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国说:“阿姨,我虽然是志辉的学长,却是您的后辈,再说我现在也复员了,您就别叫我周长官,叫我一声卫国吧。”
刘母点点头,说:“好好好,卫国,快进屋吧!”
说着,放下了手中装着鸡食的簸箕,领着周卫国进了屋,又招呼周卫国一起坐下。周卫国坐下后,放眼看去,只见屋里的陈设朴实无华,但却都很整洁。
周卫国不由心中暗赞,刘志辉现在己经是一旅之长,生活却还能保持简朴,可见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他,他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刘志辉这时己经跑前跑后给两人端来了茶水、几样干果和时鲜水果。
周卫国随口道:“志辉现在己经是警备旅旅长,家里难道没有请佣人吗?”
刘母说:“志辉原本倒是给我请过一个佣人,可我看不得别人在我面前受累,所以后来就让他给辞了。”
刘志辉接口道:“学长,您别笑话我妈,我妈说,她本是穷苦人出身,让别人伺候她,她心里不安,所以我不在家的时侯家里什么事都是她亲自操持的。只有我在家的时候,她才能歇一歇。”
周卫国起身向刘母鞠了一躬,说:“阿姨,请受卫国一拜!不为别的,只为天下所有像您这样伟大而又平凡的母亲!”心中同时也感慨有其母方有其子。但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周卫国心中又不免有些伤感。
刘母急忙起身,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快请坐下!”
说着,就将周卫国往椅子上推。周卫国不忍拂了她好意,也就顺势坐回了椅子上。刘志辉笑着扶母亲坐回座位,说:“妈,您别这么客气,学长也不是外人。”
刘母说:“瞧你这话说的,外人不外人的,礼节总是要讲的。”
周卫国笑了,说:“阿姨,您可不要对我太客气,一会儿我把您家里东西都吃光了您就要嫌我大肚皮了。”
刘母立刻被周卫国的话给逗乐了,屋里的气氛自然而然地就融洽了起来。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刘母说道:“志辉,你和你学长这么久不见,正好多说说话,我就不碍你们了。卫国,中午在家里吃饭。”
说完,也不管周卫国同不同意就起身出去了。
刘母走后,刘志辉说道:“学长,您这次复员回家,有什么打算?”
周卫国叹道:“我的心思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打败了小日本后,我原本只想做个普通老百姓,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可是,回到苏州,我才发现,一个人的责任,不是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
刘志辉若有所思,说:“学长似乎是有感而发?”
周卫国苦笑道:“的确是有感而发。”
刘志辉真诚地说道:“学长,您现在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如果有什么难处,您不妨说出来,如果能帮上忙,我一定帮您!”
周卫国笑道:“做生意的事,你能帮得了吗?”
刘志辉愣道:“做生意?学长,您怎么突然想起做生意了?”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这就是我说的逃避不了的责任了!”
说着,将三天前那些原本周家纱厂的工人向他求助的事说了。
刘志辉听完后,感慨地说道:“其实他们当年在日本人开的纱厂做工也是被逼无奈,又没犯下什么恶行,哪里扯得上汉奸什么的?只是硬被人扣上汉奸的帽子别人也的确不敢再请他们做工了,说起来他们也真是可怜。”
周卫国说:“是啊,但光可怜他们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有谋生的途径。所以我才想重办周家纱厂,让他们通过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和家人。可是,我根本就没有重办纱厂的本钱。这几天东奔西走借的钱加上我自己和家人的积蓄也只不过才两百来块银元!这些钱如果只是救济救济上次来我家求助的那六十多个工人还勉强够,但我听他们说,我周家纱厂像他们这样的工人足有上千人!两百来块银元对于这上千人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而且我就算这次能救济他们,下次呢?下下次呢?我难道能一直给他们救济?我又哪来的钱?三天前我己经对他们说过今天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可现在三天过去,我难道告诉他们,我周卫国没用,借不到钱,你们另找出路吧?唉。一分钱憋死英雄汉,这话我从前不明白,但现在却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周卫国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不由悲从中来,简直就想大哭一场。
刘志辉想了想,突然说道:“学长,您相信我吗?”
周卫国说:“志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志辉说:“学长,您如果相信我,我现在就去给您想办法,也许能给您凑够重办红厂的本钱!”
周卫国喜道:“真的?”
刘志辉用力一点头,说:“学长,您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趟。”
说完,快步出了门,连刘母惊讶地问他要去哪里也来不急回答。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周卫国此刻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无论刘志辉用的是什么方法,总值得一试!刘母走了进来,疑惑地问周卫国:“志辉这是怎么了?”
周卫国安慰道:“阿姨,没事,志辉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的!”
刘母有些不放心地说:“真的吗?我怎么看他有些不对劲?”
周卫国说:“真的没事!”
刘母见周卫国说得庄重,这才放下心来,又出门喂鸡去了。
※※※
良久,门外再次传来汽车声,想到可能是刘志辉回来了,周卫国的心跳不由自主就加快了。
汽车果然在门口停了下来,接着,周卫国就见刘志辉满脸喜色地捧着一个木盒大步走了进来。
见到刘志辉的神色,周卫国就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所以激动地站了起来。刘志辉走到周卫国面前,将木盒放在茶几上,兴奋地说道:“学长,志辉幸不辱命!”说着,打开了木盒。
往木盒中只看了一眼,周卫国就呆住了。
只见木盒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金条,最上面的一层粗略一数总有一二十根,再根据这木盒的深度推算,如果这一整盒装的都是金条,总数少说也有百八十根了!
果然,就听刘志辉说道:“学长,这里一共是一百根金条。您看够不够?”
周卫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说实话,当初四团在东北剿匪时缴获的金银财宝可远不止一百根金条。只是这几天他天天想着如何筹钱,又经历了借钱的白眼,对金钱的认知再不是停留在单纯的数量上了。此刻的周卫国,自然明白整整一百根金条意味着什么!
周卫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刘志辉说道:“志辉,你老实告诉我,这钱是哪来的?”
刘志辉说:“学长,您别问这些钱是从哪来的,您就说,这些钱够不够您重开纱厂的本钱?”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足够了!”
刘志辉松了口气,说:“那就好。学长,这些钱您收着吧}有了这些本钱,您就可划重开纱厂,也可尖合那些工人一个交代了。”
周卫国沉默片刻后,突然正色说道:“志辉,这些钱你拿回去吧!”
刘志辉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学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周卫国叹道:“志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钱来路不明,我不能收!”
刘志辉急了,说:“学长,这钱您要是不收,怎么重办纱厂?又怎么帮那上千名工人?”
周卫国想了想,说:“那你告诉我,这钱究竟是怎么来的?”
刘志辉面有难色地说道:“学长,我只能告诉您,这钱其实是别人送给您的,可是,我不能告诉您送钱给您的人是谁。”
周卫国叹道:“志辉,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缺钱就有人送钱给我?‘拿人手短’的道理你懂不懂?你以为这些钱是这么好拿的吗?我问你,如果我拿了这些钱后,送钱给我的人要我去干昧良心的事,我干还是不干?”
说到最后一句,周卫国己经是声色俱厉了。
刘志辉的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周卫国断然说道:“我周卫国顶天立地,就算穷死,也不能拿这种不明不白的钱!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告辞!”
说完,就要往外走。
刘志辉赶紧拉住了周卫国,说:“学长,您听我说,这钱……这钱……”
犹豫片刻后,刘志辉终于一咬牙,说:“这钱其实是汤司令的心意,他送钱给您的确存着私心,他说……他说……您要是收了钱,虽然未必能办好纱厂,但却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这样一来,他如果要您加入我们警备旅,您一定不便拒绝。汤司令还说了,如果您愿意加入警备旅,这个警备旅的旅长就让您来干!学长,您知道,这世上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您,汤司令让您当警备旅旅长,我绝无二话!这件事上虽然汤司令存着私心,但汤司令的为人您也知道,他虽然有诸多缺点,却绝不会让您去干昧良心的事情。我是觉得这样既能帮那些工人,又不至于让您太难做,所以才一口答应汤司令的。您如果想要骂我就骂好了。”
说完这些,刘志辉坦然地看向周卫国,等待着他的答复。
第六节
周卫国突然长叹一声,说道:“志辉,有件事我想问你,你今天上午遇见我真是巧合吗?”
刘志辉呆了呆,说:“当然是……”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志辉,你在撒谎!”
刘志辉脸色立刻红了,说:“学长,我……”
周卫国说:“你不用多说,我从你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你在撒谎!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你至少在六天之前就应该知道我回苏州了吧?六天前,你们警备旅一个叫‘吉长福’的营长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当时听到‘吉长福’这个名字,我就觉得有些耳熟,不过因为没有在意,所以也没有深究这件事。可刚刚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叫‘吉长福’的营长好像是扬州人,我当初去太丰和汤旅长商谈合作抗日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当时他还只是警备旅的一个连长,负责守卫太丰的城门,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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