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自己上次还不是把盐巴当成砂糖,犯那么传统的错误!”
“我那种错误还可以容忍吧?只不过有点难吃而已。可是你呀,生的小麦粉没办法消化,可是会让人拉肚子的哪。”
夏侬回头望向一旁等待的拉寇儿。
“那么……就拜托了。”
“独自前来”——那是克里斯所提出的条件。既然对方手上握有人质,只得遵循他的要求。对上克里斯这种高手,纵使是超一流的魔导士,拉寇儿也没有足够的魔法与能耐,可以不被发现地接近他。因此,要事先准备因应之道。
“夏侬,我想你也知道——”
“我知道,别说了。”
夏侬阻止拉寇儿继续说话,望了帕希菲卡一眼。拉寇儿旋即明白他的意思,轻叹一声点点头。
“对不起……好,我们开始吧。”拉寇儿朝夏侬伸出右手,静静念道:“基于我与汝之盟约……欠缺者啊!如今暂时赐予汝主掌之力、御者资格,以显示潜藏于汝体内之神力……”
**
他不记得父母的长相。
他不记得父母的长相。
不光是克里斯,执拗之矢的特务战技兵们都是从全国各地搜罗的弃婴,或者被父母出卖(即使比喻,亦是事情)的婴儿中,拣选淘汰出来的一群。
同学们接连不断在极度严苛的训练过程中被淘汰,他们的终点当然就是设施里的公墓。跟垃圾场相去无几的墓园里立着唯一一座石碑,不知是谁在上面刻着“幸福的丧家犬永眠于此”。
或许亡者的确比较幸福吧。
遵照高层命令,整日埋首于可能会赔上性命的严苛训练、熟识的友人脸孔某天突然消失,还来不及哭泣便再度展开训练。
宛如同类相残,他们挤落相同处境的同学,进入下一个训练阶段,有时甚至要亲手折断好友的脖子,或者将刀刃锸人对方的心脏。
不能依赖任何人。谁也不会保护自己。就算丧生,也没有人会记得自己,只有被人遗忘。
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连亲生父母都忍心舍弃的孩子;又有谁愿意守护?又有谁会记得?
“……你在哭吗?”
身旁少女的询问让克里斯回过神来。
“哭?”
克里斯并未流泪,甚至已经忘却如何流泪。他有堆积如山的事情要记,不需要没有助益的能力。
“我吗?怎么可能。”克里斯耸肩嗤笑。“不过,我也想过能哭的话该有多好……对了,你肚子饿了吧?,,
“不会……”
“真的吗?嗯,饿了就跟我说吧,反正我有准备一点干粮。”
如此说完,克里斯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纸袋。他把手伸进纸袋摸索,取出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面包。
“我白天在面包店吃过了,还满好吃的,所以就多买了两个——”
“别说了。”
薇妮雅焦躁的声音阻止了克里斯的话语。
“为什么要摆出那种普通人的态度?既然是杀手,像个杀手一样就好啦!”
尖锐的谴责叱喝声抹杀了克里斯的表情。
“明明是杀手、明明是来杀无辜女生的杀人者。为什么……为什么要摆出……”薇妮雅呻吟似的说:“那么悲伤的表情……”
尽管嘴里那么说……但她似乎能够体会克里斯的心情。
相同的心灵会出现共鸣,尽管有程度上的差异,但有些表情唯有抱持相同想法的人们才能解读。
这个少年一定是——
“大姐姐真是有趣的人哪。”
克里斯苦笑着收回面包。
难堪的寂静横亘在两人间。
终于——
“我十岁的时候……”薇妮雅下定决心……呢喃似的娓娓道来。“和朋友……吵架了。”
“……你要说什么?”
薇妮雅无视他的询问,接着又道:
“是一个身体孱弱的男生,可是人很温柔喔,我们两人总是玩在一起。因为我没有其他朋友,而他的身体不好,也没办法跟普通男生玩。”
“你没有朋友?”
犹如锐利刀剑般的话语。
薇妮雅顿时紧咬樱唇,才又继续说:
“我是飘泊民的混血儿……因此大家都敬而远之。表面上没有排挤,但小孩子是很残酷的……我经常被人欺负,被人骂‘杂种’。”
飘泊民——被如此称呼的流浪民族,现在已被世人认同,但直到数十年前为止,他们仍是饱受歧视的族群。
原本是以南方移民的异族为核心,再加上罪犯或因其他理由被城市放逐的人们所组成的集团,因此,为了讨生活,多半从事各种被视为“肮脏”的职业。
没有歧视他们的人,也只有跟他们际遇相同的佣兵,以及环游四方、不顾世间迂腐常识的部分人士。
“他是大企业家的儿子,他父母也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儿疼爱,可是……”
薇妮雅话语一滞。
有些事情光回想就苦涩至极,有些记忆但求可以早日遗忘。
“有一天,我不小心听见他对我的感觉。”
她在阴暗处偶然听见的对话。
周日学校的同学们围着孱弱的少年讪笑,小孩子特有的残酷迫得少年走投无路。
——你,喜欢薇妮雅喔?
——我上次看到你们俩手牵手耶!
——薰死了!你传染到她的臭味啦?
——好臭好臭!哈哈哈哈哈……
然后他说了,终于说出口了。
——谁、谁喜欢那个杂种。
三天后。
少年担心忽然不来找他玩的薇妮雅,在管家的陪伴下来到大熊亭。
薇妮雅未置一词。
只是沉默地摔盘子,一连摔了好几个。
只不过是一句背叛的言语。
如今回想起来,她不知道那句话是否出自他的真心。或许是因为被人取笑自己和薇妮雅的关系,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谎言,但是对于当时年幼的薇妮雅而言,她无法理解少年的那种……小男生特有的虚荣与腼腆。
她已无法再单单纯纯、理所当然地信赖他了。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真的也认为我很脏吗?
疑问在呜咽中不成言语,对方当然也无从回答。只有碎落一地的陶器声响,刺穿冰冷的寂寥。
那或许也是两个年幼孩童间的羁绊的碎落声。
聪颖的少年似乎察觉了薇妮雅态度迥变的理由,此后每天都写信给她。
她却未曾读过那些谢罪的文字,直接投入大熊亭的暖炉。
“所以?”克里斯面无表情地问。“你想要说什么呢,大姐姐?”
“……我不知道。”薇妮雅随口应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只是觉得自己非说不可。
只是觉得一旦说出口,这个少年说不定能够了解。因为他们是拥有同样孤独与渴望的人类。
薇妮雅疲惫地闭口不语。
也许是白忙一场。难堪的沉默再度横亘在两人之间。
一阵沉默之后——
“后来,怎么了?”
“……嗄?”
“后来,那个朋友怎么了?”
他犹如毫无兴趣,轻描淡写地问道。然而——
“结果,我们还是没有和好。”
薇妮雅一字一句地说出那句话,因为……那是她的罪。
“因为他后来病死了。”
“是吗……”
克里斯轻轻笑了。在薇妮雅的眼中,那简直像是哭笑。
就在此时……
克里斯似乎有所察觉,站起身来。
“人好像来了。”
克里斯回头的视线前方,只见夏侬正踏入玻璃谷。
“夏侬哥……薇妮雅。”
指节握得发白。
帕希菲卡咬牙切齿地埋怨自己的软弱无力.在大熊亭的房间里祈祷……不,应该是盼望。除了在内心盼望以外,她也莫可奈何。
祈祷也没有用,因为神明并不存在。至少,聆听废弃公主祈祷的神明并不存在。
她无技可施。
对于为自己冒生命危险的他们,帕希菲卡束手无策。
……不,她至少可以为他们做一件事。
“…………”
帕希菲卡不禁将目光移向架子上的烛台。大部分的蜡烛都已融化,烛台犹如凶器似的暴露尖锐的前端。
独处的时候,她尽量避免去看尖锐的东西,因为会猝然涌起朝喉咙剌去的冲动。
只要自己一死,事情就结束了。
她有时也觉得那是再好不过的解决办法。
她害怕死亡,怕得全身打哆嗦,这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只能一筹莫展地拼命期盼,也是教人痛苦不堪的事。有人因她而死这件事,让她怕得快疯了,仿佛是自己掠夺了死者的生命。
因为她早该在十五年前死亡,然而——
“必须……准备晚饭了。”
帕希菲卡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站起身。
相信对方、等待对方,那有时比亲赴战场更为辛苦。
但即使如此……
“因为……跟夏侬哥约好了嘛……”
隔着一扇门的室外。
“…………”
拉蔻儿悄然退开,安心似的轻声叹息。
※※※※※
黑色光芒飞舞。
业已风化脆弱的玻璃壁面因轻微冲击而碎裂,光滑的碎片表面反射月光,一边释放宝石般的光辉,为虚空点缀色彩。
如同黑雪般飞舞的无数光芒。
刀刃迭起,碎片随着滑行的鞋底纷飞,酝酿出与决斗现场截然不同的幻想之美。
“真是纠缠不清的家伙哪。”
刀刃的悲鸣刺穿星空。
刹那间数度交锋的凶器与凶器,看准了对方的破绽,将瞬间凝聚的斗气灌入长刀与长柄战斧,刀刃相交。
那种若是二、三流的战士,一招就足以终结对方的攻击。他们频频驱使符合必杀之名的技巧……但夏侬与克里斯均未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夏侬有攻击性魔法,克里斯则有优于夏侬的柔软度和臂力。因为过度警戒对方的杀手锏,无法施展会暴露出大破绽的王牌招术。
“怪只怪你上回不该放我一马。”两人面对面,刀刃紧紧相抵。“干净利落地杀死我就好了。”
“是啊。我现在真是后悔莫及。”夏侬恨得牙痒痒地说:“既然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干嘛不去做点有意义的事?”
“还用你说?我这不是在拯救全世界?”克里斯嘲讽道:“真搞不懂你们!看着你们就教人心烦意乱,看着你们那种莫名其妙的伪善哪!”
“伪善?”
“可不是吗?明明在守护会导致世界灭亡的人,结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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