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血的味道,还有一种霉烂的腐臭。两具同天发现的女尸并排躺在解剖台上,负责解剖的医师正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她们的伤口。实际上,在他之前,这两具女尸已经被不同的医生解剖过好几遍了。威廉。高尔对着那些胡乱的刀口皱起了眉头。
丧心病狂的凶手在那一天不但杀害了伊丽莎白,而且就在四十五分钟后,于主教广场残杀了另外一名46岁的妓女凯萨琳。艾道斯。和伊丽莎白的割喉不同,凯萨琳的腹部被整个剖开,肠子被甩到了右胸,而且还被残忍地夺去了部分子宫和肾脏。
这已经是最近在伦敦东区发生的第四起谋杀案了。威廉摘下橡胶手套,从小警员手中接过那本厚厚的调查记录。
这场噩梦起始于闷热的夏日。
8月31日,第一具女尸在白教堂附近的巴克斯巷被发现,死者是43岁的妓女玛莉安。她的脸部被殴伤,部分门齿脱落,颈部也被割了两刀。但最残忍的是她的腹部被凶手剖开,肠子被拖了出来,体内血液被全部放干。紧接着,八天后的凌晨,第二具妓女的尸体在汉伯宁街被发现,死者是47岁的安妮。查普曼。她同样被割喉剖腹,部分内脏和器官被凶手割走,血液也被放干。
接连发生的凶案震惊了苏格兰场,也一并引得民心惶惶。在街头巷尾的议论中,受到惊吓的人们在心中把凶手无限妖魔化的扩大,他们说,残忍的吸血鬼袭击了伦敦;他们说,有人曾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持着一柄镰刀走过白教堂,他们说那就是死神。
同时,伦敦城被一股有史以来最厚重的浓雾所笼罩。有人在雾气中听到了哭声,有人见到了幻影,有人在雾气中不明不白的死了。没有人看到凶手,没有人。
死亡的阴影降临了伦敦。最后,连维多利亚女王都被惊动了。她怒斥苏格兰场的办事不力,她委任了自己的贴身御医威廉。高尔参与了尸体解剖。
威廉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调查记录。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他注意到这几具尸体的血都被放干了。尤其是第三位死者伊丽莎白,她死于左颈大动脉的严重失血。如果他的解剖结果没有问题——不,他是女王的御医,他的结论绝对不会有任何偏差。伊丽莎白体内三分之二的血液已经流失——而凶案现场却没有那么多的血迹。
——那些血液到哪里去了?威廉的额头上冒出了汗。还有那些干脆利落的刀口——凶手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他有着极其专业的外科知识。如果他不是一位医生的话——如果他没有手术的经验,没有接受过任何正式的专业训练……威廉闭上了眼睛。还有弥漫在伦敦城的雾,那些杀人的鬼雾!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凶手,从来没有人。似乎这个凶手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和力量,而且,他只在夜里杀人。
——或者,他只能在夜里杀人?
“我可以保留这些调查报告么?”威廉睁开眼睛,他问身边的警员。
“当然可以,高尔医生,”警员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凑过威廉的耳朵,小声地开口,“还请先生在回禀女王陛下的时候,替我等美言几句。”
威廉愣了一下。似乎他已经忘了自己代表女王而来。“当然,一定。”他勉强笑了笑,然后把资料装入了公文包。
好像在逃避什么一样,威廉迅速离开了警局。
天色已经擦黑。威廉随手招了辆马车,说了一个地名。那里既不是女王的宫邸,也并非他自己的宅第。威廉坐在马车里,紧紧抱着怀中的公文包,抱着公文包里那叠厚厚的调查资料,他心乱如麻。
马车驶出了伦敦城,驶入北郊的一片墓地。远远的,他叫车夫停了下来。他塞给了车夫一些钱。“在这里等我,”他紧张地说,然后独自一人走入了那片黑沉沉的墓地。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他还是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没有路灯,他走在潮湿的草地和落叶上面,脚下发出古怪的声响。这是一片废弃已久的公墓,没有人,也没有鸟兽。四下里一片静寂,任何微小的声音都会使他心惊肉跳。
他来到了墓地中央的小礼拜堂。他推开了沉重的石板门。朦胧的月光穿过高耸的石墙,透过墙外斑驳的树叶洒在大厅中央的祭台上,堆成一片模糊的不清楚的碎光。'TXT小说下载:。。'
威廉对着空旷的祭台行了一礼,然后恭敬地双手捧起公文包里的那叠资料,那叠宝贵的、原本准备献呈维多利亚女王的资料——威廉把那些调查报告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了祭台上。
做好了这一切的时候,他舔了下自己发干的嘴唇,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他慢慢地直起身子,松了口气,转身想立刻退出大厅。
“你就这么讨厌这个地方吗?斯莱。卡普?”
一个带着笑的声音突然从空无一人的祭台后方传了出来,威廉的脸色变了。他急忙回身跪了下去。
“属下不敢,属下斯莱见过骑士大人。”由于受到惊吓,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书页翻动的声音。一只苍白的手在他上方随意翻看着那些资料。“你把这些东西拿给我是什么意思?你想说这是我们做的?是我们给你惹麻烦了?”
“……属下什么也没说。” 威廉的头垂得更低了,他的身体因为害怕而猛烈地颤抖着。
“把你的资料带走,”那个声音缓和了一点,“上头已经派了另外一个人处理这件事,一位长老。”
威廉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一位长老?
——血族至高无上的统治机构,二十一位长老组成的长老会,然后是宝剑、权杖、圣杯、钱币四大家族。自己这点卑微的职位,如何面对一位血族长老?只是面前的圣杯骑士,就足够令他魂飞魄散了。一位长老?威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一位十分熟悉英格兰本土的长老。你即刻回家与她会面。”
——回家?威廉睁大了惊恐的眼睛,难道那位长老就在自己家中?他抬起头来。面前是一片如前的黑暗与死寂,破碎的月光洒在空旷的祭台上。圣杯骑士已经离开。
威廉抓起祭台上的资料,几乎是奔跑着跳上了等候在外的马车。他害怕,他知道这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要保护自己无辜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在黑夜里疯狂地行驶着,像一阵飓风呼啸着卷过了伦敦城的大街小巷。威廉跳下车来。他几乎是含着眼泪奔入了家门。
仆妇和管家惊慌地看着他。他们不知道一向镇定的老爷为何如此反常。
威廉奔入了内室,妻子和两个女儿已经睡下,所有的一切有条不紊,士兵在门外站岗,男女仆从在各自的位置上辛勤地忙碌着。
——难道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么?
“父亲大人……”一个怯怯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他的小儿子迪克兰。高尔站在门外,旁边跟着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
“别在这个时候给我碍事!”威廉怒从心起,他从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小儿子。如果不是妻子一直没有为他产下男丁,他绝对不会找回这个瘦弱的迪克兰。他完全没有一点父亲作为御医的气质!他只会混迹于花街柳巷中,带来几个不堪的女子,败坏他的门风。
“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女人!给我滚……”威廉盯着一边陌生的女子,他的话说到一半,然后生生咽了下去。
女子长着褐色的长卷发,和一双有着金属光泽的、灰绿色的眼睛。
“父亲大人,她不是……” 迪克兰有些窘迫,他扭捏着,但是看到父亲发怒的神情,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女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你下去吧,我会自己和你父亲说。”她的声音非常柔和。
男孩离开了房间。女子在自己身后关上了大门。她灰绿色的眸子迸射出一种灿亮的冷光,她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圣杯三?”她问。
威廉满面惊骇的神色,他不想回忆自己刚刚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误。他胆颤心惊地点了点头,“你是……”
“月。”女子简单地说,然后她伸出了手,“罗莎。拉密那。”
威廉不敢去接那只伸出来的手。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用一种最古老的礼仪,他捧起那只冰冷的手背轻吻。他的手颤抖着。他的声音颤抖着。“属下斯莱。卡普,请月长老原谅属下的愚蠢……还有小犬的不敬。”
“迪克兰是个好孩子,”罗莎轻轻笑了一下,“请问我可以在这里暂住几天吗?我刚从多佛下船。” 她的声音柔和而亲切,语调里带着明显的法国味。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威廉的心平稳一些了,他试探着问,“您从巴黎来?”
“我出生在这里。但我在巴黎住了很久……非常久。”
窗户打开着,清冷湿润的夜风夹着雨丝飘了进来。罗莎深深吸了口气。“好熟悉的味道,好熟悉的雨。”她闭上了眼睛。
一个世纪以前。战火纷争的法兰西。
一夜之间,她从光明投入了黑暗。她的弟弟死了,她的外公也死了。那场波澜壮阔的大革命推翻了一切,也改变了一切。大革命结束之后,她回过一次伦敦,悄悄地来看望她的家人。后来,她的舅父和姨妈们去世了,拉密那家族没有留下任何后裔。再后来,他们的老房子也在大火中被烧毁,什么都没有剩下。
罗莎回到了巴黎。她为自己打了一柄全新的十字弓。她还是不适合用剑。箭头镀银,弓身却是用精钢打造的,上面蚀刻有美丽的玫瑰盘纹。从那一天起,她接受了自己作为“月”的责任与义务,她要用手中的十字弓为这支伟大的黑暗家族肃清门户。
她仍是背负荣耀的拉密那之名的吸血鬼猎人。
——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请给我一间完全不透光的房间,”罗莎开口,“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明晚带我去一趟警局。”她接过了威廉递过来的那叠厚厚的调查报告。
“当然方便,”威廉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月”的女子,她非常年轻,大概还不到二十岁。但从对方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掩盖在亲切之下的冰冷,一种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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