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去,已近虎丘山门,遥见“海涌潮辉”四字。因天气宜人,游人如织。
刘远于是向萧雅解说虎丘的来历:“虎丘原名海涌山,远古时这儿是一片汪洋,当时的海涌山就是个岛。吴王阖闾死后,葬于此山,随葬宝剑三千于墓中。世传下葬三日之后,有一白虎蹲于海涌山上,疑为吴王霸气凝聚而成。从那以后,便有了虎丘的称谓。”
萧雅微微颔首对刘远的解说表示感激。
下了马车,众人进了山门,在刘远的引领之下,一路经过海涌桥、断梁殿、憨憨泉、试剑石,又经泉亭、冷香阁、致爽阁入云岩寺。
在路上,刘远不停地讲解着,但讲解的对象却只是萧雅一个人,看得众人几乎都开始鄙视他了!
※※※
眼前就是虎丘最高建筑,甚至可以说是苏州最高建筑,高达14丈的云岩寺塔。
有个僧人正在塔下打扫,不时有游客从他身边走过,留下一地的瓜子壳,僧人却默不作声继续打扫,似乎对这一切早已习惯。
塔下居然不乏做买卖的人,卖着各种小吃和小玩意,搞得整个环境不伦不类的。
萧雅突然对周文说道:“学长,云岩寺塔塔身略有倾斜,据说有人称其为‘中国第一斜塔’,比诸意国之Pisa斜塔亦不遑多让。你怎么看?”
周文摇摇头说:“建筑涉及力学、数学、工程、地质构造等诸多方面,一座尚未竣工即开始倾斜的塔本身就是一个失败的建筑设计!Pisa斜塔之所以出名不是因其倾斜,而是因其积淀的历史文化内涵,还有传闻中Galileo所做的‘Objects of different weights will fall at the same speed’(不同重量的物体以相同速度下落)试验。如果仅仅因为塔身倾斜就自比Pisa斜塔,那无异于东施效颦,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萧雅想起某些记者对云岩寺塔所谓“中国第一斜塔”的吹捧,对照着周文所说的话不由会心一笑。
第二节
众人随着其他游客沿着云岩寺塔的台阶拾级而上,登上了塔顶。
俯视远方,大半个苏州一览无余,小桥、流水、阡陌交通,间有人家,正像一幅水墨画。
登高远望,众人只觉心情也跟着开朗,于是开始谈笑风生。
只有周文,独自倚着一处栏杆,心情仍是郁郁。
见周文又是独自发呆,刘远悄悄走到他身后,低吟道:“‘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周文回头,对刘远笑笑,说:“错,是‘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刘远也笑笑,说:“最近我看你怎么老发呆?看你年纪轻轻,即使有稼轩先生的抱负,也应该不会有稼轩先生的遭遇吧?莫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周文叹了口气:“最近想得比较多罢了。”
刘远奇道:“想什么东西需要你这个东吴第一大才子费这么多神?”
周文正色说:“你有没有看最近报纸上那些关于东北的内容?”
刘远语气也凝重起来:“你是指‘万宝山事件’和日本军官中村震太郎失踪案?”
周文点了点头,说:“看来你倒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怎么看这两件事?”
刘远冷笑道:“还不是日本人想要从东三省得到更多的利益!”
周文说:“那你认为什么是更多的利益?多到何种程度?”
刘远说:“无非是东三省的矿山铁路罢了。”
周文叹道:“只怕远远不止这些!”
刘远愕然道:“你不会是说日本人要的是整个东三省吧?”
周文望向远方,眼中仿佛罩了一层雾:“整个东三省?只怕是整个东三省还填不满日本人的欲壑!”
刘远吃惊地说:“东三省的面积可是日本国土面积的三倍啊!日本人凭什么吞得下?”
周文平静地说:“你听说过《田中奏折》吗?‘如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日本人的野心大着呢!征服世界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刘远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良久才说:“这恐怕就有点耸人听闻了吧?东三省有张学良将军的三十万东北军!外蒙现在实际就在苏俄的控制下,日本在东三省的兵力不过数万,他有胆量同时碰东北军和苏俄?”
周文摇了摇头,说:“日本人倒不至于笨到一开始就去碰苏俄,但东北军就难说了。依你看,东北军之武器装备及战力比诸日本关东军如何?中国军事实力及工业基础比诸日本如何?中国国内局势稳定程度比诸日本又如何?”
刘远想了一会儿后叹道:“皆不如!但我还是刚才的话,东北军三十万,日本关东军才数万,他真敢打?”
周文叹道:“要是在两年前,同样的这个对比我也许会同意你的看法,但你记得中东路事件吗?当时不是从上到下都宣称要收回中东铁路的路权吗?可是结果呢?结果是跟苏俄打了五个月,最终签署了份《中苏伯力会议议定书》,恢复苏俄在1929年7月10日以前在中东铁路的一切权益!说是说苏军撤出中国东北,但黑瞎子岛现在不还是在苏俄手中?究其原因,就是跟苏俄打吃了大败仗!只不过大家都不说而已!国民政府得了面子,苏俄得了实惠!”
刘远陷入深思。
周文又说:“如今的日本军队,战力并不输于两年前的苏俄军,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怕东北军?还有,别忘了一年前的中原大战时东北军可是有十余万人入关参战的!东北军入关后,河北、察哈尔倒是相对安全了,但东北边防呢?东北军有几个十几万?如今东北的边防空虚有心人都看得出来!凭什么日本人就看不出来?”
刘远脸上已冒出了汗,但仍坚持说:“那不是还有国联吗?日本真要乱来的话我们的英美友邦又岂会坐视日本的侵略行径?”
周文愤然道:“欧美列强眼下正被国内经济危机搞得焦头烂额,你以为他们还有心情来管远东的事情?况且,国家的生死安危假诸他国,那才叫天大的笑话!日本目前的种种作为其实就是想要通过战争转嫁国内的经济危机。中日之间必有一战,而且这一战必定为期不远!”
刘远讶然道:“那你为何不向国民政府进言?”
周文叹道:“人微言轻!何况现在的国民政府正忙着剿共,哪里还有心情抵御外侮?”
刘远立刻连连摆手,低声说:“唉!你这人,这种话也能乱说?不怕被无耻小人告密把你作‘通匪’论抓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晚了,已经有小人听见了!还不快逃!”
两人大惊回头,却看见萧雅正站在他们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原来是她!
两人都松了口气。
刘远拍着胸口说:“小雅,你这样会吓死人的!算了,让你和你周学长谈好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萧雅嘟着嘴说:“谁让你们谈论国家大事还瞒着我?难道我真是‘小人不足与谋’?”
看着萧雅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周文哭笑不得,说:“我们只怕你不爱听,所以才……”
萧雅正色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难道这匹夫就只是指你们男人吗?男人可以报国,女子就该守在家中静待国破家亡?如果国家真到了危亡的地步,我们这些女子又岂能幸免?要知道,古今中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实在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说完,突然发觉自己最后一句话有语病,那句话最初指的可是一个家庭,所以脸上立刻有了红晕。
周文却不知道萧雅心中所想,只是看着萧雅,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亲近的感觉。
现在连他自己都不否认对这女孩已经有了好感。
这样有思想,有学识,有见地的新女性,正是他一直期待的。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却都没有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刘远又跑了回来,看到他们的样子便笑着说:“果然是‘相看两不厌’啊!”
周文突然盯着刘远说:“减二!”
刘远脸上笑容立刻消失,代之以一片愁容。刘远就这么苦着脸说:“阿文,我不过是跑去给你们买了水蜜桃特意送过来,不至于这么狠吧?”
周文撇撇嘴说:“说的好听,就你这资本家的少爷,还能自己跑下塔去买桃吗?”
刘远讪笑着说:“周大哥说得极是,是小弟不对!小弟的确没有自己下塔,是多给了点钱叫卖桃的送上来的。”
暗自却嘀咕道:“我是资本家的少爷没错,难道你不是啊?再说你家比我家还不知要资本家多少倍呢!”
周文看着刘远,就是不说话。
刘远突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说:“我立刻消失!”
果然放下桃就立刻走了。
萧雅饶有趣味地看着刘远走开,转身对周文说:“学长,为什么你说‘减二’社长就这么紧张?”
周文笑了,说:“我答应过他每年给东吴剧社写五个剧本,但我保留减少数目的权利。”
萧雅微笑着说:“社长也是我们东吴有名的才子,为什么他这么怕你?”
周文淡淡一笑,说:“因为他怕我什么时候突然想当东吴剧社的社长那他就没地方可待了!”
萧雅失笑道:“社长也会这么迷官?”
周文笑道:“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
萧雅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学长的,就不知学长愿不愿意回答?”
周文说:“那就要看你问的是什么问题了,总不会问到我小时候的丢人事吧?”
萧雅说:“哦?学长小时候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比如……”
说着脸上就露出促狭的表情。
周文开始挠头了。
见到周文的神情,萧雅立刻吃吃笑道:“我也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
周文心中暗叹,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吧?
萧雅止住笑,说:“我其实是想问学长,凭你的文学功底,为什么当初要考法学院而不是直接读文学院?”
周文说:“我如果说是因为懒不想到外地念书所以选了本地的东吴大学,而法学院又是东吴大学最好的选择,所以自然就考了法学院,你信不信?”
萧雅笑道:“学长如果真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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