎一般疼痛,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面色不善的转身说到:“爵爷,就不必再送了吧,已经到了。”
苏克萨哈无暇看她,跟怀里的穆丹呀呀说着莫名的话语,看他那股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孩子的爹。他那一口一个“妞妞”的昵称让东莪的忍耐走到了极限,她突兀的朝孩子伸出了手去,想将她抱过来:“爵爷!她不叫妞妞!!为什么你就不能尊重下别人!怎么老子儿子一个德行!!”
此言一出,除了穆丹的呓语,四周顿时静了下来。东莪懊恼不已,觉得对不住查克旦那孩子,她咬了咬下唇面对苏克萨哈绝对森冷的注视,沉默了。
“查克旦是个好孩子——”
“奴婢知道!!是奴婢出言不逊!奴婢该死!”东莪被自责困扰,突兀的打断了他的话:“奴婢不该对小主不敬,小主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苏克萨哈搂紧了孩子,随便也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六月间,怎么手还是冰凉的?”
东莪猛的将手一抽,尴尬的转回身去:“奴婢心冷!”
“为什么?”
“‘为什么’??爵爷、你说呢?!在这府邸里待着,奴婢断然暖乎不起来!!不但如此!爵爷还擅做主张给穆丹取名叫妞妞,且让小主称奴婢为‘姨娘’!!爵爷,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不是我故意安排的,是查克旦追着我问关于你的一切,我无以作答,只好随口说到,那知道他便记下了。他喜欢你,这是真的。”苏克萨哈平静至极,看似答了话,却是一样都没回答。
“他?他凭什么会喜欢奴婢??怕都是爵爷教的吧?!”
“我教的?我没教过他。我不会教他去崇拜一个女人!”
“爵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来就长了。乐意听吗?”
“若不是爵爷杜撰的,听听也无妨!”
东莪那凛冽的神态,让苏克萨哈淡淡的浮起了苦笑。他搂了搂怀中的穆丹,看她的眼神迷离了起来。
“布库、马射和步射三项竞技中,步射是你的长项,在每年朝中的列赛里,你几乎没失过手!我阿玛在世时,每年都会带上查克旦一起去。他从被抱在怀里观瞻,到能下地拍着手叫好,年年都看到你在步射上夺魁。他仰慕你,也崇拜你。你是他的一个目标,他的勤奋的动力!”
东莪安静了下来,出神的失了焦距:“他的目标?”
“十四岁晋升多罗贝勒!”
“那不可能,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做这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我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这个梦让他勤奋。”
“你个阿玛当得太自私,倘若等到他发现一切都是空想那一天,他会很失望的!!”
“男人应该经得起打击。”
东莪黑白分明的眸子滑过了一瞬透亮的光,这个叛王者如此酷似曾经的“王”,他能彻底的和过去划清界限,却无法抖落盘踞在他身上的这些特质。这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嘲讽声呼啸而过,刺得她鼓膜作痛。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不!你说得太对了!”
“那你为何恼怒——”
“爵爷、你对你儿子的教育非常严厉,但却能让人窥见到你对他的看重和爱。就像阿玛对待多尔博一样,而且是一模一样!!你将来应该下地狱!因为你背叛的不止是我阿玛,更是你自己!
你的内心世界已经沦陷了吧?!亦或在我阿玛去世的那一刻,你的‘王朝’便已飞灰湮灭,垮塌成了废墟!没有他,你注定走不远!
你就像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孩子,却手执锐器捅死了抚育你的娘!!死亡会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你!因为你不再有信仰!就只是一个恶魂而已!我等着看你消散那一天!!”
燎原的怒气烧红了东莪的脸庞,她咄咄逼人的话语让苏克萨哈的血液一点一点冷却。在他震惊的神情中,她怒不可遏的扔掉了灯笼,夺过了女儿扬长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救赎不了的黑暗】
“左间与胯对垛之中,两脚先取四方,立后,此转左脚,大指垛中心”
“是”
“手抬高!”
“遵命!”
“此为丁字不成、八字不就。左手开虎口,微松下二指”
昆仑阁的院子里赫然立着硕大的箭靶,七八丈开外的院门口立着两个人。东莪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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